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被困

一頓飯罷,左蒼狼出門,叫上許琅,兩個人一兵前往灰葉原。灰葉原正好與白狼河相鄰,地勢非常複雜。許琅說:“灰葉原多沼澤流沙,我們帶兵前往,風險極大啊。”

左蒼狼說:“二殿下之前在朝中並無建樹,如今晉陽百姓對他還比較陌生。唯一知道的,便是太子強佔姜姑娘的事。他需要做幾件大快民心的事,奠定自己的民望。你不要看我們現在取得晉陽城,那就是個笑話。一旦溫帥發兵,或者是陛下聚集舊部,我們夾在中間,那纔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許琅說:“這我也知道,可是阿左,你覺得……二殿下真的有勝算嗎?”

左蒼狼回過頭,在晉陽城門口的火把中,她雙瞳生輝,良久說:“有。”

許琅怔住。

兩個人連夜點兵,橫渡益水,益水是白狼河的支流,過了益水再行軍,不到十天,就到了白狼河東。而這時候,溫砌的先遣軍正好抵達晉陽城下。

晉陽城中兵虛將寡,幾乎是一座空城。

慕容炎站在城牆上,看着城下幾萬兵馬。周信滿頭大汗,說:“殿下,還是下去吧,一旦交戰,我們可謂是毫無勝算啊!”

慕容炎說:“既是如此,我站在城頭還是城下,又有什麼區別呢?”

周信說:“算起來,阿左姑娘和許琅帶兵突襲灰葉原也有十日,怎麼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慕容炎微笑,說:“周信,晉陽城你能守多久?”

周信面色凝重,看看城內城外,說:“殿下,屬下從小跟着容婕妤,娘娘雖然仙去多年,但大恩大德,屬下永生不忘。如今晉陽城危在旦夕,但只要屬下還有一口氣在,屬下絕不會讓溫砌的兵士踏入半步。”

慕容炎說:“守一天,能嗎?”

周信面色有些奇怪,當即跪倒:“晉陽城城高池深,屬下有把握守三天。”

慕容炎點頭,輕聲說:“那就夠了。”

晉陽城被圍攻,消息傳到益水畔,許琅急令傳令兵:“立刻封鎖此消息,如泄漏半句,亂我軍心,必斬!”

傳令兵跪倒,左蒼狼接過戰報,卻當着所有兵士,一字一句念下去。許琅大急:“參軍?”

左蒼狼唸完,將戰報往地上一扔,掃視三軍,說:“方纔我說的,大家都聽見了?如今晉陽城正受到猛烈圍攻,我們已經被陛下視爲叛軍。如果此戰,我們不能攻下灰葉原,晉陽必失。晉陽一失,我等皆是逆臣叛黨。不僅是我們自己,我們家鄉的親眷、老幼,都會被株連,絕無生機。”

白狼河邊,接連十日疾行軍的將士們一片默然,左蒼狼說:“但是,如果我們攻下灰葉原,溫帥一定會撤兵回防,以免西靖來犯。彼時晉陽之危將立刻解除,二殿下登基,你們都是功臣。”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站得筆直。左蒼狼說:“現在,就地造飯,我們飽餐一頓,然後捨棄一切輜重,破斧沉舟,殺入灰葉原!”

三軍應是,立刻開始埋鍋造飯。等到子時前後,大軍悄悄渡過白狼河,左蒼狼選了個幾個老兵前頭帶路,他們對沼澤流沙等地勢非常熟悉。但就算如此,還是有不少將士折損其中。

一路曲折行進,及至第二天傍晚,灰葉原的城門近在眼前。

左蒼狼挑了一小隊精銳兵士扮作流民,前去滋事。這一行人一路渡河涉沙,扮流民都不用僑裝。而左蒼狼所料不錯,灰葉原的防守,確實是非常鬆懈。這麼多年,大燕從來沒有試圖侵犯過西靖半步。灰葉原又有天險爲屏障,幾乎沒有人想到,會有兵災浩劫。

小隊兵士所扮的流民在城門口與兵士起了爭執,突然爆起,殺死守城官兵。

左蒼狼迅速入城,亂箭如雨,殺死城頭兵士。先遣軍呼喊着殺入城中的時候,城中西靖官兵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而就在這時候,許琅所帶的援軍也立刻殺至。

西靖人爭相奔逃,許琅看了眼左蒼狼,問:“參軍,進城吧?”

左蒼狼看了眼他,又掃視正在奮勇殺敵的將士,突然說:“大燕將士聽令,西靖人欺壓我大燕久矣,今日也到了燕人揚眉吐氣的時候!入城之後,屠城一天。明日此時之前,所有掠獲財物,均歸汝等所有!”

兵士中頓時爆發出一陣震天的呼喊,殺聲更濃。許琅臉色都變了:“參軍!此時我軍如同亂軍,一旦下令屠城,明日此時,只怕灰葉原中將無西靖人了!”

左蒼狼擡起頭,看向巍峨的城樓,說:“是啊。明日此時,灰葉原將成爲一座空城。”

許琅還要說什麼,她卻又說:“可是我們沒有糧草了。西靖人生性兇悍驍勇,此時奔逃,只是猝不及防。等他們反應過來,必會抵抗。而我軍接連行軍十幾日,早已成疲軍。一旦潰敗,後果不堪設想。”

許琅無話可說了,城中四處可見火光,濃煙密佈。左蒼狼一直站在城門口,灰葉原三個字與西靖的璽印一起高掛在城頭,卻被煙火薰得黑透。許琅輕聲問:“參軍不入城?”

左蒼狼搖頭,說:“我不想聽見哭聲。”

黑夜又籠罩了邊城,血與火漫延開來,觸目驚心。

第二天,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在大燕與西靖之間傳開——燕軍偷襲了西靖的灰葉原,且喪心病狂地屠城一日。灰葉原城中百姓被趕盡殺絕,老幼不存。

西靖震怒,一直在與屠何、孤竹爭奪俞地的靖軍立刻揮師東進,攻打宿鄴城。溫砌分|身乏術,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將圍困晉陽的兵士調回宿鄴,以抗靖軍。

晉陽之危解除。

周信持着戰報,飛一般奔向慕容炎府上,幾次幾乎摔下馬來。慕容炎卻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戰報之上,左蒼狼的筆跡力透紙背。他輕聲問:“溫砌的人退了?”

周信一揚手,用袖口擦去額頭的汗和灰塵,說:“回稟殿下,退了!就在屬下趕來之前,他們已經拔營起寨,返回宿鄴城了!”

慕容炎點點頭,說:“很好,王允昭,看看朝中大臣,還有誰在晉陽。”

王允昭答應一聲,叫了封平一併去找。燕王慕容淵走得匆忙,難免一些臣子要顧及家眷、財產什麼的,沒顧得跟上。周信、許琅一進晉陽,立刻就封鎖了城門。他們是想走也走不了了的。

慕容炎倒沒有爲難這些人,一直任由他們住在自己府中,只派了府兵前往看守。

沒能出逃的大臣中,官銜最高的當然是左丞相薜成景。他本來就不贊成慕容淵出逃,是以議事的時候並不在。慕容炎將他請到書房,說:“薜丞相,這幾日瑣事繁多,一直沒顧得上前來探望。兵士們沒有驚擾丞相吧?”

薜成景冷哼了一聲:“慕容炎,你今日來,是要殺了老夫嗎?多年以來,我雖知你有野心,卻未曾想到你竟如此大膽!竟然幹出逼宮這等不忠不孝之事來!你要殺就殺吧,我薜成景輔佐慕容氏三代君主,俯仰無愧!”

慕容炎眉毛微挑,說:“丞相這是什麼話,丞相在朝爲官,素來清正廉潔。上次計誘西靖,父王將我下獄,滿朝文武之中,只有丞相爲我仗義直言,這份恩情,慕容炎一直記得。”

薜成景說:“當時我就是瞎了眼!若是早知你乃這般狼心狗肺、鷹顧狼視之徒,我豈會向陛下諫此荒唐之言!”

慕容炎在他對面的書桌上坐下來,提壺倒茶,等他罵夠了,才說:“丞相真是這樣想的嗎?”

薜成景也看出他對自己並無殺心了,說:“你想怎麼樣,直說吧!”

慕容炎說:“我想爲一個人翻案。”

薜成景沒好氣:“誰?”

慕容炎淡淡道:“楊繼齡。”

薜成景怔住。

慕容炎說:“當初楊家一案,我在野,丞相在朝。真相如何,丞相比我清楚。如今我找到一些證據,可以證明當時楊家確實冤屈。聽聞薜丞相當年患上頭風,還是楊玄鶴大夫診治方得痊癒。楊繼齡也是薜丞相的門生,想來,對這件事,丞相不該有異議吧?”

說完,他將查得的證據一一擺在書桌上,薜成景顫抖着伸出手,將之一一展開。

許久之後,他說:“慕容炎,當時你救走楊家遺孤之時,就想到以此事作你的墊腳石嗎?”

慕容炎微笑,說:“不。”薜成景看向他,他說:“比那更早。”

薜成景慢慢軟倒在地上,慕容炎說:“丞相是心懷大義之人,一向愛民如子。如果得丞相輔佐,無論於我,還是於大燕百姓,都是福分。若丞相不願,流血的也只是大燕。”

薜成景將那些證供緊緊握在手裡,牙關緊咬,慢慢說:“你打算把陛下和太子怎麼樣?”

慕容炎說:“這麼多年,丞相還不瞭解我嗎?我衝冠一怒爲的什麼,丞相應該最清楚。”

薜成景說:“我、我可以擬書,替楊家翻案。我也可以說服剩下的朝臣,各司其職。但是你要答應,你可以廢黜太子,重續與姜家姑娘的姻緣,但是定要迎回陛下,萬不可傷其分毫。”

慕容炎說:“很公平的條件,我接受。”

第二天,左丞相薜成景出面,爲楊繼案私藏龍袍、貪污受賄一案昭雪。他在朝中德高望重,有他主持大局,剩下的朝臣陸續依附。已經停滯的朝廷,重新開始運作。慕容炎出面,爲楊玄鶴一家重修墳塋,建造祠堂,享受祭祀。

晉陽城的百姓,起初還惶恐不安,但是慕容炎執政之後,第一件事是攻打西靖的灰葉原,且大勝。第二件事是替楊家昭雪。這兩件事,無一不是大快人心之舉。

何況他起兵,乃是打着太子君奪臣妻、兄霸弟媳之名,這本就是太子失德無道。自古世人眼中,但凡深情的人總不會太壞,所以沒過幾天,晉陽、大薊城、小薊城以及令支一帶都慢慢平靜下來。

朝中老臣上書催促慕容炎迎回慕容淵,慕容炎命薜成景擬函送呈漁陽,要求慕容淵誅殺妖后李氏、廢黜無德太子,重回晉陽。慕容淵閱罷書信,當即暴怒,將遞送信函的使者擲入了鼎鑊。併發討賊檄文,召集舊部,準備征伐晉陽。

慕容炎正在看那封檄文,一邊看一邊笑:“父王這次氣得不輕。”

封平跟在他身邊,說:“難道殿下真準備迎回陛下嗎?若到了那個時候,只怕……”

慕容炎豎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外面有人進來,老遠就喊:“殿下!許將軍帶領大軍回城了!”

慕容炎眉頭微皺,左右看了一眼,臉色慢慢陰沉下來——如果大軍回城,左蒼狼這時候應該在他面前了。果然傳令兵接着喊:“許將軍派小的快馬來報,大軍撤退的時候遇到溫帥的人馬阻截,左參軍爲了引開敵軍,還陷在灰葉原,下落不明!”

慕容炎上前兩步,一把將他提起來。王允昭趕緊小聲提醒:“殿下!殿下!”

慕容炎慢慢把他放下來,再開口時聲音已經恢復平靜:“打開城門,迎大軍入城。王允昭,我要見冷非顏。”

王允昭應了一聲是,趕緊前去準備,慕容炎在書案後面坐下來,重新鋪開灰葉原的地圖,反覆查看。正在這時候,許琅進來,剛一進門就跪在地上:“殿下,末將罪該萬死!”

慕容炎頭也沒擡,沉聲說:“也怨不得你,起來。將經過說予我聽。”

許琅只得將經過一一道來,搶佔灰葉原之後,將士們屠城一天,然後左蒼狼下令撤軍。大家沿來路返回白狼河。西靖已經派出追兵,但是因地勢複雜,難以追蹤,倒沒有大礙。誰知道大軍正要走出沼澤之地時,溫砌帳下的諸葛錦竟然帶了一小股兵士在大軍退路之上設伏。

大軍撤退受阻,幾乎被西靖軍隊追上。左蒼狼沒有辦法,只得帶小股人馬引開諸葛錦,給大軍爭取撤退時間。

慕容炎默默聽完,說:“我知道了,許將軍一路辛苦,先行歇息吧。”

許琅還要再說,但見慕容炎已經不打算多說,只得忐忑不安地退了下去。

他走之後,冷非顏就進來。她一進來就發現不對——不是說許琅已經班師晉陽了嗎?怎麼不見阿左?心裡犯嘀咕,還沒開口,慕容炎已經說:“準備一下,跟我走一趟灰葉原。”

冷非顏立刻知道事情不小,說:“是。”

她下去準備水和乾糧,還要火摺子、地圖,沼澤多毒蟲,藥也是要備下的。王允昭站在慕容炎身後,一臉擔心:“殿下一定要親自去嗎?”

慕容炎神色陰鬱:“王允昭,如果是溫砌派人設伏,阿左危矣。”

王允昭說:“左少君機警聰慧,殿下一向放心的。今日爲何突然如此擔憂啊?”

慕容炎走到窗口,外面正是盛夏,花影搖曳,他說:“因爲只有溫砌知道,她對我有多重要。王允昭,我十年心血,將要付諸東流了。”

當天下午,慕容炎在晉陽宮中設宴,爲許琅一衆將士接風洗塵。宴剛過半,他便以酒醉爲名退席。隨後與冷非顏僑裝出城,星夜趕往灰葉原。

如今的灰葉原已經只剩下一座廢墟,燕軍燒殺之後,放火燒了整座城池。西靖要清理還需要一段時日。慕容炎跟冷非顏悄悄渡白狼河,冷非顏這才發現慕容炎的身手遠在她預料之外。

這時候西靖還有小股軍隊在沼澤地中搜尋燕軍,沿途已經發現了好些燕軍的屍體,看來幾日下來,雙方已發生過多次惡戰。冷非顏抓到諸葛錦手下落單的兵士一問,得知諸葛錦已經抓住了左蒼狼,正在向宿鄴方向行軍。

左蒼狼也是很無奈,溫砌對灰葉原的地形比她瞭解得多。甚至在她準備潛入灰葉原之前,溫砌已經猜到她的下一步計劃。於是剛剛好埋伏在她的退軍之路上。

左蒼狼領了小股兵士遛着諸葛錦走,無奈諸葛錦這個人認死理,真把溫砌劃給他的每一個要道都守着滴水不漏。他根本不必追,左蒼狼身後就是靖軍。哪怕是他一動不動,靖軍也一定會把左蒼狼趕到他面前。左蒼狼沒辦法,當然只有落在諸葛錦手裡。

諸葛錦倒是沒難爲她,畢竟以前大家也是一起吃肉喝酒的弟兄,他依從溫砌指示,一旦捕獲左蒼狼,立刻抽身而退,絕不戀戰。

左蒼狼也沒怎麼抵抗——溫砌下達的命令,說不定是死活不論。她當然還是乖乖順從比較安全。

她被綁在馬上,因爲地形複雜,又要躲開西靖人,行軍速度並不快。行不多久,左蒼狼睜開眼睛,竟然看到押解自己的士兵換了一個人。她眨眨眼睛,那個士兵也衝她眨眨眼睛。

左蒼狼簡直以爲自己在做夢——她看見了冷非顏!

冷非顏也不吱聲,等到天色暗了下來,她突然發難制住了諸葛錦!軍隊頓時大亂,這邊一騷亂,立刻就將靖軍引了過來。這時候諸葛錦也只是小隊人馬,靖軍卻有不下八千人在沼澤地搜索。

雙方一交戰,強弱立分。

左蒼狼正在着急,突然有人割開了綁住她雙手的繩索。她轉過頭,看見一身黑衣的慕容炎,瞬間呆滯。

慕容炎微笑:“怎麼?傻了?”

左蒼狼這才反應過來:“主上?你怎麼親自過來,這裡非常危險!”

慕容炎拉起她,兩個人貓着腰穿過棘芨。他的手掌寬厚有力,黑色繡金的袍角被風揚起,輕輕撫過她的臉。左蒼狼沒有掙開他的手,那一刻耳邊箭矢呼嘯,或有毒蟲出沒,棘芨的尖刺劃破衣裳與肌膚,血痕交錯。可她只能感覺到他與她十指相扣,那種微微出汗的溫度。

西靖人盞起火把,棘芨並不完完美掩護他們,有人發現了蹤跡,開始追趕。左蒼狼終於說:“分開走!”

慕容炎說:“向西行,不能返回。溫砌用兵,最擅設伏,諸葛錦不會是他唯一的路障。”

兩個人只好沒頭沒腦向西而行,雖然暫時躲過了小股靖軍,卻被趕回了整個靖軍的包圍之中。左蒼狼擔心冷非顏,但是此時誰也顧不了誰了,只有各自逃躥。

前方又是小股的軍隊,左蒼狼苦笑,她沒有兵器,只好邊退邊隱匿。慕容炎藏身於一處沙棘之中,然而靖軍過來,最先就是搜尋這些容易藏人之處。眼看他們離慕容炎越來越近,左蒼狼只好起身,拼命向右跑。

西靖人怒喝,紛紛追趕。左蒼狼跑了不知道多久,忽然發現身後的追兵消失了,而腳底的泥沙越來越軟。她心下一驚,立刻就停下來。泥潭似乎有無窮的吸力,慢慢吞沒她的腳、她的小腿,她舒展身體,儘量減緩下沉。

頭頂月朗星稀,耳邊風聲忽遠忽近。她動彈不得,突然意識到自己會被這片泥潭吞沒,從此永遠消失,不留半點痕跡。她第二天與死亡貼面而立,第一次是在南山的山神廟,深不見底的洞穴裡。那時候蛇羣吃空了同伴的身體。她肝膽欲裂般地驚懼。

但是這一次,她一動不動地站在泥潭裡。有兩個人,長途跋涉前來尋她呢。

十六歲的心,竟如星月,沉靜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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