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比背叛更大的罪惡了。所有的叛徒必須被揪出來、受到追捕、揭發和懲罰。
——盜賊守則
吉利坐在盜賊團伙的基地中的密屋角落,一如既往地待在陰影下,因爲她躲在這裡的時候,其他人越容易忽略掉她。她不能把“魔力”浪費在阻擋這些男人的碰觸,她勉強才恢復了幾天前跟法塔林協會的那位法師官員會面時用掉的力量。
盜賊團體中的這夥人一如往常地聚集在房間裡的桌子周圍,忙着擲骰子或是討論其他行動的細節。十幾支菸鬥散出的煙霧聚集在屋頂,牆壁因衆多菸斗的煙霧薰染而變黑,地上則堆着一小團一小團的垃圾。拉塞爾的盜賊團伙跟其他賊窩一樣,向來不是以整潔著名。
房間後方有一扇門,門後是一道扭曲的石頭階梯,通往小巷中的僞裝成地下水道蓋的密道。這個房間跟許多隱藏在法塔林城平民區的房間一樣,都不應該存在。
前面的房間傳來粗野的笑聲,拉塞爾跟五六名同夥在啤酒跟黃色笑話中度過尋常的午後。拉塞爾的桌子就在房間內簡陋的吧檯邊,吧檯那裡標價過高的酒精飲品只是拉塞爾剝削自己手下的衆多手段之一。法塔林城的地下罪犯們從法師和貴族身上學了不少這種伎倆。
吉利盡全力隱藏身形。幾個月前,她不會相信沒有她哥哥的生活會變得更糟,雖然她哥哥的怒氣相當狂暴,但他也經常阻止其他團員對吉利下手。盜賊團伙中沒有多少女性,而跟地下世界扯上關係的女性通常的下場是淪爲妓女。她哥哥總是告訴她,如果女孩子想要在這個世界獨立的生活,她就必須很強悍,甚至比男人還要強悍。
你覺得會有頭兒想要你這種軟腳蝦成員?他是這麼說的。我是你老哥,但連我都不想跟你合作。吉利仍然記得她哥哥說過的每一句話,其中一些原因是這些話讓她活了下來,明白求生需要做什麼,另外一部分原因即使是她自己也說不清。
她的背還在痛。前天拉塞爾抽了她幾鞭子,血跡毀了她的襯衫,但她沒錢買新的,拉塞爾扣了她所有的薪水去抵她哥哥留下來的債,吉利甚至不知道她哥哥欠拉塞爾多少錢,但是她確實從沒有從盜賊頭子那裡拿到過一枚硬幣。
雖然吉利沒有錢,也沒有新襯衫。但我很強壯,她心想。
這就是諷刺的地方。她所受到的鞭打幾乎已經不算痛了,因爲她哥哥經常對她拳打腳踢,令人諷刺的是,這讓吉利變得很耐打,她哥哥同時教會她如何看起來卑微又虛弱。某種程度來說,她遭受的鞭打往往有反效果。吉利身上的瘀青跟鞭痕總會癒合,但每被打一次,就讓她更堅韌。
是的,更加堅強。
拉塞爾站起身,手探入外套口袋,拿出他的金懷錶。他朝其中一名同伴點點頭,眼光搜索着房間,尋找……她。
他的雙眼鎖定吉利。“時間到了”
吉利皺眉。什麼時間?
————
法塔林協會的財務部所在的建築外觀相當宏偉,不過法塔林協會的建築風格一切向來都頗爲宏偉,這些法師修建了高大的法師塔,如同宮殿的行政樓。還有如同花園和劇場的學院,不過這種風格似乎也跟這所有建築幾乎都是矮人建造的有關。
高聳方正的大樓正面有一面巨大的玻璃窗,從外面看起來窗戶的色彩是一片暗沉。兩條寬幅旌旗垂在窗戶邊,沾滿雪花的佈告板上寫着這座建築內的部門分部。
拉塞爾經驗老到地審視大樓,吉利可以感覺到他的緊張。財務部算不上是最令人懼怕的協會部門——審判廳,甚至是法術研究部纔是更令人聞風喪膽的部門。但主動進入任何法塔林協會的部門,將自己交到那些法師官員的手中,做這種事之前必須經過非常謹慎的思考。
拉塞爾深吸一口氣,然後踏步向前,手杖隨着他的步伐一下一下地在岩石上敲擊。他穿着華麗的貴族服飾,身邊是五六名盜賊團伙的組員,包括吉利,都扮成他的‘僕人’。
吉利跟着拉塞爾走上樓梯,然後等着一名組員快步上前,爲‘主人’開門。在六名隨從中,似乎只有吉利對於拉塞爾的真正計劃一無所知。更可疑的是,拉塞爾在這場法師騙局中的合夥人戴馬拉也不見蹤影。
吉利走入行政大樓,鮮豔的紅光與閃爍的藍光穿透過玻璃窗落下。一名穿着紅色長袍的年輕法師坐在桌子後,就在漫長走道的終點處。吉利覺得這個有着紅髮的年輕人長得就像一隻狐狸。
拉塞爾上前,柺杖隨着步伐在地毯上敲擊。“我是布羅德里克大人。”他說道。
你在做什麼,拉塞爾?吉利心想。你向戴馬拉堅持你不願意在法塔林協會的行政辦公樓裡跟財務部門的官員會面,但你現在居然來到這裡。
那位法師點點頭,在筆記本中寫下一筆,朝身側一揮手。“你可以帶一名隨從進入等候室,其他人必須等在這裡。”
拉塞爾鄙夷地哼了一聲,明確地表示他對這道禁令的想法,但那位法師連頭都沒擡,繼續看着筆記本,拉塞爾站在原地片刻,吉利分辨不出來他是真的生氣還是在假扮高傲的貴族。終於,他朝吉利一指。
“你跟我來。”他說完,轉身邁開笨重的步伐進入房間。
房間的裝潢既高級又奢侈,幾名看上去就是商人打扮的人以不同的姿勢等着。拉塞爾選了一張椅子坐下,朝擺着酒和紅糖霜蛋糕的桌子一指,吉利順從地幫他端來一杯酒還有一盤食物,並且下意識地忽視了自己腹內的飢餓。拉塞爾開始大口吃着蛋糕,邊吃邊輕輕地咂着嘴。
他很緊張,比先前都更緊張,吉利看着拉塞爾不停地把蛋糕往嘴裡塞的時候想到,他一緊張就更需要食物。
“我們一進房間後,你什麼話都不許說。”拉塞爾邊吃邊嘟囔道。
“你正在背叛戴馬拉。”吉利悄聲說道。
拉塞爾點點頭。
“但是……怎麼做?爲什麼?”戴馬拉的計劃執行上很複雜,但概念很簡單。最近和未來,每年法塔林協會都會將塔圖加港的部分士兵調度到法塔林城,跟法塔林城新培訓的士兵進行調換,而戴馬拉發現這些士兵跟他們的長官會隨身帶着大筆的鉅款,僞裝成行李,好存放於法塔林城內的金庫。據說這筆錢來自於一個黑暗精靈船長。
在法塔林島中,搶劫是很難的,因爲不管是幾條城鎮之間的大道還是運河路徑兩旁經常有巡邏隊。可是如果下手的人同時負責士兵乘坐的船隻,那搶劫便有可能成立。只要時機妥當……守衛對乘客下手,能賺得的錢絕對不少,又可以全部怪在強盜頭上。
“戴馬拉的手下太弱了,”拉塞爾靜靜說着。“他在這場行動中耗費太多資源。”
“但他應該得到的部分……”吉利說道。
“永遠都不會有,如果我現在拿了錢就跑的話。”拉塞爾微笑道。“我會說服法塔林協會的官員給我一筆訂金好讓商船隊得以運作,然後再消失,留下戴馬拉去處理法塔林協會發現它被騙時的災難。”
吉利端着盤子微微退後,略感驚愕。安排這場騙局耗費戴馬拉成千上萬的金幣,如果交易沒成功,他會被徹底毀掉,又有法塔林協會緊追在後,他甚至沒時間去向拉塞爾尋仇。拉塞爾會趁現在撈一筆,同時又解決掉他最強大的對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