朱貪何的腦子摒棄了世間的善惡,他眼裡也不再有善惡,他只是默默等待一個美好的時間,他會在那時幸福的死去。
但這一刻好像真的凝固了,萬籟無聲的世界裡,只有他是動來動去的,他的光芒差點掩蓋了月亮的光輝。他的血液飛出體外,像一根根鎖鏈纏繞着他。朱貪何突出一口濁氣。
他的思想還在繼續,他的流淌的血液還在舒暢的流淌,他鮮活的思想像層出不窮的浪濤,呼啦啦衝擊着他的腦子。朱貪何想拔掉插在他胸前的匕首。但是沒有,匕首孤零零躺在地上,寒光泛起的清波沒有沾染一絲血跡。他不知所措,心道:難道我還沒有死?
忽而光華一閃,真氣迅速躥到體內,朱貪何從半空摔下來,他嚇得呲牙咧嘴,差點尿褲子。剛纔奇妙的感覺讓她陶醉的同時也帶走了他對生命的嚮往,他差點喊出“來生再見”這樣的詞句。
輕快的掌聲響起,老頭樂呵呵的說:“不錯,果然是宇文山的高徒,一切做的這麼完美,不可多得,這等人才真是羨煞老夫了。”說話間,老頭又變了一副慈祥的臉,這種假惺惺的慈祥讓人不爽。
朱貪何發覺自己手腳解放,伸手就要去打,身旁的黑衣人一個箭步衝上去,迎頭就是一掌,打的他暈頭轉向,緊接着又聽到:“可以了吧,我實在忍不住了。”
朱貪何止住頹勢,驚愕的搜尋聲源。那道陰柔的聲音明明就是時逸採的,此處只有黑衣人與老頭,他**嘴角,冷冷的盯着周圍的變化。
一名黑衣人摘掉頭套,略有失望的說:“可以了,大家辛苦了。”這人竟然是吳望。
吳望玩味的看他,猛然笑了起來:“你這小子,快要被殺死了都不吭一聲,說你膽子大還是沒腦子,我陪路峰怎麼會有你這麼個蠢才,丟人吶。”他摟住朱貪何的肩膀連忙撫慰。
像是夢境,朱貪何揪下一縷頭髮,疼的哆嗦一下,他推開吳望,氣急敗壞的說:“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合夥玩我呢。”
“大膽,不得對你師傅這麼說話”另一個黑衣人摘下頭套,是千百年都是一副臭嘴臉的湘楚,這個老女人躲在吳望背後,雖說對朱貪何的無禮頗爲惱恨,卻也沒那麼嚴苛。
剩下的人也相繼除下頭套,鍾原川,雲樽,時逸採,介託赫然在列,這些人幸災樂禍的衝朱貪何傻笑,後者快要氣炸了。
老頭慢慢說道:“對他的試探就此結束,那位姑娘着實傷的不輕,我清風道館雖然有療傷聖藥,並不能保證她的安危。姑娘中毒已深,加之毒素蔓延到了血液中,即使醒來也會帶着病患。老朽也無能爲力。”
“多謝老館主相助,這個人情,宇文山記下了。”吳望恭敬的說,對朱貪何使了個眼色,責罵道,“爲了你大家才演這齣戲,還不過來謝謝老館主。”
朱貪何低喝一聲,辯解道:“爲了捉弄
我,你們真是費盡心思。擺了我一道,反而還要我道謝,想什麼呢。”
老頭呵呵直笑:“不打緊,修道之人不必在意這些小節,還是早點回崇阿城的好,恐怕殺手組織塊找上門了。”他停頓了一下,流露出心事重重的樣子。
吳望不禁笑道:“老館主有話儘管直說。”他做了個請的姿勢,顯的文雅大方,看的朱貪何出神。
老頭低聲呢喃幾句,解釋道:“大概老朽多想了,請各位移步清風客棧,計議後事。”
這路上可苦了朱貪何了,湘楚要他背上揹簍,那個一直藏在納芥,險些被遺忘的東西又被擺上了檯面。誰也不知道這個揹簍的來歷,被稱爲泰山的東西把他壓得擡不起頭,朱貪何艱難的行進,每走一步都像在油鍋裡涮了一遍似的,瑟瑟發抖的雙腿眼看就要折斷。他緊緊憋着一口氣,這股氣也隨着時間的退意壓縮成了一團屁大的力氣。
眼見他要倒下,湘楚順勢拖了一把,從地獄非黨天堂的朱貪何趕忙喘口氣。但湘楚只幫他一把,揹簍又理所當然的下墜,朱貪何腳下一軟,硬生生跪了下去,大地被膝蓋戳出兩個淺淺的坑。朱貪何只能無奈的低低嘶號一聲,卻不敢卸下包袱。他驚恐的斜睨,湘楚正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冷漠的眼中沒有一絲感情。她淡淡的說:“快起來,完成不了修行就不準吃飯。”
其實修士對於吃飯不是必要的,有些人幾十年不吃飯都活蹦亂跳,但朱貪何還沒有到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程度,雖然不餓,看別人吃的香,自己也流哈喇子。於是他又一次站起來,步履蹣跚的跟在最後,縱使不時飛來的同情目光把他的委屈勾引出來,這個小子也不敢聲張出去。
湘楚做的特別絕,寧願不吃飯也監督朱貪何揹着揹簍爬到崇阿城。朱貪何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彷彿之前的辛苦都是對岸的浮雲,現在終於回來,卸下揹簍那一刻,整個人像飄起來似的。隨着他的腦子越來越活,對之前那種莫名的感覺也越來越納悶,那種暢快,舒坦,與世無爭,波瀾不驚的心態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又被何人賦予生命嫁接到他的生命中。按常理推算,不管朱貪何多麼無所謂,也不可能坦然的面對死亡,他沒有那個覺悟,換句話說,即使是全世界的人死了,他也會想方設法活着。
走出一座迷宮,他又遇到了一座草原,廣袤的世界讓他無從下手。朱貪何滿臉愁容,不能理解爲什麼厄難總是流到他的田野來。這時老頭沙啞着嗓子說道:“小姑娘暫時留在這裡不會有問題,諸位有要事在身,我也不多留了。”話顯然說到了一半,另一半梗在嗓子裡,不吐出來也不嚥下去。朱貪何聽得難受,抱怨的說:“要說什麼儘管說,我們還能吃了你不成。”
老頭停了好一會才說:“清風客棧正值多事之秋,老夫雖以退位,卻要坐鎮此處,只是這樣一來,姑娘的藥引有誰來找。”
“我去。”鍾原川平靜的說,他肅穆的臉上沒有表情,光滑的臉型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如夢如幻,“不管需要什麼藥引,我都願意試一試,尋找藥引的路上也是對自己的磨練。”
吳望點頭稱是:“確實,如此說來,倒不如讓朱貪何去。他的潛力剛剛開發,正式需要磨練的時候。小子,你願意救同門一命?”
吳望說的甚是刁鑽,倒也是實情。找不到藥引,何舟瑤就不會醒來。他撇着嘴冷哼:“同門的性命包在我身上,不過你得教我一門逃跑功法。每次打不過的時候我總是被別人追着打。同是新弟子,何舟瑤身上的符篆夠我用一年的,你還什麼都沒給我。功法,符篆缺一不可,你看着辦吧。”
“何舟瑤的符篆不是我給的,她出身名門,拜師前便修仙多年,功法我也一樣沒教她。”湘楚淡淡的說,“新弟子要有一個沉澱的過程,到不了一定高度不許需要休息功法。”
朱貪何又聽到了這通陳詞濫調,在宇文山上,吳望跟唸經似的強調基本功,所做的事情只是逗猴子發瘋,在森林裡求生,正兒八經的東西沒教,浪費的大把時間不說,對宇文山的信心也不復從前。
朱貪何見介託神色有恙,便知湘楚的話純屬口是心非。他不敢駁斥,這個老女人在宇文山的名聲臭的要命,他不想撞槍口。
老頭接着說:“依我看,一個人的力量無法湊齊我要的東西,極北的千年寒冰,山谷下的千年苦水,千年妖獸的眼淚,還有一株千年何首烏。此四者缺一不可,配之老夫的秘方,不但能治天下至毒,對修行也有裨益。”
朱貪何聽得目瞪口呆,吳望略一沉吟,猶疑的說:“老夫這裡有苦水。何首烏也有一株,只是這千年妖獸的眼淚相當棘手。百年之靈便可修煉,修到千年便是大妖。縱觀大陸,千年大妖都是呼風喚雨之輩,即使宇文山至強者都不能與之匹敵,妖獸的眼淚是不是能用其他引子代替?”
老頭不假思索的說:“確實有替代品,不過替代品比這個更難以得到。修煉千餘年大能的骨灰與千年佛的舍利可與之替代,一千五百年的人蔘汁液也可以代替,這些都是可望不可即的東西,漫長的歲月裡,清風門也只湊齊過兩次,兩次都經受了滅頂之災。以至於數百年來,弟子分列各地卻不敢回山。”說道這裡,老頭明顯變得有些奇怪。
吳望無言以對,默默點頭,在衆人都不說話的時候,雲樽細聲細氣的問:“館主既然說出着幾樣東西,必定知道來源。”
老頭莞爾一笑:“老夫沒有那麼廣大的神通,尋找藥引還需諸位的才智。我所知道的也只是藥引的用法而已。”
一夜無話,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吳望與湘楚始終沒有打定主意。雖然鍾原川因爲想去而去,朱貪何不想去也得去,下達委託的吳望的嘴像黏上了膠,一個字都沒憋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