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會兒會有貴客到七姨娘的鶯玲閣來,所以等會兒到了鶯玲閣,就邀上阿珠一起準備好茶好水,知道麼。”胭脂雪語氣緩和了下來,與胭博淵適才爭鋒相對的鋒芒緩緩斂卻。
胭脂雪的動作雖然微小,但細緻入微的流蘇看的分明,雖然還沒到感動那麼誇張的程度,但她確實很喜歡王妃對自己的一視同仁,“流蘇明白。蠹”
兩人再度融洽的說話間,很快,便到了偏僻的鶯玲閣。
剛進鶯玲閣,兩人又聞到了那股熟悉而難聞的藥味,這讓兩人幾乎同時面色不虞的皺起了眉心。
院子還是那麼巴掌大,只是沒了幾個月前的那般蕭索,因了滿院子都種上了許多花花草草的關係,倒有了些小家小院的溫馨感髹。
雖然正值夏季,花草倒是並沒有幹焉了的模樣,反倒新鮮活潑的很。顯然,是有人時刻在打理關照纔會如此。
院子就那麼大,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第一眼,兩人就看到了正蹲在院子角落裡,給炭爐上的藥罐添材煽火的小丫頭。
小丫頭還是那麼敏銳,門一開開,她立馬就受了驚的兔子,掉轉腦袋望了過來。
只是,在看到門外走進來的是胭脂雪和流蘇時,小丫頭滿臉的戒備瞬間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滿面委屈,滿眼淚光,“四小姐,流蘇姐姐……。”
小丫頭嚯的從地上站起,邊擦着眼淚邊跑了過來,最後投到了流蘇的懷抱裡嚶嚶啜泣,像個找到了可以一訴衷腸的姐姐。
胭脂雪瞧着,心中暗想,怕是流蘇在這的那段時間,兩個人相處的很好吧。
想罷,胭脂雪沒有再多做停留的看這兩個丫頭的姐妹情深,而是徑直邁出了步子,往主屋走去。
自她回王府後,這鶯玲閣應該做過一番整修的,至少重新刷上了淡泊寧靜的綠漆,屋頂上的瓦片也換上了不是最好卻也是上等的琉璃瓦。
走至門前,剛伸出手去要推門,可手還未觸到門面,門裡頭,就已經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不是說因爲暴曬而中暑了麼?”胭脂雪眉心一蹙,立刻將門推開,踏足入內。
屋子裡外如今隔了道鵝黃紗簾子,疾步挑簾進得裡屋。
一眼,胭脂雪便見到了躺在梨木雕花睡榻上的女人。
即使炎炎夏日,女人身上還蓋了很厚的被褥,無論是露出被子外的面色,還是那隻露在被子外的那隻手,都是不健康的蒼白顏色。
沒有了吸血蠱的折磨,女人其實恢復的還算快還算好,至少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已經明顯有了人該有的模樣。
曾經形容枯槁的蠟黃臉孔,總算有了些肉,皮膚雖然蒼白,卻也不是以前難看的蠟黃,且還很是光澤細膩,那雙對胭脂雪望過來的藍色眼珠子,也有些令人目眩的神采。
顯然那段時間,流蘇確實很用心的照顧了女人。
這一刻,胭脂雪是第一次,這麼的想感激流蘇。明明是她欠下的債,卻被流蘇如此悉心的替她償還了。
當然,感激過後,剩餘的,就是胭脂雪的憤怒了。
雖然孃親身上的蠱毒已解,但常年的被蠱毒侵蝕,身子的底子早就已經不好了,吃再多的補品,也未必補得回來,何況這個傻女人曾經還爲了胭博淵這個薄情郎自廢武功。
無論是身也好,心也罷,孃親都被傷的很徹底,很體無完膚。
試問這樣一個女人,還能再承受怎樣的折磨?
胭脂雪相信,就算只是一點兒,孃親都已然承受不起了。
七姨娘聞聲而動,掀了掀眼皮看了過來,沒想到看到的不是擔驚受怕的丫頭阿珠,而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心頭肉,自己的女兒,一時間,竟有些不敢相信的苦笑起來,“看來,我又糊塗了……雪兒怎麼會來這兒,怎麼會呢……。”
一句話,就已經讓胭脂雪心潮翻涌,內疚愧疚難過等無數情緒,翻滾在了一起,讓胭脂雪有點肝腸寸斷的感覺,淚水抑制不住的從眼角滑落,“孃親……。”
不是她多愁善感,也不是她心太軟,而是早在之前三朝回門時,她就已經把這個女人看作了自己的親孃。只是想歸想,她終究沒有做到。
何況,這具身子本就與七姨娘血肉相連,即便本尊靈魂已經不在,但這具身子對七姨娘這個生身母親的眷戀,是如何也切割不掉的。
所以這萬般情緒,她都是情難自禁。
聽到胭脂雪這透着濃重哭腔的一聲孃親,七姨娘莫千尋整個人都是渾身一震,旋即,便也是兩腮落淚,朝胭脂雪伸出了那隻瘦弱的手,“孩子……到孃親這裡來……讓孃親好好看看你……。”
縱然聽到了自己女兒的聲音,七姨娘也還是沒有完全相信,所以她希望能觸碰,能證實這一切,並非自己的幻覺。
七姨娘的呼喚讓原本有些不敢走近的胭脂雪,不自覺的就挪動了灌鉛的步子,最後走到榻前時,再也忍不住的拉住了七姨娘那隻孤獨的手,與七姨娘同時擁住了彼此。
相擁的真實感,讓七姨娘又驚又喜,同時,又是小心翼翼,既害怕自己弄疼了自己的女兒,也害怕自己一鬆手,女兒就會消失不見。
雖然她知道自己不該如此失態,不該這樣自私的想着要去如何留住自己的女兒,畢竟女兒現在已經是嫁給了別人,但她就是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孃親,不要再繼續呆在太傅府了,好不好?”哽咽着的胭脂雪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不是問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也不是噓寒問暖七姨娘的身體如何,而是提出了這樣一個放在別人家中,會讓人呵斥嗤笑的無禮要求。
可七姨娘起先也只是愣了愣,隨後,便是猶豫的詢問,“依照規矩,孃親是不能去王府的,這樣於理不合……。”
不光是禮制問題,主要,還是因爲她的身份太過低微,若傳出去,對王府對胭脂雪,都不好聽。
畢竟大門大戶嫁女兒,都是以主母的名義做主送嫁,小妾生的兒女,都是一樣歸主母所有,小妾本就沒有那個資格,那就更遑論還能被女婿接到府中敬養。
胭脂雪明白七姨娘的顧慮,在七姨娘的懷裡搖了搖頭,“不是去王府,而是去外面女兒自己買的莊子。”
沒想到七姨娘不但不喜,反倒是一驚,雙手扳着胭脂雪的雙肩,將胭脂雪扳起,“你不會是挪用了燕王府的金銀,纔買的……。”
“我的孃親,你覺得自己的女兒會是這樣的人麼?”胭脂雪失笑,七姨娘的諸多顧慮倒是讓她不覺得麻煩,反倒覺得心裡很溫暖,因爲只有真正關心真正愛護你的人,纔會事事都想着你,替你着想,也替你擔心。
七姨娘搖了搖頭,雖然她與自己的女兒相處並不久,但是母女連心,自己生的是什麼樣的孩子,她又豈會感覺不到?
只是,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這些買宅子的錢,自己女兒是從哪裡來的?
這次不待七姨娘問,胭脂雪就已經主動爲她解惑,拍着七姨娘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莞爾一笑,“這些錢自然是嫁妝,雖然不厚,卻也夠買樁小院的了,何況女兒現在自己還做了些小生意,養活母親,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七姨娘眼睛一瞠,有些生氣,“你怎麼能把嫁妝給用了,要知道那可是你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的底子錢?”
“哎呀我的孃親,你覺得是把那些錢放在那裡長黴的好,還是拿出來錢生錢的好?”胭脂雪終於有些無奈了。
這個問題不用想,七姨娘還不至於會傻到不知道哪個好,又見自己女兒如此滿面自信的樣子,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孃親相信雪兒就是。”
說到這,七姨娘剛鬆懈的眉頭又緊皺了起來,“孃親確實不想在這地方呆了,一刻都不想了,這裡直令孃親覺得噁心,噁心極了。”
對於七姨娘對自己毫不保留的信任,胭脂雪有些動容,而對於七姨娘對自己更是毫不保留的直言不諱,胭脂雪是心懷喜悅的。
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信任過,也沒有人對她這麼的掏心掏肺過,從來沒有。哪怕是前世的親孃,哪怕是現在自己最信任的傻夫君。
手掌覆上七姨娘比自己還小的纖手手背,胭脂雪嫣然一笑,“好,雪兒定會讓孃親離開。”
比起擔憂胭脂雪,七姨娘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問題,一點也不像剛纔那樣細緻入微的詢問胭脂雪過程之類,只是將自己的另一隻手的手心吃力的覆蓋到了胭脂雪的手背上,沒有半點懷疑和半點不信的吐出一字,“好。”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幾聲叩門聲。
隨之,就是流蘇的聲音響起,“王妃,六姨娘四姨娘和三姨娘,前來拜訪您。”
“來的還真是快呢。”眉角稍稍一挑,胭脂雪嘴角翹着低喃了一句,而後加大了音量,朝着門的方向吩咐道:“好好招呼着,我隨後就到。”
門外的流蘇應是,退了下去。
胭脂雪與流蘇兩主僕說話時,七姨娘安靜的聽着,沒有多嘴的插話和表達什麼意見,直到流蘇離開了,七姨娘這纔有些擔心的緊了緊覆在胭脂雪手背上的手,“來者不善,你還是小心些。”
胭脂雪點了點頭,從中抽出自己的手,在七姨娘的手背上拍了拍,遞出一個安心的微笑,“女兒省得。”
說着,便從榻沿上起身,在七姨娘仍舊不放心的目光下踱步出了主屋。
行過幾折長廊,胭脂雪便到了鶯玲閣袖珍的小客廳外。
還未進得廳中,就已經嗅到了從廳裡飄出的淺淺茶香,耳邊也聽得廳裡的女人們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這個流蘇和阿珠,行動倒還挺迅速……無聲的低笑一聲,胭脂雪踱步入得客廳,接下了幾位姨娘探討的話題的話茬子,“雪兒倒是聽說近些時候在京裡開的一間霧錦樓不錯,裡面的衣裳樣子好看,質地頂好,連價格也比雲緞坊的要實惠些。”
三位姨娘見胭脂雪走了進來,幾乎是同時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每個人的臉上也相繼露出了深淺不等的敬畏之色,紛紛對胭脂雪福身施禮,異口同聲,“見過燕王妃。”
幾位姨娘這次都是隻身前來,身邊並沒有帶着自己的庶出小姐。
“姨娘們免禮。”朝三人一擺手,胭脂雪自發的往中間的主位上坐了過去,“都是自家人,姨娘們不要每次都這般的拘禮謹慎,弄得雪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快坐。”
三人都笑呵呵的答應一聲,紛紛落座,只是若仔細瞧了,不難發現三人依舊動作僵硬,身子緊繃着。
也是,自從三位共同參與了上次設計陷害夫人竇簫嵐後,三人醒過神來,才方知自己不過一顆被擺佈了的棋子,而每每想着竇簫嵐是如何慘死的下場,想不寒而慄,想不怕面前這個不過十八的少女,不畏懼這少女的運籌帷幄都難。
見三人都不說話了,胭脂雪只好一邊接過流蘇遞過來的茶盞,一邊先開了腔,“這次得虧六姨娘的及時通知,不然雪兒都不知道,這位還沒上任的新主母,竟是這般想要新官上任三把火,頭一個兒,居然拿本王妃的生母開刀。”
三姨娘還是老樣子,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安靜的像入定的老僧。
六姨娘只是推諉的笑道:“王妃客氣,這都是賤妾應該的。”
獨獨四姨娘,都是最不怕死,嘴上把不住門的附和着胭脂雪,“誰說不是呢!這竇簫玥八字還沒一撇呢,就開始在太傅府裡橫行霸道耀武揚威,早就把自己已經當成了正主了呢!如今她的親侄女,二小姐也成了燕王妃,自然就跟王妃您有了嫌隙代溝,這第一個,不拿七姨娘下刀,拿誰呢?!”
“四姨娘多日不見,真是愈發的慧眼如炬了呢,竟看得這般通透。”呷了一口清茶,胭脂雪嘴角勾笑,斜睨四姨娘一眼。
幾人都知道這姨娘裡面嘴最快,腦子卻不好使的正是四姨娘。所以說,胭脂雪這話,分明是話中有話。
三位姨娘知道胭脂雪這話中是個什麼含義在內,分明是在暗指她們三個串供撒謊,於是臉刷的一下都白了三分。
“王妃,這次我們真的都有求情,真的百般阻撓了,可那竇簫玥就是不肯放過七姨娘,還說不過就是跪一跪,根本沒什麼要緊!”六姨娘終於忍不住,擦着眼角的淚水,很是委屈的替自己和其餘兩位姨娘辯解着。
開了先河,三姨娘也不再繼續安靜了,忙幫起了腔,“是啊,賤妾也苦口婆心的說了,說七姨娘不比旁人,身子已經壞了,別說是跪,就算是站着,恐怕站久了都會不好的,可,可是那竇簫玥如何都聽不進去,執意要七姨娘跪在烈日下,府裡的下人都聽她的,我們也是無能爲力啊……。”
“對對,就是這樣的!”四姨娘怕自己又說錯什麼,只捎上結尾了這麼一句十分肯定的言語。
三個人都在很努力的解釋着,而聽完解釋的胭脂雪,則只是露出一個輕描淡寫的微笑,哐噹一聲,杯蓋落到杯子上的碰撞聲,雖輕卻格外的震人心肝。
“本王妃知道,你們這話不假,你們一定求情了。”胭脂雪點了點頭,食指微微屈起,指骨在杯蓋上輕輕敲擊着。
甚至她完全可以想象,她們當時如何‘努力’求情的樣子。
剛剛在府門前,她也算是和竇簫玥交過手了,正如流蘇說形容的那般,有點小聰明,但火候不夠,不過是個‘新手’而已。
而她面前這三位姨娘可就不同了,各個兒可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手啊……
可就是她們這樣的老手,卻會犯下那樣低級的錯誤!
不用人說,誰都知道,就算沒有二小姐胭脂雨嫁給燕王,她胭脂雪也照樣是皇后,乃至皇后身後那定國侯府的眼中釘肉中刺,現在不過更甚而已。
而竇簫玥,皇后和已死的竇簫嵐的親妹妹,自然是恨屋及烏,絕對一樣視她胭脂雪爲敵,那麼,她進府第一件事就是拿她胭脂雪的生母七姨娘開刀,這自當是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事情。
所以,因爲這層關係,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求情根本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反而,求情或是總把她胭脂雪這個燕王妃拎出來說事,根本就只會更加惹竇簫玥發怒,根本就無異於火上澆油,無異於說她們三個姨娘眼裡只有胭脂雪,根本就沒把皇后和定國侯府竇家放在眼裡!
是以,這分明只是一件小事,偏偏在潛移默化成了一件挑釁!
可這三位好姨娘,這麼身經百戰,這麼聰明的三個女人,還是這麼做了。
三位姨娘一聽胭脂雪這句意味深長的話,都是渾身一顫。
她們這點小心機小把戲,在胭脂雪面前不僅不夠看,甚至,還是一個可笑的笑話。
一時間,她們不知道該怎麼說了,無力的替自己辯解根本就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可若是致歉,就更無異於承認了她們算計七姨娘,想挑撥胭脂雪和竇簫玥,想借胭脂雪這把刀,殺竇簫玥這個人。
三人的沉默,其實,也等於胭脂雪說對了沒什麼兩樣。
只是令三人沒想到的是,胭脂雪卻並沒有生氣,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絲毫的怒意,甚至也沒有半點氣勢發冷的表現。
“想讓本王妃幫你們除掉竇簫玥,可以。”胭脂雪石破天驚,卻只是用雲淡風輕的口吻道出此言。
三人俱是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致的看向了胭脂雪。
“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個竇簫玥沒了,還會有第二個,甚至是第三個。”胭脂雪淡然的環顧了三人一眼。
三人紛紛點頭,都露出了苦笑,“我們知道……。”
可就算是知道,她們還是想見一個除一個,不折手段。
“倘若……本王妃有可以徹底解決這件事的辦法,不但能永遠斷絕無數個竇簫玥竇簫嵐的出現,甚至,讓你們的庶出小姐少爺,本王妃的姐妹兄弟們,從此都會有好的人家,好的前途呢?”揭開杯蓋,端起茶杯,胭脂雪再度優雅的品起了茶水。
“什麼辦法?!”三人又驚又喜的紛紛從座位上蹭的站了起來。
如果是別人說這樣狂妄恣意的話,三人只會當這是個玩笑,可從胭脂雪的嘴裡說出來,她們卻很清楚,胭脂雪絕不是在開玩笑!
“很簡單。”抿了一口茶,胭脂雪緩緩擡起那兩扇遮住了幽藍瞳孔的覆密睫毛,扣住茶杯的五指慢慢一鬆,茶杯翻着個兒往地上落下,直至應聲而碎,“將定國侯府,連、根、拔、起。”
東宮,靜平軒。
到了書房靜平軒外不足兩丈的距離處,透過大開的軒窗,太子燕煜清楚的看到了正靜坐在屋子裡的男子背面。
燕煜蹙了蹙眉,嘴角卻在緩緩彎起,停下的腳步,再度往靜平軒踏去。
“樊軍候怎有如此雅興,特意來東宮探望本宮?”爽朗的笑聲在門口響起,一直伴隨着燕煜到了書房之內都還沒有停止。
先聞其聲的樊籬立即將身下的輪椅調轉了方向,直面向了從外面走進來的燕煜,一臉歉意的拱手抱拳,“還請殿下原諒微臣不能起身恭迎之罪。”
燕煜的視線看了一下樊籬已經動彈不得的雙腿,隨即,目光又落到了樊籬那張充滿歉意和泰然之色的臉,見之,眉梢稍稍一挑。
一個人成了殘廢,缺了雙腿,不但不自怨自艾,不但不自暴自棄,反倒如此泰然處之,嘶……要不是這個人心胸極其開闊,看得通透想的明白,要麼就是這個人,城府極深,把所有的怨恨和負面情緒全都深深埋藏在了心裡,不讓任何人得以窺見,待有朝一日徹底爆發。
琢磨至此,燕煜有些糊塗了,原本他以爲自己還是很瞭解樊籬這個人的,聰明果毅,天生的大將風範,但是在男女情感方面,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偏執脾氣,除了在戰場上使得一手好兵法,陰謀詭計玩心計這種事,樊籬根本就一點都不擅長。
其實這一點,確實是很多在朝武官的通病,這些什麼將軍軍侯之流,雖然很會打仗,戰場幾乎可以說是他們的天下,可一旦班師回朝,在朝堂內,就完全不是那些最會耍心眼玩心計的那些文官們的對手了。
然而現在,燕煜卻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看不懂樊籬這個人了,這倒並非是從哪裡看出來的,而是一種直覺,他這種上位者用各種人才用久了後,所產生的一種敏銳的直覺。
“軍侯何必在意這些小事,本宮像如此心胸狹隘的人麼?”燕煜低笑一聲,撩起袍擺,施施然坐到了樊籬的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