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雨還未開口,一道驕橫的聲音便橫插了進來,“託了燕王妃的福,我與二姐跪了好幾天祠堂,不久前才被放出來,哼!”
胭脂雪視線轉向說話聲的來源,定在了亭中從座位上站起的,一臉憤怒的胭脂香身上,嫣然一笑,“難得有機會叩拜祖宗,以盡晚輩孝道,六妹妹難道不高興麼?紡”
話鋒一轉,臉上浮起一絲落寞,“只可惜四姐姐我已嫁做皇家長媳,如今想去盡份孝心,也是不能夠的了,六妹妹都不知,姐姐我有多羨慕……。”
“你……。”胭脂香沒想到胭脂雪居然會如此堂而皇之的顛倒黑白,把陷害自己跪祠堂的事情,說的如此冠冕堂皇,一時倒不知該如何反駁了。
“香兒,不得無禮。”旁坐的竇簫嵐怒喝一聲,繼而,轉頭對胭脂雪笑臉相迎,“四丫頭若想跪拜祖宗,今後有的是機會,不必如此傷懷。”
“母親說的是。”胭脂雪回以微笑甌。
當然,那也要看看,母親你還有沒有那個機會看到了。
胭脂香狠狠剜了胭脂雪一眼,乖乖坐在竇簫嵐身邊,果真沒再鬧騰多話。
“別站在外頭吹風了,妹妹隨我進亭子裡吧。”胭脂雨笑着拉住了胭脂雪的手,就往亭子裡走去,只是,入手的冰涼小手,令她爲之一訝,“妹妹的手怎的這般涼?”
胭脂雪緩緩將手抽回,有些歉然,一縷厭色在顰眉間迅速消逝,“最近身子不爽,偶感風寒,所以手冰冷了些,涼到了二姐姐,是妹妹的不是。”
“四妹妹說的這是什麼話,”胭脂雨嗔了胭脂雪一眼,再度牽起胭脂雪的手,徑直往亭子裡走去。
亭子很寬敞,即便這裡已經有了七八人,再多一個胭脂雪,仍舊十分的寬闊。
進了亭子,胭脂雪便顧不得胭脂雨還牽着的手,對上座正在假寐皇后福了福,“臣媳給母后請安。”
說着,便又對旁坐皇后左右各側的如妃和夕妃福了福,“給兩位娘娘請安。”
未等皇后開口,如妃就已經笑着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封紅包,遞到了站在一側的貼身宮女手裡,“上次未能得見王妃,這次便補上新婚之禮,小小禮數,還望王妃莫要嫌棄。”
“多謝娘娘賞賜。”接過如妃貼身宮女奉上的紅包,胭脂雪再向如妃福了福,低垂螓首間,藍眸掠過一絲寒氣。
如妃出身低賤,只是皇后的陪嫁丫頭,可偏偏,她在後宮幾十年卻能如魚得水步步高昇,甚至寵愛比皇后還多,還成功誕下五皇子燕陌且養育成人,要不是有身份高低在那礙着,只怕現如今的皇后之位,未必會是皇后竇簫宛的。
一個無權無勢的陪嫁丫鬟能得到今天四妃之首的地位,能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皇后狹隘,所以如妃絕非倚仗皇后纔有的今天,靠的,只有手段。
這樣一個心機深沉手段玲瓏的女人,現在卻無端來討好自己,只怕,目的並不單純吧?
皇后清了所有人,卻獨獨莫名把如妃和夕妃弄到華清宮,要不是已經聯手,要不就是各懷鬼.胎。
“今兒個來的急,倒是未曾準備什麼見面禮,”大腹便便的夕妃仍舊美若桃李,素指微擡,取下一支紫玉瓔珞步搖,遞到旁側伺候的貼身宮女手上,“這是平素本宮最愛的一支步搖,今日對燕王妃一見如故,便贈予王妃,聊表心意。”
臨了話畢,還略帶挑釁的斜了如妃一眼。
接過宮女奉上來的紫玉步搖,入手的清潤觸感,令胭脂雪心中喟嘆,不愧是最得寵的妃子,隨便一樣東西,都是罕見極好的,“娘娘賞識,臣媳愧不敢當,此禮實在貴重,臣媳受之有愧。”
說着,便將步搖又朝宮女遞了回去。
“夕妃難得如此大方的打賞,就別推辭了,收着吧,”一直未曾說話的皇后,突然幽幽轉醒,目光倒不似以往那般銳利的看向胭脂雪,不冷也不熱,十分的平常。
皇后不冷不熱的態度,倒是讓胭脂雪一時看不出端倪了,只得再度接回步搖,施禮謝恩,“那臣媳,就多謝夕妃娘娘了。”
夕妃臉色有些難看,既因爲皇后前一句含沙射影自己狹隘小氣,又因爲,“到底是皇后娘娘,這說話的分量啊,就是不一樣呢。”
“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尊貴非凡,自是不一樣。”如妃微笑適時插嘴,保養得當的秀雅容貌,竟沒有留下絲毫的歲月痕跡。
眼見氛圍有些緊張,一直輪不到說話的水玲落,忽而輕撫着肚子,淺笑盈盈的提議道:“聽聞皇后娘娘近日得
了一對罕見的七彩錦鯉,不知我們這些人俗人,可否有幸一觀呢?”
這一句話,瞬間便讓僵持下來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皇后微眯的鳳眼滿意的瞥了一眼水玲落,“你這丫頭就是會說話,合着是要將本宮說成不俗之人了?難得有如此時機讓大家齊聚一堂,那這好東西,自然是要讓大家一起賞玩的。”
“那陵落可是有眼福了,多謝娘娘賞。”水玲落雀躍一福,溢於言表的喜色,倒真像個嬌美無邪的少女。
“你這馬屁精……。”皇后嗔了水玲落一眼,終於展顏笑罵道。
眼瞧着這兩人一唱一和,似乎婆媳感情甚篤的樣子,胭脂雪心下好笑。
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都是演戲的絕頂高手。
我倒要看看,你們婆媳聯手唱這齣戲,到底是想玩什麼。
“那我們便是託了落妃的福了?”胭脂雨掩嘴輕笑了起來。
其餘幾人隨聲附和,氣氛頓時相當的融洽。
說話間,幾人便相攜出了亭子,往花圃旁處的一處荷花池走去。
皇后稱身子不爽,便未曾與她們離開。
眼見諸人身影漸遠,皇后懶懶接過趙嬤嬤遞來的香茗,微抿一口,“你有話說?”
趙嬤嬤呵呵一笑,“果然什麼都逃不過娘娘慧眼,奴婢,確實有不明之處。”
“你覺着,本宮不該棄了夕妃這顆由本宮一手扶持起來的棋子?”擱下茶杯,用絲帕拭了拭嘴角,皇后笑的有點陰冷。
“娘娘扶持她,確實不易,是她自己也不知好歹,如今有了恩寵,卻還貪心的想踩到娘娘頭上,自是該死。”趙嬤嬤有些咬牙切齒,眉頭一皺,“可是娘娘,若棄了夕妃,又拿誰來瓜分如妃的恩寵,來制衡如妃呢?”
“呵。”皇后冷笑一聲,捏起一枚身側香案上置放的一盤棋中的一粒黑棋子兒,“只要本宮想,就可以有一個夕妃,兩個夕妃,甚至,無數個。”
話落,棋落。
一行人閒庭信步到了荷花池,滿池雪白春蓮獨好,清香撲鼻,着實令人心曠神怡。
不過,最讓人的賞心悅目的是荷花池中水異常清澈明亮,不似普通荷花池中污泥鬱積,且泥土呈五色,十分的罕見漂亮。
這就是爲什麼,皇后會把珍貴的七彩錦鯉放到荷花池中蓄養,不怕髒了錦鯉又能清楚觀賞的原因了。
如妃與夕妃估摸着時常來華清宮走動,所以對此荷花池並不以爲然,從容自若,不似胭脂香幾個小姑娘嘰嘰喳喳,驚歎不已。
水玲落估計也對此見識不少,但爲了能使自己融洽進去,也附和着胭脂香幾人。
“池水如此清澈,爲何就是瞧不見七彩錦鯉在哪嬉戲?”胭脂雨有些好奇的問道。
夕妃似乎對皇后這幫子姊妹侄女很是看不起,大概也因爲身懷六甲有些吃力,皇后也不在此處的關係,態度驟變,有些不耐煩了起來,“魚兒向來喜歡庇廕之處,自然都藏在荷葉底下,這都不知道?胭二小姐不是京都第一才女麼,怎會連如此淺顯的道理都不懂?”
一席話,說的胭脂雨面頰緋紅,窘迫相當,“不過只是虛名而已,讓娘娘見笑了……。”
胭脂香自是不忍自家親姐這般受辱,正要辯駁幾句,卻被一側的自己母親竇簫嵐及時拉了住,只好偃旗息鼓,不悅的瞪了看戲的胭脂雪一眼,甩袖作罷。
“這日頭正是要毒了的時辰,本宮身子有些不適,就不陪各位了。”擦了擦額角細密的汗珠,夕妃一手扶着快彎了的腰,便要退出人羣,繞過胭脂雪等人,往華清宮外走去。
可是也不知道怎的,好不容易退出人羣,就要繞過最靠邊站的胭脂雪時,腳下突然一歪,整個人便跌進了荷花池子裡!
這時,站在胭脂雪身後的水玲落大驚失色的大喊,“燕王妃,你,你怎麼能絆夕妃娘娘!”
水玲落這麼一喊,那胭脂香轉着眼珠子,也跟着附和大叫,“四姐,你這是瘋了不成?!”
本來打算冷眼旁觀的胭脂雪見這場戲終於步入了主題,好笑的瞥了一眼煞有介事的胭脂香。
不是說她是個賤.胚子,不配做胭家女兒麼,怎麼,這會子爲了陷害她,都不惜叫她姐姐了?
呵,難道就不怕髒了自己的嘴麼。
二話不說,胭脂雪直接縱身一躍,跳進了荷花池,直往跌進池子裡的夕妃遊了過去。
別看池水清晰見底,實則深的很。
若是旁的人掉進去,興許不會怎樣,畢竟池水深度還未能沒過人的頭頂,可夕妃不同,夕妃的肚子已經過了七八個月份,正是身子沉重的時候,一旦腿上痙.攣,只怕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衆人沒想到,萬萬沒想到胭脂雪竟然會來這一招!
“四妹妹……。”胭脂雨嚇雙眼溼潤,直在池子邊上焦急踱步。
胭脂香卻震驚的看向自己的母親竇簫嵐,“娘,你不是說,不是說這個賤人最怕水的嗎?”
竇簫嵐一臉難以置信,“是,是啊,這賤蹄子確實從小到大最怕水了,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一旁聞聲的水玲落暗暗吃驚,她要是沒忘記,頭一回見胭脂雪這個狐狸精時,她分明是會梟水的,不然也不會在碧波湖那樣深的湖水裡,能活着游到了太子的畫舫前,得以太子的搭救。
再看這胭家一家子,尤其是養胭脂雪長大的竇簫嵐都是一口咬定胭脂雪從小到大都是最怕水。
這說明什麼?
要麼,就是胭脂雪這個狐狸精從小就奸猾狡詐,故意隱瞞,要麼,就是她根本就不是……
以防岸上幾人再出其他手段,已經將夕妃從水底托起的胭脂雪,便帶着夕妃,一路吃力的游到了幾人對面的岸上。
哪知,剛一上岸,一直都未說話的如妃,突然怒斥一聲,“來人,將膽敢蓄意傷害夕妃,迫害夕妃腹中皇子的燕王妃拿下!”
這一聲令下後,四面八方便躥出來了數個武功高強的錦衣衛,如迅猛的鷹犬一般,全身帶着肅殺之氣,直奔胭脂雪而去。
胭脂雪對此情形,並不以爲然,一味將雙手按在已經昏迷不醒的夕妃胸口上,有節奏的不斷按壓。
如果夕妃死了,就是死無對證,她自然而然將會被在場這些恨她入骨的女人指證是兇手,屆時,她就是有一百張嘴,也難自圓其說了。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夕妃。
五個錦衣衛越逼越近,每人手裡的血滴子,都在響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聲,銀黑的周身都散發出一圈圈森冷無比的光暈。
眼見錦衣衛迅速逼近胭脂雪,一衆觀看的人,除了胭脂雨外,其餘人的臉上無一不是快哉的得意表情。
馬上,馬上她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就要死在錦衣衛的血滴子下,頭顱被摘,鮮血四濺!
然而,就在五個錦衣衛就要朝胭脂雪揮出手中血滴子時,只聞一陣猛烈的咳嗽聲響起,夕妃竟然醒了過來!
錦衣衛們動作一滯,紛紛看向如妃。
如妃袖手一揮,往日的嬌柔溫良全都被一臉肅殺所代替,“燕王妃爲燕王謀奪皇位,蓄意殘害夕妃腹中皇子,現還以夕妃做要挾,殺無赦!”
這幾個錦衣衛是如妃的人,如妃說什麼便是什麼,即便是顛倒黑白。
“好大一頂帽子,如妃娘娘,您還真看得起我。”輕拍着漸漸醒轉的夕妃的背,胭脂雪扭頭看向如妃,笑靨如花。
“哼,燕王妃,你莫要再做無謂的抵抗,趕緊放了夕妃,皇帝向來寬宥,興許還會留你一命。”如妃對胭脂雪的冷嘲熱諷置若罔聞,提出這樣莫須有的要求。
“可瞧見了,聽見了?”胭脂雪回頭,垂眸笑望臂彎中已經意志恢復清醒的夕妃,雙手開始暗暗聚集內力。
夕妃能被皇后賞識,自然並非只是個空有皮囊的擺設,莫名的暈眩,無意的失足,還有現在如妃強詞奪理的指控,瞬間讓她什麼都明白了過來,微微顫抖的手擡起,直指如妃,“你,你好狠的心腸……。”
這分明是如妃要借刀殺人,想要一箭三雕。
殺了她,除掉她腹中的孩子,再用莫須有的奪位之罪冠到胭脂雪的頭上!
“妹妹別怕,姐姐這就讓他們救你,妹妹可莫要亂動,若是誤傷了,姐姐罪過可就大了。”如妃對夕妃微笑,一個命令的眼色朝錦衣衛掃了過去。
夕妃被如妃這樣的笑容嚇得瑟瑟發抖,她這才幡然醒悟,原來自己從來
都不是如妃的對手,如妃根本從來都沒拿自己當對手,自己實在太年輕,太自以爲是了!
如妃要她夕妃死,根本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她以爲自己是皇后用來制衡如妃的一顆棋子,焉不知,她何嘗又不是一招讓皇后以爲如妃已經被制住了的幌子!
說來說去,她只是皇后與如妃相鬥中,隨時可以犧牲的玩具。
錦衣衛沒有再遲疑,紛紛朝胭脂雪和夕妃投射手裡嗡嗡作響的血滴子。
眼見血滴子正要被脫手拋出,一聲洪亮且中氣十足的怒喝驀地響起,“都給朕住手!”
錦衣衛本就隸屬皇帝一人,常年伴隨在皇帝身邊,自然對皇帝的聲音再熟悉不過,聞聲後,便立刻住了手,轉身看向與燕楚燕煜等諸位皇子同來的皇帝,單膝跪地,抱拳齊喊,“參見吾皇!”
“你們都在幹什麼?造.反?!”皇帝怒氣衝衝走了過來,佈滿怒火的眸子盯在瞭如妃的身上,“如妃,你倒是給朕解釋解釋。”
見到皇帝的剎那間,如妃眼中有詫異一閃而逝,但並不慌亂,滿臉肅然和從容,“稟皇上,燕王妃蓄意加害夕妃,只怕對夕妃腹中皇子意圖不軌,所以臣妾才喚出您賜給臣妾的錦衣衛,先將燕王妃制伏,再行審問。”
聽到自己母后如此說的五皇子燕陌一臉的震驚,呆若木雞的看了看渾身溼透狼狽不堪的胭脂雪,又望向自己的母妃,訥訥囈語,“母,母妃……。”
母妃這是要做什麼,這是要對胭脂做什麼?!
他就知道,當父皇下詔要將胭脂賜給大皇兄的那天,他就不該爲了求母妃救胭脂,而去將自己與胭脂的私.情告訴母妃!
母妃那時是很生氣,很怨懟胭脂,但是卻從來沒有要加害過胭脂,何況,胭脂已經順利成功嫁給了大皇兄,母妃現在這是?
腦中一個靈光閃過,燕陌如當頭棒喝。
一定是穆管家將他這幾天日日借酒消愁的事情告訴了母妃,再加之上次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爲了多看看胭脂兩眼,而請大皇兄去清音坊,差點害了大皇兄和太子哥哥,差點讓自己成爲了衆矢之的,所以,母妃一定是把這些都怪罪到了胭脂的頭上,一定是這樣!
聞言,皇帝眼睛一眯,冷利的看向胭脂雪,“燕王妃,你要害夕妃?”
胭脂雪扯了扯嘴角,笑而不答,垂眸看向臂彎中的夕妃。
夕妃不是蠢人,當即幽幽咽咽的哭了起來,“皇上……王妃明明是救了臣妾,可如妃姐姐也不知怎的,偏要說王妃要害臣妾,還喚出那麼凶神惡煞的錦衣衛,臣妾好害怕呀……。”
看美人被水泡的全身發白,哭的又是梨花帶雨的,皇帝心疼的趕緊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騰龍戲雲披風,走向夕妃兩人,輕聲哄道:“愛妃別怕,有朕在這,誰也傷不了你。”
說到最後,與如妃擦肩而過時,眼角餘光冷冷掃過如妃。
如妃跟在皇帝身邊多年,自然知道皇帝的脾性,當即軟下了態度,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臣妾誤聽讒言,以爲燕王妃要迫害夕妃,是臣妾愚蠢,驚嚇了夕妃,還請皇上降罪!”
燕陌見此,不由情急的上前,欲給自己母妃說情,卻被身側的二皇子燕卿一把拉了住,讓他又急又不解的看向燕卿,“二皇兄,快放手,我……。”
“這件事你不要插手,否則只會添亂。”淡淡掃過這在場的數人一眼,已將整個來龍去脈心知肚明的燕卿,冰冷的視線無意掃過悄悄躲到了太子身後的水玲落一眼,暗暗將震驚和恨火壓下,壓低了聲音勸告道。
那極有可能是大皇嫂的蒙面女子果然沒有騙他,玲瓏的妹妹水玲落果然沒有死!
不僅沒死,還果真成了太子的寵妃,還懷了太子的孩子!
那玲瓏的死,絕對沒有這麼簡單,絕對。
他一定要知道真相,一、定、要。
“可……。”燕陌猶豫,心急如焚,即便如妃差點害死了自己最心愛的女子,可如妃到底是他生母,他豈會冷眼旁觀。
“你插手只會讓如妃娘娘分心,你若不想拖累如妃娘娘,害瞭如妃娘娘,就乖乖看着。”燕卿聲音有些嚴厲。
燕陌知道燕卿是不會害自己的,而且他也知道燕卿這個二皇兄的睿智程度,當下便張了張嘴,乖乖侯在了燕卿的身邊,再不敢有半點的輕舉妄動,靜觀其變。
將臂彎中的夕妃遞給皇帝的胭脂雪將這場好戲看到這,
心下不禁真爲皇后拍手稱絕。
借如妃這柄刀子,一舉除掉夕妃,夕妃的孩子,還有她這個燕王妃,這都是其次,原來還有後招,就是過河拆橋,將如妃一併幹掉!
她相信,如果今天都按皇后的劇本走,必定是夕妃淹死,她被如妃處死,而她皇后娘娘再讓自己竇簫嵐這些姊妹侄女反口作證,說如妃嫉妒夕妃,又爲自己兒子五皇子鋪路,故而才殺了夕妃,嫁禍燕王妃!
嘖嘖嘖,真是應瞭如妃那句話,皇后就是皇后,果真‘非同一般’。
只可惜,計劃終究趕不上變化,如妃更非等閒。
擡眸,瞧見滿面憂心忡忡朝自己走來的燕楚,胭脂雪冰封三尺的心底,蕩起一陣暖意。
是你麼,是你這小傻子讓皇上來的麼?
“娘子……。”匆匆走來的燕楚低低喚了一聲,蹲下身,便一把將胭脂雪擁入了懷中,雙臂緊箍。
渾身溼透的胭脂雪原來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冷,可當燕楚身上的滾燙體溫絲絲縷縷傳到自己身上時,她才覺到,自己是冷了,真的很冷……
十指緊緊扣住燕楚的衣襟,極力貪婪的攝取燕楚身上的體溫,胭脂雪驀然發現,自己很需要這個懷抱,真的很需要……
“娘子別怕,楚兒在這……。”低低在胭脂雪耳畔囈語一聲,燕楚更加摟緊了胭脂雪。
他從未見過如此小鳥依人,露出如此弱勢一面的胭脂雪,心頭既起陣陣漣漪,又矛盾的冰冷徹骨。
錦衣衛武功不俗,手中血滴子更是殺人不眨眼,若有個萬一,他興許就再也見不到這個女人了。
一想到這個後果,之前對她再多的憤怒,再多的不甘,再多的妒火,都化爲了烏有。
有的,只是對她的愛憐,還有對這一切主使者,自己的生母,皇后的憎惡!
此刻已將夕妃打橫抱起的皇帝,柔情似水無比心疼的看着懷裡的夕妃,又瞥了一眼身側緊擁着燕王妃的自家皇長子燕楚,掠過一絲詫異的眼中,剎那涌起滔天的怒火,冷冷直視向跪在地上的如妃,“你說,到底是誰滿口胡言,栽贓燕王妃有謀.反之心,要害夕妃的?!”
他的兒子已經被禍害成了一個傻子,可這些人還不肯放過他,還要將他置於死地才肯罷休,簡直可惡至極!!
“是,是太子的寵妃,落妃……。”幽幽說着,如妃一臉幽怨的看了一眼趁亂時已經到了太子身邊的水玲落,然後期期艾艾的仰首望向皇帝,淚落香腮,“皇上您也知道,臣妾向來耳根子軟,膽子又小,可臣妾是深知您心疼的不得了夕妃這一胎,故而聽到落妃怒斥燕王妃要害夕妃時,這才情急之下,便喚出了錦衣衛緝拿燕王妃,若是在平日臣妾又豈敢如此放肆……。”
聽如妃如此推諉自己的惡毒行爲,在皇帝懷裡的夕妃便氣的直咬牙,拽着皇帝的袖子便張口欲將事情始末說個清楚,然,卻被身側胭脂雪冷不丁掃來的一個冷淡眼神制止。
許是胭脂雪的眼神過於冰冷,也或許是自己溼透的身子冰冷徹骨,夕妃狠狠打了個寒顫,腦子一個激靈,瞬間醒悟了過來。
縱然她知道這一切與如妃脫不了干係,可她畢竟沒有確鑿的證據,如妃在皇帝心裡的分量她不是不知道,如果這樣沒有證據的指責如妃,只怕還會被狡猾的如妃反咬一口,屆時,她這點受傷和委屈,皇帝恐怕就不會放在眼裡,對自己那點的憐愛之心,怕是也要蕩然無存了……
左右權衡之下,夕妃只得暗暗捏緊自己的拳頭,咬緊了一口銀牙,這口氣,她不咽也得咽。
與如妃畢竟是幾十年的夫妻了,皇帝自認爲自己是非常瞭解如妃的,深以爲她心地善良,甚至還有些膽小怯弱,若不是她總是小心翼翼又怕皇后生氣,早就答應讓他封了貴妃了。
現下聽如妃這般如泣如訴講訴始末,皇帝對如妃的憤怒瞬間消減了下去,反倒心頭還生了一抹動容之情,畢竟,後宮之中爲了皇嗣都是鬥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哪裡還有妃子去愛護保護另外一個妃子腹中之子的?這隻能說明這個妃子是因爲真的愛着自己這個皇帝,真的心地善良心胸寬廣,纔會如此。
越想越是動.情的皇帝,臉上陰翳頓時散去,滿面柔情的看向如妃,如果不是礙着懷裡還抱着夕妃,只怕現在就要上前親自去攙如妃起來了,“愛妃如此心意,是朕罔顧了,是朕一時情急,誤會了愛妃,愛妃快快起來,莫要跪壞了膝蓋。”
“多謝皇上寬宥體恤臣妾……。”梨花帶雨的如妃破淚而笑,令清美的容顏更似那池中的出水白蓮。
比起如妃這樣真正是梨花帶雨惹人憐的模樣,那滿身溼透,頭髮凌亂,皮膚髮白的夕妃,真是要狼狽的太多,自然,以往再如何妍麗的美貌,現在都是不及如妃半分的了。
胭脂雪冷眼旁觀在眼裡,心底冷笑喟嘆。
如妃確實不一般,三言兩語,就讓這個局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如妃也更是比誰都要了解皇帝。
如果此番的如妃不是如此低下卑微的站在體諒皇帝的角度去說這番話,而是據理力爭的替自己辯解,或者還要不怕死的把髒水往她胭脂雪頭上扣,那結局,怕就不會是如此了。
想到此,胭脂雪挑眉望向躲在太子燕煜身後小臉蒼白如紙的水玲落,發白的脣緩緩勾起。
好妹妹,自作孽不可活,誰讓你,偏要去做皇后手裡的刀子呢。
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還怎麼將這盤死棋,玩得轉。
正興味瞧着水玲落的視線突然被燕煜絞來的關切視線掐斷,四目相接,令胭脂雪不悅蹙眉。
這個燕煜還真是可笑,自己的愛妃已經生死一線了,居然還有心情來對自己做戲,對自己作出關懷的樣子,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忽然攬在自己腰間的手臂一緊,令胭脂雪的視線不得不收回視線,將視線不解的投向突然莫名勒緊自己腰的燕楚。
得見燕楚眼帶嗔怒溼潤,緋脣微撅,胭脂雪就更加疑惑了。
貌似,她沒得罪這小傻子吧?他怎麼就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