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愛情

出了棲鳳宮,夜風徐徐迎面。慕容炎居然沒有半點被擾了清夢的不悅,只是問:“她這次來,又是爲了那幫老臣的事?”

王允昭笑着說:“將軍沒說,不過依老奴看,將軍心裡,所思所慮,歸根結底,還是爲了陛下。”

慕容炎冷笑一聲,說:“若不是爲了這些人,她躲孤還來不及,又豈會幾次三番,入宮見我?”

王允昭偷笑,說:“陛下此言,老奴聽着有些倒牙。”

不知道爲什麼,他很喜歡慕容炎提到左蒼狼時的感覺。那讓他看起來,像一個真真切切的人,會喜會怒,會冷嘲熱諷,現在,又學會了拈酸吃醋。而不是永恆不變的溫柔以待。

慕容炎一腳踢過去,卻也沒有真怒,直到行至書房外,看見左蒼狼跪在廊下,他才說:“起來吧。深更半夜,又無旁人,你跪在這裡幹什麼。”

左蒼狼起身,慕容炎卻沒有進房,說:“書房沉悶,愛卿既然攪了孤的好夢,就陪孤走走吧。”

左蒼狼鬆了一口氣,她也不想跟慕容炎獨處一室。兩個人順着深深宮闈,踏月而行。慕容炎走在前面,夏風撩起他黑色的衣袂,人若乘風。

左蒼狼垂下視線,不去看他,說:“昨夜廷尉夏大人到微臣府上,說了好一通話。”

“哦?”慕容炎開始有些感興趣:“是爲了向朝中那撥老臣求情?”

左蒼狼說:“有這個意思。”

慕容炎終於有些興味,說:“你不是一向不說這些的嗎?”

左蒼狼理所當然地說:“之前不說,是因爲覺得陛下不會對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感興趣。經由上次陛下提點,微臣只好事事留心,並且據實以告了。”

慕容炎臉上的表情凝固了,半晌一巴掌拍她頭上:“還敢嘲笑孤小心眼?”

左蒼狼不閃不避,捱了這一下子,說:“微臣不敢,不過這次夏大人獻上一策,微臣覺得甚爲可行,特意前來稟明陛下。”

慕容炎說:“說。”

月色如霜,兩個人的影子被拉得斜斜長長,映在宮牆之上。前行不多遠,便是明月臺了。左蒼狼說:“如今局勢安穩,真正令陛下爲難之事,不外乎是燕王。燕王乃陛下生父,又曾是大燕君主。無論陛下派誰前往,一旦他未能活着回朝,陛下都難免落一個弒君殺父的千古惡名。

如果陛下清理朝堂,燕王回朝是不足爲懼了,但是這些朝臣,一個一個,都是對大燕江山、對慕容氏有所貢獻的人。在朝爲官幾十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陛下清理這些人,只怕縱然有人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卻也難免覺得陛下殘暴涼德。”

慕容炎冷笑一聲:“繼續說。左蒼狼,你要是今天沒有一個完美的對策,自己回去把《虎鈐經》抄一千遍。”

左蒼狼無言,王允昭說得對,他改變殺害慕容淵的想法,其實是有點受她影響的。是以這時候她提出清洗朝堂也不可行的時候,他難免惱怒。明月臺就在眼前,慕容炎拾階而上,足下是千里明月光。

左蒼狼也只好跟上,說:“夏大人昨夜前來,正是爲了此事的應對之策。”

兩個人一前一後,登上千階明月臺。左蒼狼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有說:“燕王現在應該還在馬邑城附近,他沒有寸瓦遮身,一時也無處可去。而馬邑城,臨着孤竹和無終,如果他被孤竹人擄去,當然就回不了晉陽,而且也和陛下毫無干繫了。”

慕容炎腳步微頓,然後繼續前行。左蒼狼繼續說:“一旦他落入孤竹之手,陛下就可宣佈尊他爲太上皇。孤竹如今本來就忌憚我們,拿了太上皇在手裡,當然不會輕易釋放,也不會殺死。最大的可能,就是向我們索取貢奉。而陛下只需要每季爲太上皇送去所需器物與用度,以敬孝道即可。”

慕容炎說:“如果孤竹要我們繳納贖金,贖回太上皇呢?”

左蒼狼說:“孤竹畏懼我們攻城,有了這面擋箭牌,不會輕易放人,即使開出贖金,也會是一筆天文數字。陛下一邊與其商談,一邊拖延即可。完全不必理會。”

慕容炎說:“這計策,當真是夏常有想出的?”

左蒼狼說:“朝中遺臣,雖然不願傷及舊主,但其實心裡還是忠於陛下的。畢竟大燕在陛下治下,不僅洗刷了向西靖俯首稱臣的恥辱,新政的推行、賦稅的減免,樁樁件件,他們也是看在眼裡的。既浴皇恩,也念舊德,只是舊主非明君,良禽不得不擇木而棲啊。”

慕容炎說:“父王在馬邑城一事耽擱良久,孤竹仍未異動。怎麼不動聲色地讓他們擒住父王?”

左蒼狼說:“孤竹現在佔領的地方,乃是俞國舊地。陛下忘了,俞國皇帝達奚鋮、皇叔達奚琴還在我們手上。哪怕俞國已經片瓦無存,但微臣想來,他要傳個信,找人提點孤竹王幾句,應該不成問題吧?”

慕容炎這才點點頭,說:“這些事,明日你去辦吧。”

說話間,已登上明月臺。左蒼狼拱手道:“微臣領命。”

慕容炎站在千級石階之下,向下而望,突然說:“當時封后大典上,刺客行刺。愛卿身中數劍,血撒長階。”左蒼狼不明白他爲什麼突然提起這個,靜默聆聽,他說,“當時孤想,若有一天,連你我都心生隔閡了,那麼還有誰,是孤能深信不疑的呢?”

左蒼狼擡起頭,這些天的冷落、猜疑,就這麼煙消雲散。是啊,如果說,連眼前的這個人,自己都會懷疑,會猜忌,那麼這一生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她輕聲道:“主上。”聲音已諳啞。

慕容炎帶着她,入了明月樓。樓中有瑤箏,他將箏至窗前,明月入窗棱,他說:“長夜無眠,孤爲愛卿鼓箏一曲。”

左蒼狼表情有些微妙,但見慕容炎已經坐下,只好肅手而立。

山風徐來,月照明月臺。慕容炎雙手撫箏,正是玉柱揚清曲,聲隨妙指續。待一曲終了,慕容炎問:“絃琴雅意,也算不負良宵。愛卿可知此曲何名?’

左蒼狼表情怪異,憋了許久,說:“微臣……聽不懂。”

慕容炎愕然,許久,笑得撫倒雁柱,俯倒於箏弦之上。

好不容易他笑完了,左蒼狼說:“夜深人靜,既然正事已畢,陛下是否回宮歇息?”

慕容炎招手說:“過來。”

左蒼狼走到他面前,慕容炎隨手拖過一張春凳,讓她坐在箏前,握了她的手,說:“樂律有五個音階,宮、商、角、徵、羽,此箏十二絃,每一個弦都有一個音階……”

他握住她的手,用她的指尖去撥弄箏弦,他的手修長溫柔,在無垠月光之下,有一種近乎聖潔的光輝。他說:“感受一下,每根弦都會說話。”

左蒼狼輕輕撥了一下,絃聲幽幽,慕容炎輕聲說:“別用臂力,用指尖……輕輕的……溫柔地撥動它們……每一首曲子,都是樂師與樂器的對話。所以它們能感受樂師的內心。”

左蒼狼輕輕撥動箏弦,樂器是否懂樂師她是不知道,不過箏音和月色,其實那意境很美。

他的聲音,自耳後傳來,輕輕柔柔,有一種微癢的刺痛。她忍不住擡起頭,脣瓣劃過他冷俊的臉頰。氣氛頓時曖昧不堪,空氣中都是令人酸楚的纏綿。

這世上有些人,我們都知道應該放下。但是又怎麼放得下?

於是耗盡一生呵,寧願朝生夕死,存在於與他眼神交匯的剎那。

不知不覺,天便亮了。到了快早朝的時辰了,王允昭不得不進來催促。慕容炎起身,發現自己竟然陪着她,彈了半夜箏。他喜歡呆在左蒼狼身邊,她在他身邊的時候,幾乎毫無存在感。

這讓他覺得自在,如同自己和自己在一起,足以暫忘孤獨。

早朝之上,姜散宜臉色不好看,封平傳來消息,稱昨夜左蒼狼深夜進宮,驚起聖駕。而慕容炎非但沒有治她之罪,反而跟她在明月臺,鼓箏至天明。

朝上,慕容炎又絕口不提關於明月臺一案的審結之事。只是過問了新政的推行,以及督促察舉,令各地選拔更多人才入朝。

姜散宜看了一眼左蒼狼,目光陰晴不定。

及至下了朝,左蒼狼去找達奚琴。達奚琴悠閒,最近唯一的事,就是教導溫以軒和溫以戎。

見左蒼狼過來,他倒是迎到府門之外:“左將軍大駕光臨,蔽府簡直蓬蓽生輝。”

左蒼狼說:“瑾瑜侯又取笑了,愧煞我這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

達奚琴也笑出聲來,不繞彎子了,直接問:“左將軍這次前來,是有何事要交待?”

左蒼狼將慕容淵的事與他說了,又提了對孤竹王進言的事。達奚琴聽完,點頭道:“這個不難,只要有人傳遞消息,我在俞地要找個勸說孤竹王的人,還是可以的。”

左蒼狼拱手:“有勞瑾瑜侯。”

達奚琴擺手,說:“前些日子,我無意覓得一罈好酒,今日貴客上門,不如就讓我請將軍共飲一場吧。”

左蒼狼乃武人,沒那麼矯作,直接就說:“本來先生紆尊降貴,出任溫府西席,怎麼也應該我宴請先生。但誰讓先生有好酒,而我沒有。那小女子就不客氣了。”

達奚琴哈哈一笑,拂衣拱手,請她入席。

慕容炎開始大肆籌備迎接慕容淵回朝的事,並詔告天下,迎回慕容淵之後,他將還政於燕王。

大燕百姓大譁,未幾,無數民衆祈願,不同意還政於燕王。朝中官員三緘其口,這朝堂哪個不是人精一樣?誰都明白,如果他真的還政於燕王,他必然性命不保。

慕容炎這樣的人,會把自己的性命榮辱,雙手交到別人手上,讓人決斷嗎?

再說了,如果他真的有心退位,他先前懲治舊臣是要做什麼?

是以朝堂之上,大家雖然也竭力挽留,但都是做做樣子。

幾日之後,慕容炎任姜齊爲郎中令,派他領兵前往馬邑城,護送慕容淵回朝。

大燕百姓情緒日漸激烈,民衆並不在意誰當皇帝,只要這天下安穩太平。而慕容炎在位時間雖短,然而無論文治武功,都可見乃明主風範。他戀棧權位,百姓一邊感念其政事清明,一邊卻還是覺得他畢竟是逼宮奪位,擺脫不了一個亂臣賊子之名。

而當他要退位的時候,更多人開始念及他的恩德。

然而不管百姓如何看,姜齊仍然帶着兵士,從晉陽城出發,一路前往馬邑城迎接慕容淵了。

軍隊行至途中,突然傳來消息——孤竹王突然派兵,擒獲了慕容淵。大燕百姓大譁,慕容炎隨即立刻命典客與孤竹交涉。孤竹果然開出了一個天大的數目,讓大燕贖回慕容淵。

慕容炎當然不能答應,但是爲了不讓孤竹覺得擒獲慕容淵是無利可圖的事,也爲了對外彰顯孝道,他派人送了一筆金銀器物至孤竹,以免孤竹苛待慕容淵。

既然慕容淵被孤竹所擄,當然就不可能再臨朝執政了。在甘孝儒與姜散宜率領朝臣共同諫言之後,慕容炎正式登基爲燕王。同日,遙尊慕容淵爲太上皇。

那一日,朝臣聚於明月臺,可謂普天同慶。薜成景拄着杖,遠遠地站在唱經樓下,搖頭嘆道:“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這個人費盡心機,步步爲營,不但竊國,還要留一個百世芳名。”

他兒子薜東亭攙扶着他,說:“父親如今已然不在朝,這些事,就不要提了吧。”

若不是慕容炎憐他老邁年高,無人照撫,只怕薜家人現在還在獄中。如今雖爲布衣,至少性命無憂。

薜成景頓了頓柺杖,看着街上張燈結綵的百姓,說:“爲爭帝位,他竟然喪心病狂,眼看自己君父落入外邦之手。人倫喪盡,天家蒙羞。可笑世人竟都被他矇蔽,這世間豈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本是畢舍遮,卻披菩提衣。魂墮修羅地,儼然載道行。”

薜東亭左右看了一眼,輕聲說:“父親!街上人多,咱們早些回去吧。”

薜成景點點頭,任由長子攙扶着,穿過狂歡的人羣。爆竹聲聲,百姓歡騰,如賀新歲。

也就是正式承繼燕王大位的當天,慕容炎按照慣例大赦天下。朝中被定罪的舊臣,紛紛開釋,放歸故里。

到此,朝中老派大臣漸漸勢微,只餘甘孝儒、姜散宜兩黨,以及左蒼狼一系的武將三足鼎立。

當天夜裡,宮宴之上,絲竹聲聲。平時衣冠嚴整、極重儀表的大人們紛紛開懷痛飲。誰都知道,在這樣的場合,越是狂歡,越能表示對新主的忠誠。

慕容炎也不可避免地喝了些酒。軍中袁戲、鄭褚、諸葛錦等老將俱都返回,王楠、許琅、袁惡等也都在列,不喝是不行的。尤其是老臣都被肅清,而軍中溫砌舊部仍然掌權。

若是有所偏向,只怕引得他們心中不安。

姜碧蘭是不善飲的,她只是坐在鳳座上,時不時打量一下左蒼狼。慕容炎與袁戲等人說話,左蒼狼當然全程陪同,畢竟如今朝中未設太尉,軍中還是她官銜最大。

慕容炎清洗前朝沒有引起軍中恐慌,也正是因爲她仍然風頭正勁。溫砌舊部與左蒼狼一直親近,對她的兵法智計和人格品行都一慣信服,慕容炎給予她的寵愛與信任,就是軍方的定心丸。

袁戲等人都是武人,武人話少,論交情就是喝酒。慕容炎與他們幾番對飲,樽中酒盡,他左右一顧,毫不在意地傾過左蒼狼的杯盞,倒了半盞酒,與袁戲對飲。

姜碧蘭如被電擊,整個人都驚住,許久之後,一股寒意從內而外,慢慢席捲了她。

身邊宮女彩綾見她臉色不對,輕聲喚:“娘娘?娘娘?可是哪裡不舒服?奴婢這就去喚太醫!”

姜碧蘭抓住她的裙裾,許久,輕輕搖頭。她臉色慢慢慘白,櫻脣緊咬,如同忍痛,彩綾嚇壞了:“娘娘?您不要嚇奴婢啊!”

姜碧蘭說:“請姜相至殿外桂花亭中一聚,就說許久不見,本宮思念親人。”

殿外正是八月盛夏時節,桂花的香氣飄飄浮浮,籠罩了華筵。

姜碧蘭緩緩出了殿門,後服的衣襬曳地,華麗也連累贅。桂花亭中,姜散宜已在等候。他對自己這個女兒,雖然也有不滿,但是姜家有今日的盛景是依靠誰,他心裡有數。

姜碧蘭緩步步入亭中,身邊只有繪雲和畫月兩個心腹相陪。姜散宜上前施禮:“王后娘娘。”

姜碧蘭眼眶微紅,八月盛夏,暑氣仍盛,然而人心卻如荒草生霧靄,寒涼一片。盯着他的眼睛,問:“陛下跟左蒼狼……一直就在一起嗎?從他未奪王位開始?”

姜散宜不躲不避地迴應她:“你問這些幹什麼?”

姜碧蘭牙根緊咬:“告訴我!”

姜散宜深吸氣:“蘭兒,他們幾時在一起,有什麼關係?不管她什麼時候接近的陛下,你現在都是大燕皇后。你已經是皇后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首先要做的,是鞏固自己的家族,培植自己的心腹。穩定你在宮中的地位。而不是旁敲側擊,去探聽陛下的過往曾經。”

姜碧蘭眸中眼淚搖搖欲墜:“他們早就在一起了,對不對?”

姜散宜近乎漠然地答:“對。”

姜碧蘭捂住嘴,眼淚打落在手背:“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一個人矇在鼓裡。傻傻地相信,他承諾的愛情。”

姜散宜說:“你本來就不該信。我以爲經歷了廢太子的事,你起碼會成熟一點,但是你根本一點都不明白。你不明白王后這個位置,本就是一條有進無退的路。成則母儀天下,敗則屍骨無存。”

姜碧蘭面色雪白:“他既然已經有了心愛的女人,爲什麼爲我起兵奪位?爲什麼要迎我回宮?爲什麼廢黜六宮,給我一個三千寵愛獨一身的夢?”

姜散宜冷冷地注視她:“你開始思考了,這很好!如果你非要我說明白的話,那麼我們就來想一想,如果他不以奪妻之恨起兵,廢太子與太上皇縱有萬般不是,到底是他的君父、王兄!他用什麼理由起兵?”

姜碧蘭退後幾步,靠在朱漆的亭柱上,姜散宜說:“他既然以偉岸深情的模樣起兵,如果不立你爲王后,豈不是向天下人昭示自己的狼子野心嗎?他爲什麼廢黜六宮,因爲他根本就不愛任何人,你懂嗎,他誰都不愛,所以立誰爲後、後宮是否虛置,他根本就不在意。”

姜碧蘭靠着亭柱滑坐在地,衣裙逶迤,她捂住臉,指縫間溢出兩行月光。她說:“不會的,你騙我。我們從小到大,就只是你爭權奪利的工具!你以爲,我還會受你擺佈嗎?”

姜散宜真的用非常憐憫的目光看她:“除了我,誰會一心扶持你?左蒼狼手裡握着大燕大半兵權,整個平度關、宿鄴城、馬邑城的軍隊都歸她調度。朝中袁戲、許琅、王楠、袁惡等人,都是她的黨羽。

陛下和她偷偷來往,不過是礙着對你的情份!你若不信,只管去找陛下哭訴!一旦捅破這層窗戶紙,你看看他二人還會不會有所顧忌!你現在唯一的倚仗,就是陛下的不忍心。只有依仗着這點不忍和舊情,生下皇子,被立爲太子,你才真正算是有一半勝算!”

姜碧蘭步步後退,姜散宜目光如針,寸寸刺透她的僞裝:“你還視我爲敵!一個沒有父兄和家族的皇后,孤立無援,空有王后虛名,有什麼用?”

在炎熱的夏熱,姜碧蘭顫抖得像一片落葉。姜散宜輕聲說:“蘭兒,天家宮闕之中,愛情沒有用。”

姜碧蘭抱着雙肩,將螓首埋入膝間,姜散宜伸手扶起她,目光憐憫而慈悲:“就算我只把你當作一個工具,我也是你父親。這一生,你可能當不了一輩子的皇后,但你一輩子都只能是我的女兒。你生來就是和我綁在一起的。你可以認爲我不可信,但不會有人比我更可信。

因爲唯一希望你榮寵不衰的,只有我。”

姜碧蘭喉頭哽咽,早已說不出話。姜散宜想了想,最終還是說:“還有一件事,一直不敢告訴你。”

姜碧蘭擡起頭,姜散宜盯着她的眼睛:“你和廢太子……在宮裡的那一次,確實有人下藥,但不是我,也不是廢太子。”

姜碧蘭睜大眼睛,死死抓住他的手,艱難地問:“你說什麼?”聲音幾近無聲,她形如厲鬼,姜散宜抽回手,手背被劃出血痕。他說:“廢太子縱然對你有意,然他身爲東宮儲君,難道不知道奸|淫弟妹的罪過嗎?爲父就算有心讓你嫁給太子,又敢在廢太子母子正當得意的時候設計陷害嗎?我是順水推舟,但是個中原由,你自己想一想吧。”

姜碧蘭獨自站在寒風中,像是失去了魂魄。

姜散宜對她拱手施了一禮,緩緩退出桂花亭。

我可憐的孩子,看看你那可憐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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