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悅兒一身正裝的站在拱門前,雙手微持的捧着一個託盆,耷拉着眼皮看着身邊忙忙碌碌的下人們,終於是長大嘴巴打了個哈欠。她早就是撐着來的,一夜被翻了數個花樣,不管是大爺的無恥還是她自己作孽,終歸是可以用一夜無眠來形容的口而現在的她本來是要撐完今天的儀式的,可是在這拱門口,她都無所事事的站了小半個時辰,瞌睡蟲不來纔怪!
蘇悅兒發覺數道目光投來,她知道自己的形象又黑暗了點。於是當下的她似哀怨的轉頭看了眼身邊神采奕奕的大爺,內心腹誹:都是你害的……哎,爲毛我累的沒一點精神,他倒屁事沒有呢?
大爺從蘇悅兒張嘴哈欠起,就有一點點小內疚,當下的就想抓她的手已做安慰,但又不知道她怎麼拿那裝着三禮的托盤,便動作有所遲緩,而這一遲緩的,終於吳管家從內裡出來親切的衝着他們兩個鞠躬比手勢:“大爺大奶奶請!”
蘇悅兒深吸一口氣,按照路上普及的知識高舉了手裡的三禮,於是大爺嬉笑着前行,她便跟在後面。
宗族是一個姓氏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的圈子,雖是以‘父之黨’而聚集爲主,少有的參與一些外姓人,但因着歷史的延續,使得宗族的圈子從來不小,而圈中更是以血統論地位,以能力來分高下的。而白家因爲已經混到了世家之一,祖上又有宰輔爭光,這一世又與皇族稱兄道弟的,自然是這宗族裡真正的話事人。
女子都是依附者,即便強大如老太太這樣的人物,也不過是坐在下首,坐不上高堂正位。所以當蘇悅兒捧着三禮跟在大爺屁股後面終於挪進大院內的時候,就看到大院的兩側站滿了人,而院內的兩排椅子一共才十把。
站定,便聽着一個花白絡腮鬍子老頭嘟嘟囔囔似的念唱了兩句,繼而面對的堂門打開,一張比較寫意的人物畫像在堂內展現,而一個拉着柺杖,兩個下人攙扶的白鬍子老頭子顫巍巍的挪啊挪的挪了出來。
十個座位上的人都站了起來,包括老太太。
當那老頭終於坐上位置的時候,老太太開了口:“三叔公,今日辛苦您了!”
“應該的應該的。“那老頭說着擺擺手,衆人皆坐,先前的人又唱了兩聲,那老頭才慢慢悠悠的說到:“有勞各位族人侯着,更勞各位鄉紳里長見證,今日是白家第十一代嫡系長孫白子奇之妻白蘇氏進宗之儀,故請觀禮!”
老頭說完,吳管家便親自遞送了一卷帛書上去,於是蘇悅兒便聽着那顫巍巍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念着那些繁文縟詞,仿若回到了少年時分聽政治課老師講學的時光。
瞌睡蟲爬啊爬,蘇悅兒不敢大庭廣衆下再出紕漏,只得用意志力撐着。
終於在念了一大堆蘇悅兒懷疑不是說自己的美好詞彙後,老頭才收了帛書叫她磕頭獻禮!
於是蘇悅兒下跪,大爺親自碰了她手裡的三禮入堂去佈擺上供桌,待他出來時,蘇悅兒便是乖乖的磕頭三下。
繼而在衆人的注目下,蘇悅兒被大爺拉了起來,開始由老太太介紹着對這些四大叔八大爺的人頻頻行禮。
好一氣折騰後,一行下人捧着厚厚的竹簡而出,於是大院裡剛活絡起來的氣氛又變的嚴肅,而後由那老頭喊了大爺過去,說了兩句,大爺便拿來下人捧來的匕首在那竹簡上刻字。
蘇悅兒看着他的胳膊在動,她知道她的名字是上了族譜,等到明日裡進祠磕頭擺了列祖列宗後,她差的就是拜廟之後家譜上的一個“妻”字。
“禮成!”那絡腮鬍的老頭唱了一早上的儀,只有這最後兩個字她纔算聽了個明白,當下白家的下人從四面八方涌來,將先前捧進來的東西是一一進獻。
大院裡又熱鬧起來,因爲這些禮物最後都是分給這些族人的。
蘇悅兒看着這種場景,一時心裡空空,畢竟她曾有的家庭結構單一到簡單,而這麼一堆人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都是同族的親戚,都是大家族的人,也就是說要是遇上什麼誅滅九族的災難,這些人全要一起嗝屁,連帶丫鬟奴僕一個都跑不了!
“同宗共榮辱!”老太太在蘇悅兒的身邊提醒着:“此刻你是我白家大奶奶,但將來你必是在這十張椅中有你一席的。你,多努力吧!”
蘇悅兒頷首答應,心裡卻還是空蕩蕩的,而大爺則輕輕的拉上了她的手。
“入席吧!”老太太說了一句便去招呼那顫巍巍的人,繼而在吳管家的招呼下,大院裡近百的人陸續到了宗堂之後,便見十來張桌子已經擺好,大家當下入內開席。
酒過三巡後,席宴更加熱鬧,大家都拘束似乎放開了,於是蘇悅兒便看見一波波的親戚長輩到了她的跟前,絮叨着種種規矩。
起先,她以爲這是流程中的一部分,自然是乖乖地聽着,只管微笑面對,但在聽到第七個人重複一樣的話語,且在“相夫教子,溫潤有禮,端莊賢淑,謹言慎行”上着重強調後,她越發的明白,女人的名聲是怎樣的負累,也立刻能想到那足足擡了近半個時辰的禮物,有多麼貴重,幾多花費!
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主桌上的老太太,便恰看到她對自己的笑容裡那份期許,此刻她深深的體會到,拿人手軟吃人嘴短的話,不僅僅是給這些族人適用,給自己也是一樣。
耗到下午近兩點的樣子,這場宴會纔算散的差不多。白府裡留了下人打掃,蘇悅兒便隨着大爺回白府。
此刻毫無睡意的她,在上馬車前纔看清這高深的大院宗堂,那新舊交雜的青磚上碧綠的青苔。
“這宗堂屬於誰家的地界?”馬車裡,蘇悅兒靠在白子奇的懷裡輕聲的問着。
“不屬於誰家,乃是全族的,每年各系裡都要出些銀兩來修葺,如同宗祠是由同系裡的各家修繕一樣。“大爺在她的耳邊輕言,繼而愛撫着她的臉道:“睡會兒吧。”
蘇悅兒點點頭,就那麼靠在大爺的懷裡閉上子眼。
等到馬車再停時,蘇蚓L揉了惺忪的眼:“到了?”
大爺點點頭,神色有些凝重的說到:“普法大師來了!”
蘇悅兒一頓想起了普法是誰,當下瞌睡沒了,只抓着,確認:“當初救了你的那個?”
大爺的脣角一勾:“應該是吧!”
應該?蘇悅兒聽着這個詞彙,覺得彆扭。而此時下人們已經放好了矮凳,迎他們下馬車。
回進府門,蘇悅兒便陪着大爺前往主事廳,此時老太太已經先一步到,正和一個瘦巴巴的老和尚客氣:大師真是高人,雲遊四方,行蹤不定,叫我等尋都尋不到,正愁我府上大奶奶進宗入祠的少了您這麼個德高望重的人,你卻來了呢!”
那瘦巴巴的和尚淺笑着佛禮欠身:“白老夫人客氣了,貧僧不過是行腳僧,哪裡就德高望重了?今日能碰上這個好日子,是貧僧趕巧兒而已,您知道的,日子差不多了,貧僧是來瞧瞧白大爺的。”
老太太當下點頭,瞧着大爺和蘇悅兒已到跟前,當下招手:“奇兒,大師來了!還不去行禮?”
大爺點着頭的上前,神情裡卻並不歡愉,只撇着嘴巴的衝其草草的鞠躬一下,這便躲回了蘇悅兒的身後。蘇悅兒一時有些茫然,而老太太已經不悅似的開了口:“哎,糊里糊塗的,你對救命恩人怎麼能如此?”
大爺一撇嘴:“他每次來都要扎我,還要灌我好些難吃的,我纔不要他來看我!”
“胡鬧!”老太太的眉挑起,一旁的白老爺更是出聲斥責:‘’子奇,快給大師賠禮,當初要不是大師救的你,你如何還在這裡?每三個月大師都要趕回來爲你施針調製,若不是他,你怎麼能好好的在這裡!”
大爺被訓的只撇嘴不言語,蘇悅兒知道長輩教訓,回嘴便是不孝,也不好說什麼,只得看向老太太,而此時那和尚倒是淺笑着擺手:“勿嗔勿怪,喜怒哀樂乃是常情,大爺惱我也是應該。”說着從身後的小沙彌手裡拿過一個小方盒子,衝大爺笑道:“不過這次我可不給你扎針了,只許淨室一間,一刻鐘即可!”
當下老太太倒是大方:“我的宅院近些,就此處吧!”
於是大爺一臉將信將疑態度的拉着蘇悅兒隨了進去,倒惹的白老爺搖頭嘆息:“還好大師不計較這些!”
太太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老爺,上前輕言:“大爺由大師照料,老太太也在近前,老爺您是不是該去董大人處走走了?”
她這個做孃的一夜沒閤眼,要不是今日有這種事她必須在場,她已經想要回躺孃家託人把她的兒子弄出來。
白老爺擡頭看了她一眼:“不用擔心,娘說子軒的事已經處理好了,官府尚有各路文書要備,所以,酉時前,人便會被無罪釋放。”
“真的?”太太激動的身子都在顫抖:“沒事了嗎?”
“沒事了,大奶奶全部處理完了。”白老爺說着看了眼主事廳內擋着堂口的屏風。
“那就好,沒事就辦……唉,大奶奶?她怎麼處理的?”太太欣喜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不是說什麼有人證物證的嘛!”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娘說不必細言,只說,大奶奶忙活了一晚上。”白老爺說着嘆了口氣:“吳管家說,大奶奶叫人給子軒捎了話去,要他說那些藥材都是他籌集來準備送往災區的,這個事你回頭和雨睛說一下,別出什麼紕漏。”
“好,我知道了。”太太說着擦了眼角的淚,忽而回過神來:“這都下午了,你也別耽擱了,趕緊和言兒去城主府上提親去!”
白老爺聞言趕緊起身:“大師一來,我竟忘了。言兒呢?”
“應是在房裡換行頭吧,你快去把!”太太說着順手給老爺整理了下衣裳。
“那奇兒這邊……”
“婆婆和我都在,大師不過是來給他瞧看而已,出不了什麼岔子的。你放心去吧!”太太說着,瞧到老爺有些猶豫的眼神,便是撇嘴的嘀咕了一句:“三個兒子都是你的兒子,我沒虧着奇兒分毫,你也別欠着他們兩個!”
白老爺聽了這話,一跺腳往老三的院落裡去,而太太則嘆了口氣,扶着廳柱,眼中滿是怨色的自喃:“好一個忘了……”
廂房內,大爺被脫去了上衣趴在牀上。因着昨夜他和蘇悅兒的激情澎湃,所以他的背上可有不少的抓痕與吻痕,這使得在一旁親自捧水伺候的蘇悅兒臉上不自覺的飛着紅。
老太太一瞧那背,嘴角便洋溢着笑,掃眼見蘇悅兒的羞狀,那眉眼裡的樂就放大,如果不是大師還在屋內,她還真想問問她幾時可以抱上重孫。
而大師不虧是出家人,對這等痕跡視若無睹,只清洗了雙手後,便攤開雙掌在大爺的背上游走。
蘇悅兒掃了一眼,大體明白這是順着經絡的,可是當她看到大師收手停在大爺右背處時,便覺得有些異樣。
而此時大師將牀邊的盒子打開,便見一隻白白胖胖,似蠶一樣的東西蜷曲着窩在內。
“這是……”老太太輕問。
“這是我找來的冰蠶,能把大爺身上的毒清了!”大師淡淡地說着。
蘇悅兒覺得這東西看着有點眼熟,一時在回想,而那大師已經小心翼翼的把那傢伙放在了大爺的右背肝臟心……
蘇悅兒見此情形,上前一步便抓了那玩意起來,繼而快速的丟回盒內,在大師詫異的目光裡,一抓他的衣裳說到:“大師解蠱解的太晚了吧!這蠱可不在了!”
那大師一愣,一時未言語,而老太太已經跳了起來:“蠱?”
此時蘇悅兒卻衝着那大師冷笑道:“和尚!乃明明是解蠱,你卻說解毒,究竟是你學藝不精還是你打集再種一蠱?”
大師十分淡定的望着蘇悅兒一點也不在意她這般無禮的抓扯着自己,緩緩地說到:“大奶奶激動了,蠱毒不分家,解毒便是解蠱。”
蘇悅兒脣角一勾:“那大師你該很懂行啊,可你剛纔給大爺順筋脈時,難道就沒發現,那蠱已經沒了嗎?”
大師眼一擡:“怎麼會呢?我明明感覺到……”他沒說下去,但蘇悅兒卻笑的眼中發冷:“你沒感覺到蠱蟲餓死,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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