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脫險的朱貪何與何舟瑤踏上了熟悉的小路,他們料定鍾原川等人早晚會經過丘向城,所以早早的將目的地鎖定爲那裡。此時何舟瑤百無聊賴,又擺弄起蓍草來。
朱貪何霍然奪過去,告誡道:“這種事情不可信,何姑娘還是把眼光放到前方吧。”
何舟瑤向前方看去,一片荒涼。她悻悻的說:“前方什麼都沒有。不行,我得算一卦。”說着,她伸手去搶。
朱貪何甩手將蓍草揣進懷裡,鄭重的說:“你這是病,得治。”
何舟瑤正要反駁,無意中看見前方不急不慢的出現了一隊人馬。這些人七扭八歪,氣息奄奄,好像剛從戰火中逃出來似的。她驚叫道:“有人在前面,咱們得救了。”她笑着跳着朝那邊跑去。
朱貪何緊緊跟在後面,心道:偏偏這個時候,該不會又是整人的吧。朱貪何邊跑便提着何舟瑤說:“要不你先卜一卦,算算這些人的來歷。”
何舟瑤哪還理他。三步作兩步轉眼睛就到了那隊人馬面前。人們驚訝的看何舟瑤,神色間不是一般的慌張,堅持像見鬼似的。
朱貪何從她身後閃出來,拱手說道:“各位兄臺好,我與師姐經過此處迷了路。諸位可否帶我們一程,路上也好有個伴。”他露出牙齒,豁開後牙槽,極力裝出一副友善的樣子。他甚至沒看這羣人的模樣,就已經對他們頗有惡感。
少時,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好說,只管跟着我們走就是,離最近的丘向城也沒多遠了。”
朱貪何大喜過望,連聲道謝。他緩緩擡頭,差點叫出聲。
正中一杆青色大旗,旗上方方正正掛了一個大字“鏢”,這些人是鏢局的。又見鏢局之人,朱貪何不由警惕起來。如此顯然被這些人發覺。
那個眉清目秀,聲音清脆的人朗聲問道:“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朱貪何連連搖頭,淡定的說:“剛纔沒注意。原來是鏢局的朋友,失敬。請問兄臺是那個鏢局的?”
那人撅着嘴,不善的說:“就不告訴你。”他一招手,隊伍慢慢的運轉起來,很快將朱貪何甩在身後。
他腦子亂轉,當日的景象一遍遍浮現出來。除了鏢局的大旗。沒有一點與當日相似的地方。朱貪何不想就此放棄。他搭腔說:“兄臺從哪裡來的。沿途可遇到什麼好玩的事。”
那人狠狠瞪了朱貪何一眼,字正腔圓的說:“我們在用命保護東西,你說沿途有什麼好玩的?”他略一遲疑,多看了朱貪何一眼,大概以爲他是個山洞的野人。說也奇怪,朱貪何的衣服總是義不容辭的當先犧牲,每次受到攻擊,敵人必先把他的衣服精心改造成史前猿人的裝束。
朱貪何又惱又急,不好發作,只能生悶氣。他清了清思路,反正到丘向城還有一段時間,不愁這羣人不露出馬腳。
到此時,何舟瑤驚奇的發現朱貪
何變換了好幾種表情,多在陣痛般的糾結中轉換。她急急忙忙找蓍草,打算爲這個不太正常的師弟算一卦。恍然想起蓍草已被朱貪何搶走。他安慰道:“師弟別急,有事儘管說,師姐盡力幫你。”
朱貪何不假思索的說:“這些人有貓膩,師姐看得出他們的修爲嗎?”
何舟瑤抿着嘴,樂呵呵的說:“看不出,必定比我們厲害,跟這些人同行再也不用怕意外了。”
朱貪何不屑,這羣病怏怏的人論精神面貌,似乎還不如剛經歷一場劫難的朱貪何呢。尤其是那個脾氣火爆的小白臉,一點火星子都能讓他爆炸。那人彷彿有所感應,冷冷的朝朱貪何瞅了一眼。
而正是這一眼,引爆了一場驚變。
朱貪何還沒還以顏色,猛然被何舟瑤撲倒在地。他慌張的掙扎起來,鏢局人早已亂作一團。他們拉着車子拼命的逃跑,兵器在手上胡亂揮動,小白臉雖然鎮定,也滿是憂愁與困苦。這對人馬很快跑出很遠,將朱貪何摔在後面。
何舟瑤倒是驚喜,她樂的笑了起來,催促朱貪何去追。朱貪何拍拍身上的土,加足了勁追去。沒過多久,在他驚恐的神色間,朱貪何實在不敢再追。他看見另一對人馬也在追鏢局人,這些人氣息隱藏的幾乎天衣無縫,若不是像個太近,他根本覺察不到。這些人始終與鏢局人保持一定就距離,不急着趕上也不擔心被甩掉,發覺朱貪何的目光,猛然一甩手,沒影的功夫,朱貪何就莫名其妙的跪了下去,身子骨碌幾圈倒在地上。
一陣刺痛把他從空白的記憶中拉出來。他的膝蓋上掛着一枚暗器,鋒利的三角形深深的紮在他大腿上。稍微動一動都痛的讓人想罵娘。“該死的”,這是朱貪何對那些人的評價。腿被傷,朱貪何皺着眉頭嚯的拔出暗器,看都不看接着跑。每跑一步,腿上的疼痛就讓他難以自已的抽搐一下,動作也越來越慢。不甘的憤慨讓他的怨氣鼓脹。他終於大吼道:“該死的。”何舟瑤鸚鵡學舌似的說:“該死的,真是該死的,差一點就看見那些人的模樣了。”他攥着拳頭,柳眉倒豎,像垂懸的畫。這幅畫靜靜笑容,又變了另一副模樣,以一種唯恐天下不亂的口吻說:“世事無常,鏢局有麻煩嘍,師弟要不要看好戲?”
何舟瑤沒完沒了的纏着他,朱貪何總算知道爲什麼鍾原川總說女人麻煩了。他一瘸一拐的站起來,指着自己的傷口說:“我受傷了,你先走,連着我那份一起看,丘向城集合,到時把精彩的部分說給我聽。”
最後一個字還沒落定,何舟瑤取了符篆,一閃不見了人影。他吃吃的笑,世界一下子清淨了,彷彿又回到了從前一個人的時候。朱貪何撕開褲子,露出一道細細的傷口,暗器從他腿上斜斜插過去,沒碰到要害,肌肉在不斷的伸展。與朱貪何預料的不錯,不管他受多重的傷,似乎總有辦法解決。而他體內的真氣,會在這時努力的放出光和熱,成
爲恢復肢體的助推器。這一推,倒是越來越讓朱貪何不安。他害怕有一天這個助推器忽然失靈。那他只能以殘廢之軀空度餘生了。
朱貪何一度忘了自己的缺點,這時才意識到,他根本不認路,以前有鍾原川給他帶路,現在只他自己,只能順着小道往前走,小白臉說丘向城離這裡不遠,沒準他走着走着就到了。
驀然間,朱貪何心中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像飄在空中的魚,行動卻像埋在土裡的根一樣緩慢生長,血液的流到河裡,成了一條條被誰沖走的泥鰍。這些泥鰍越來越多,越來越擠,快把朱貪何的頭撐爆了。他艱難的吸口氣,輸入的空氣像石頭一樣沉,立即墜落到肚子裡,胸口恍如被誰劃了一道似的,器官呼呼漏着氣。這些氣又變成水,流到血液裡,血液接着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扔到河裡。
時間慢慢倒轉,河水衝進了朱貪何的腦子裡,他覺得快要被淹死了,猛然噴出一口口水,那種感覺才強行關閉。他心有餘悸的摸着自己的臉,心道:見鬼了,怎麼會這樣。
他惶恐的掃視四周,丟了魂似的撒腿就跑。
不知多久,朱貪何又遇到了鏢局人,這些人也像他一樣累的氣喘吁吁,身上的力氣都餵給了狗。自己也像狗似的伸着舌頭狂喘氣。
小白臉不善的看他,冷冷的說:“你還跟着我們做什麼,有人追殺我們,看不出來嗎?快滾,有多遠滾多遠,別讓我看見你。”其餘人倒是有不同看法,但以小白臉馬首是瞻,雖然表情出賣了他們,終究沒有人與小白臉唱反調。
朱貪何梗着脖子納悶的說:“路是天下人的,腳是我的,手是我的,我樂意怎麼走就怎麼走,像邁哪隻腳就邁哪隻腳,關你什麼事。”
本是結結實實的大實話,卻被大家當做笑話,朱貪何有些丟臉的悶哼一聲,轉而問道:“我師姐追着你們去的,你們沒有碰到嗎?”
沉靜,小白臉不自在的說:“她去追那撥人了。”
朱貪何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生鏽了。他猶疑的說:“她去追那媽的哪撥人了?”朱貪何的舌頭有點打結,好不容易纔正過來,深切的說,“朝那個方向去了?”
小白臉嫌惡的瞅他,順手一指,那邊是茫茫大森林,滿地的綠色一準把他淹沒。他懷疑的說:“你確定?”
小白臉睜着溜圓的眼珠子,快要跳出來似的。剛要開口罵朱貪何,這人識趣的溜了。
他邊走邊琢磨,雖然何舟瑤想法奇特,作風古怪,應該不至於不知死活,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心裡多少有些譜,否則就此死了,這傢伙也不冤。
“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我才該死呢。”他說罷,悔恨的抽自己嘴巴,“一定是被誰傳染了,天殺的誰死我也不會死。”一路奔走,一路耳光,這片恬淡的森林總是響着口哨似的聲音。和着少年的絮絮叨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