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聽人驚叫道:“雲師兄竟然被打成這樣,尺師兄的修爲真是驚人。也難怪,雲師兄只知道修煉,不與我等切磋,實戰經驗肯定不行。”
再看臺上,雲樽被壓制的束手束腳,除了防禦沒有別的辦法,姓尺的小子像他肚子裡的蛔蟲,還未出招就已預知他的動機,並輕鬆加愉快的把他逼了回去。
雲樽憋了一肚子氣,若是以前即使被對手打的內臟出血,雲樽也只是裝作憤怒的罵幾句,不會怎麼在意,他還有朱貪何,還有鍾原川,還有保護他的人,還有那些美好的時光讓他心醉神迷,但此時,即使走一小步也要磕的滿頭是血。雲樽變的急不可耐,更加痛恨失敗。
他大吼一聲,從尺姓小子幾乎密不透風的進攻中直直插去胳膊,朝面門砸去,他瘋了似的不管不顧對方刁鑽的掌法,靠血肉之軀往對方槍口上撞,爲的是打他一下,不論是輕是重,只要能打到就心滿意足了。這近乎絕望的最後一擊沒有成爲永恆。
尺姓小子措手不及的倒退一步,他一下也不想挨,爾後又急匆匆的往前傾,手上的招式像踩了油門似的撲打着翅膀往雲樽咽喉上撞,一抹不自覺的獰笑劃過尺姓小子的嘴角,如一把冰涼的飲血劍。
這把飲血劍架在雲樽脖子上時,悲哀的人沒有放棄,憤怒的靈魂沒有屈尊,高傲的頭顱沒有低下,他血紅的眼中滿是不甘與憤怒,連朱貪何也不由爲之一怔,這仇恨的目光燒的他無處可藏。
但此時,溫暖和煦,甚至有點猛烈的陽光被一塊布似的陰影遮住,人們的視線終於如蒙大赦似的自由的遊蕩,雲樽的脖頸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在與尺姓小子鋒利的刺失之交臂的時候,那個裝滿仇恨的靈魂忽然從地獄回到了天堂。他茫然的對着眼前的陰影失神。
那片黑影便是朱貪何,他沒有別的辦法,即使雲樽背叛他,朱貪何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少爺屈服於他人的刀俎之下。他矯健的跳上高臺,連作爲裁判的老頭都沒反應過來,就是在這甚至一點時間有沒有流淌的時刻,黑影恐怖的高速移動,雲樽沒有看到黑影用了什麼魔法,尺姓小子便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倒飛出去,伸展的雙臂經過黑影的時候發出了詭異的響動,那個背影遮住了雲樽的陽光,也擋下了死神,他渴望觸摸到那塊不慎明朗的黑暗。
黑影一閃而過,像偶然經過的烏鴉,只是匆匆一暼便繼續趕路。但黑影不是什麼都沒留下,他救了一個人的命,贖了一個人的罪,順從了一個人的期盼。
不知不覺間,時間慢慢爬上原本的軌跡,瞬息間,臺上的狀況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轉折,雲樽心有餘悸的抽搐一下,差點坐倒地上,而尺姓小子無助的倒飛,跌跌撞撞滾到了臺下,裁判條件反射似的舉起手剛要宣判,驀然半晌纔想到方纔略過的黑影,又驚訝地放下手,狐疑的朝看臺望去。
那羣各峰的峰主,堂堂大門派的掌門差一點就衝出去將黑影生生擊落,他們的意識還浮在半空,動作還沒有融化,身體也只是微微的像繃緊的弦,但黑影已經從容離去,像飛鳥,天空一碧如洗,毫無痕跡。
首先是掌門,這個門派的主人冷哼一聲,老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越是這種時刻,掌門越要滿身正氣的跳出來,振臂一呼,把作祟的人揪出來打五十大板,但他連跟毛都沒抓住,知道兇手逃之夭夭他纔回過神。“這個狗東西。”他低聲憤恨的罵着。
各峰主像聽見某人的噩耗似的面面相覷,他們從來沒見過掌門這麼陰狠毒辣的表情。雖然這些人同樣沒有逮住神秘陰影,但他們看來,一切只是掌門的事而已。
得救的雲樽穩住身子,驚奇的望着眼前的一幕,自己還老老實實的站在臺上,對手就飛出擂臺,跌進人羣中,支支吾吾的嘴裡咕嚕嚕的響動着陣陣呻吟。那人疼的滿頭大汗,眼角噙着淚水,口水躺着口水,身上的雞皮疙瘩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到處亂竄。
朱貪何躲在暗處,緊張的盯着看臺上義憤填膺的老頭們,生怕有誰發現了他的蹤影,輕輕鬆鬆把他揪出來。但事情出奇的順利,沒有誰認出他,沒有誰注意到他,誰也沒有要把他怎麼樣。對於自己能挺身而出就雲樽一命,他既不能理解又心安理得。
後來,尺姓小子雙臂骨折,暫缺以後的比賽,雲樽順利晉級。在修道的路上,我們的雲少爺又踏出堅實的一步。但他昂着頭顱,朗聲說道:“各位師叔師伯,各位師兄弟,雲某的勝利不是自己努力所得,我要放棄比賽,望各位見諒。”他匆匆跳下擂臺,遊過人羣,消失在天際,走出人們的視線。人羣一下子譁然了。
聲名赫赫的宇文山,建山一來還是頭一遭遇棄權的勝者。他們擠破了頭想要離強者更近一步,雲樽卻心甘情願放棄難得的機會,而直到這個鉅變的始作俑者淡出人們的視線,掌門都沒有反應過來。
許久的愣神,看臺上發出一聲如野獸般狂亂的吼叫,隨後掌門熱血沸騰的說:“把那個棄權的東西給我綁了拖過來,老子要弄死他。”仙風道骨的道士搖身一變成了市井痞裡痞氣的混混。他翹着二郎腿,滿臉橫肉微微顫抖,嘴裡也不住吐着髒字。
另一邊的看臺,時逸採眼睜睜看着雲樽神態自若的走下擂臺,堅定的離開主峰,而這一切,她本事可以阻止的。有那麼一段時間,她差點叫了出來,終是沒來得急開口,連遭兩次鉅變的衝擊,人們對看臺的比武不再憧憬,而是歡樂的談論起了今天的新聞。
在一次次走神中,時逸採連遭對手翻盤,最終敗下陣來,介託辛辛苦苦爲他營造的通天大道就這麼就這麼毀了,八強以一個叫荊墟的年輕人獨領**,強勢擠進八強。
這就是朱貪何看到的一切,他不禁黯然傷神,
世界紛紛擾擾喧喧鬧鬧什麼是真實,一切都可以證明時逸採沒有變,還是那個傻里傻氣的姑娘,他難免爲這個人擔心,除了時逸採,他沒有從誰的身上找出熟悉的味道。
時逸採急不可耐的去追雲樽,朱貪何便悄悄跟了上去,但他沒料到,跟隨時逸採的除了他還有湘楚。
湘楚本像告誡弟子不要與男修士走的太近,驀然發現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一閃而過,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這裡確實是宇文山的地盤,但有些高手還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萬一時逸採在這裡造人黑手,痛失一名弟子還是其次,影響了宇文山的名聲可是大事。
待黑影走的遠些,她才躡手躡腳的跟着,心中七上八下,她看不出黑影的深淺,擔憂萬一對手是一代高手,她可就九死一生了。但至於是什麼信念讓這個猶豫不決的老女人鍥而不捨的跟着,還真說不上來。
總之,如果說雲樽是蟬,時逸採就是螳螂,朱貪何勉強算作鬼鬼祟祟的黃雀,雲樽披着猛禽的外衣,不一定真是猛禽。一行四人倒也有模有樣的走走停停,這種微妙又和諧的距離感被時逸採的一聲喊叫打破:“雲樽,你還要逃到什麼時候,這裡已經不是主峰了。”
雲樽也聽話,一下子停了下來,他愁容慘淡的說:“師姐別跟着我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想件事情。”
時逸採見雲樽終於停下來,連忙跟上去,無所謂的說:“誰跟着你了,路是你家的嗎,本姑娘樂意走這條路,你咬我啊。”她飛速瞥雲樽一眼,見對方沒有異樣,便放心的死死跟着他。
雲樽徑直離開主峰,爬上另一座歪歪斜斜的小峰。他開始猶猶豫豫的回頭,看到時逸採時更加不自然。
朱貪何一怔,這正是陪路峰,雲樽毫不遲疑的爬上陪路峰,目標正是山頂,朱貪何與吳望的居所。他詫異的眯起眼睛,心道:雲少爺來這裡做什麼,他又不是陪路峰的弟子,難道這傢伙投靠吳望老頭了?
吳望還威風八面的端坐在看臺上,此時他如坐鍼氈,湘楚一聲不響的偷偷溜走,他這個做師兄的爲了掩飾湘楚的離開,故意挺起身子,遮住湘楚原本的位置。已很很長時間了,他的腰板眼看要斷。
雲樽走進朱貪何的草屋,告誡似的對時逸採說:“男人的寢室,師姐最好止步。”
時逸採可不管這些,她壓根沒把自己當外人,雲樽前腳走着,她後腳就跟上了,還很自然的問道:“男人的寢室又能怎樣,這是宇文山,不是刀山火海,我何必害怕。”
朱貪何遲疑一下,沒敢再跟上去,他繞着草屋轉來轉去,好奇的要死,兩人進了自己的草屋便沒有一點動靜。朱貪何努力憋着進去一睹真相的衝動,尋思等兩人一出草屋,立即溜到寢室看個究竟。
他能嗎?不能,因爲有一隻手像羽毛似的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