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怎麼回事?蘇悅兒內心充滿了詫異。
都說古人重孝,丁憂解職三年之守,這個異世沒她所知的那般,講究“虞禮”和“大祥”“小祥”,也無需搭棚子到墳前守着,可到底大老爺一家所歸應算奔喪啊!再是老祖“下葬”了,他也該穿個孝服回來哭兩嗓子纔是,怎麼跟不知情一般?那來信上寫的清楚是丁憂歸家,可這一家子雖不至於穿紅找罵,但如此奢侈顯貴的作風哪裡有奔喪的意思,也委實太不合理了。
蘇悅兒心裡翻騰,眼掃老爺和太太,便發覺他們的神色上似也有一點彆扭,便猜度着是不是老爺和太太也是對這兩位有些不滿。而此時大太太一臉笑顏的拉着太太葉如意便是說到:“弟妹啊,這些年沒見了,如今瞧着你倒還是那麼風姿綽約,來來,這趟回來我給你帶了個好東西,保證你一見就喜歡!”說着立刻從懷裡摸出了個小盒子放進了太太的手裡:“快瞧瞧!”
太太笑容不變津其欠身道謝,接在手裡並不打開,眼掃向老爺,顯然是問詢。老爺此時咳嗽一聲說到:“婕子真是熱心,都是一家人怎的如此客氣?你們……”
“二弟說的纔是客氣話!”此時大太太出言打斷了老爺的話,人把太太的手臂一攙說到:“我們都是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
老爺賠了笑,大太太則翕胳膊肘輕輕杵了下太太:“還愣着做什麼?快瞧瞧!”
太太只得笑着打開來,是一塊翠綠的寶石,被鏈子掛起,蘇悅兒在旁瞧看的清楚,那是一塊近三釐米長寬的祖母綠!當真是好東西!
“這可真貴重!夫嫂這禮物,如意可……”
“誒?你難道還不收我的禮不成?”大太太說着就挑眉,此時老爺發了話:“大嫂給你,你就收着吧!”說着衝大太太言謝,大太太滿臉得意的擺手:“謝什麼呀!”
此一時廳內大有樂融融之相,可蘇悅兒卻輕輕的勾了脣。
胡管家守在邊上,越看越不自在,畢竟全家人不能都站在廳裡說話啊,而最關鍵的是,蘇悅兒這個家主此刻完全被拋棄在外,全然就是你是小輩你邊去的架勢,他這個管家要是再不引導一下,可未免失職,便是眼一轉的上前衝蘇悅兒欠身言語到:“當家奶奶,大老爺和大太太隨車來的東西可否都撤進院裡去?”
蘇悅兒此時笑着衝大老爺輕言:“伯父伯母(上章糊塗了,寫成叔父和嬸嬸了……),隨車的東西可有什麼不拿進去的嗎?”
大老爺看了眼大太太,大太太立刻說到:“第一車的東西直接搬到廳前來吧,其他的就搬進我們院落。”
“好的,這就給您撤!”蘇悅兒說着看了眼胡管家,胡管家自是去招呼,蘇悅兒也總算能開口,便當下請大家入席坐子。
因着大老爺是伯父,蘇悅兒這個家主又不想太高調,便也沒設主椅,免得扎眼。所以大家便在廳裡照輩分大小落座,蘇悅兒便是在下首位,三爺之前。
眼瞧大家坐好,大老爺和大太太那一身華貴過於耀眼,蘇悅兒便準備拐彎的問問幾時去上墳的話,提醒他們換換衣裳也好走個應該有的過場。可是她剛站起來要說話,大太太卻忽然感嘆起來:“這幾年不曾回來,一路上都覺得親,想想我隨老爺任職外放,這些年也難得回來兩趟伺候在前,細細算算也當真是失禮了,更苦了弟妹操持!”
太太忙笑:“嫂子客氣了,大哥在外任職,您隨在身邊自是應該,我們不過是做做生意,不似您和大哥那般忙碌,伺候老人也是方便,何來言苦?”說着她眼掃到蘇悅兒,便趕緊說到:“哎,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了,老祖已經去了,如今這掌家的是……”
“可不是嘛,老祖去的可真是叫人意外呢!說起來,你大哥本還說等到今年外放期滿,得了調令回京任職的時候,再回來與家人同歡,那曉得,上個月吏部就送來文書調令,我們大喜過望,本說給家裡報喜,但你大哥想說給老祖一個驚喜,便和我籌買了許多禮物用品,準備回來和大家一起分享喜訊,再上京接任的,哪知路上得了信,婆母竟去的如此突然,着實令我們措手不及!老爺便休書一封去了吏部備錄丁憂,可惜那文書只能留個紀念,待三年後再去復起,就怕此一時非彼一時了!哎,這不,我們匆忙的啥也沒換,啥也沒丟,急急忙忙的歸來,說來,倒也有些失禮了!”大太太說着臉上有一份失意之色,大老爺則默不作聲,只沉默的捧茶而飲,好似他們的奢華是那麼的無辜,他們的高調,是因爲他們心急無備。
“文書調令?”老爺看向兄長:“大哥可是升遷?”
大老爺此時放了茶杯言道:“別家數載輾轉數地,三年復三年,大大小小我也輾轉七處,如今我都這把年歲的人了再不升遷怎行?外放刺史,別人道我可一手遮天,我卻心繫六部朝堂,如今終得調令,可任禮部尚書一職,由此入內閣,數載也可繼祖輩之福,得獲宰輔已耀我白家,只可惜,大喜過望啊!母親一去,便要等個三年,三年後雖可再入禮部,但前冷後涼,還不知是怎樣的光景嘍!”
大老爺感慨着搖搖頭,一臉的失意之色足可見是因爲失去了開遷的機會而難受,至於老祖的死,好似並不令他悲傷一般。
老爺抿了下脣,伸手拍了兄長的肩:“有些事誰也無法預知,禍福相依,也未嘗不可,我雖不入朝堂,但也知朝事一二,天下將變色,遠離一二也是好的,待雲雨過後再望七彩,也不壞嘛!”
大老爺淺笑:“老弟倒是越來越通透了,果然是生意人,盤算的緊。”
老爺只得笑笑:“生意人講利,這些年我也只學會了這個,可不如兄長滿腹才華能握風雲,母親之去在我心中乃是大痛,得失已不願想拉!兄長你又何必……”
大老爺的眉一擰,淺笑一下:“我與母親自小就不是很親你是知道的,自懂事起便跟在祖輩膝下,母親與爹爹總是在外奔波,何曾將我護在冉?人家母親相夫教子不出二門,我卻難得在府中見她幾面,後來我入學堂寒窗苦讀,終得功名,大登料後小登科,也未能與母親得近幾日,說來我與你嫂子的親事也是祖輩爲我安排的,似乎,我與母親並無什麼親近,你又何必要我同你如此!”
老爺聞言扯了下嘴脣不言語,太太則面露難色,而大太太則抿着脣轉了頭裝作吃茶,一時間廳內的氣氛驟變,而此時大太太總算看見下首位立着這位衣素清雅的蘇悅兒便乾脆的相言以緩解廳內的氣氛:“弟妹
倒是好眼光,挑了這麼一個標緻的好兒媳在身邊!瞧着,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似的!”說着衝蘇悅兒招手:“來來,到我近前來”,
蘇悅兒心說你方纔裝看不見我,把我晾着,這會氣氛不好了,你拿我出來開言,敢情你倒會擺弄人!心說歸心說,她還是到了近前淺笑:“伯母誇讚了,悅兒可沒那麼好!”
大太太笑着將蘇悅兒仔細打量,蘇悅兒也趁機瞧看了她,便發現這婦人保養的極好,明明也是四十多歲的人,卻偏偏雙眼處不見皺紋,就連那頸子上也沒一絲老紋,使得在她旁邊那明明比她還能小個一兩歲的太太,倒顯出一份老態來,看着好似她的姐姐了。
“回來的路上除了聽聞婆母的事,便是聽了一路你的,有說你凶神惡煞如老虎的,有說你狂妄張揚似妖魔的,還有些別的長長短短,叫我和你伯父差異非常,可今個見了,明明是個溫柔如詩的女子嘛,瞧看着一副小家碧玉之色,委實叫人疼,只是,以我這過來人所言,若家主是你,未免短氣了些,還是要貴氣些的好,壓陣談吐總不能輸了氣勢,可知?”
蘇悅兒聽的心裡冷笑,面上倒押着賠笑:“伯母說的事,悅兒受教了。”
太太在旁看了眼蘇悅兒,微微抿了脣似笑,而此時大老爺卻說到:“聽說你現在掌了家主?”
蘇悅兒立刻衝大老爺頷首而答:“正是,照老祖遺訓接了家長之位,更掌了紅門。”
夾老爺的眼掃了下蘇悅兒點了頭,衝蘇悅兒擺手道:“紅門如何與我無關,白家大小的事交給你,你就要細心,說實在的,你今年怕還未雙十吧?”
“是,尚有兩載。”蘇悅兒垂了眼皮。
“那隻怕許多事還拿捏起來難握個分寸,你伯母在此,有不清楚的倒可問問他,如今我回來丁憂,倘有難處也可來問,不小…子奇呢?當真如傳言般,人不知所蹤了嗎?”
蘇悅兒衝大老爺小福身一下言到:“這個如今月兒也難答,官府裡以叫人去尋,白家糧業裡也知會了分號,想來過些日子也該有信,我想他該是瘋玩到哪家分號去了,只是一時不得音訊罷了!”
大老爺點了頭,看向老爺言到:“明日我去衙門,太守處,還有城主家走一趟好了,就算子奇糊塗,好歹也要早些把人尋到,一個婦道人家,撐一時家主還是可以,若和母親那般掌一輩子,且不說外人言語,只家中陰盛陽衰,成何體統?”
蘇悅兒聞言微微擡眼而掃,便見大老爺一副領導作風,大有頤指氣使的架子,而大太太則摸弄着衣袖並不言語,不過眼卻在廳裡掃來掃去,似是看人,又似是掃物件一般。
大老爺這般放話,幾乎等於是把蘇悅兒這個家主位說成了虛職,好似她和管家一般,全然是場面上好看而已,非常的掃蘇悅兒的面子,使得老爺與太太也有些擔憂的看了蘇悅兒一眼,可蘇悅兒卻站在那裡沒一絲惶恐與不安,例似大老爺剛纔說的話她沒聽到一般。
老爺輕咳了一下:“兄長,母親遺訓……”
“遺訓不遺訓的我心裡有數,白家這麼大的基業,總不能胡鬧。一個女人相夫教子纔是正經,諉,對了,聽說大房和三房都有喜了?大爺要真找不到,該老二就老二,該老三就老三,男人當家纔是理,誒,就是,怎麼沒瞧見二房人呢?”大老爺似一個後知後覺的憤青一般,急速的關問起二房小輩了。
老爺正要言語,蘇悅兒卻出言道:“伯父歸家便如此操心家中事,實在令月兒明白,勤勉,二字的真諦,日後定當用心學習,至於掌家該如何,該怎樣,月兒也自當盡心盡力,二房人在老祖離世後,白家基業還需多方照料,我已將二爺請往北境照料地方上的生意,所以已離家月餘。”
大老爺斜睨了下蘇悅兒道:“你倒嘴巴挺快。”
蘇悅兒不卑不亢的笑言道:“伯父何必說笑,您說的是家中事,問的是家中事,我既是家長,您所問自是我該答,何來快與不快呢?”
大老爺笑着點了下頭不言語,此時大太太站了起來說到:“言兒,快帶你媳婦來給我瞧瞧,我看她杵在那裡和你都不言一句的,還真不習慣,你呀,我次次回來,哪次不是嘴巴裹了蜜的纏人,今次倒安靜了!”
三爺笑着扶了蘇雲兒到了大太太跟前,一臉靦腆的叫了一聲伯母,大太太便是笑言:“當真是要當爹的人了,竟是知道收斂了呢!”說着看了看蘇雲兒,又看向蘇悅兒才道:“果然是姐妹,眉眼挺像,就是不知道這性子一樣不?”
蘇雲兒只笑不語,一如既往的少言,蘇悅兒卻不理會這其中的調侃,只想着大老爺和大太太爲何有種來者不善的感覺。
“不是聖旨爲大房填了一位妻的嘛,是魏城主的千金可對?”大老爺此時開口,老爺自是點頭:“是指了門親,那眉夫人有了身孕,雖然也有聖旨來封了其爲室人,但隨後又發聖旨將魏氏定爲子奇的平妻,想來怕是白家大房無人在跟親操持……”
“這人呢?怎麼沒見來?”大老爺出言詢問,此時眼卻已經看向了蘇悅兒,蘇悅兒心中一凜心想是自己糊塗了,魏靈韻的確是該來和她一起見人的,自己卻把她給忘了,但她卻面上淡然,輕轉了身子衝胡管家說到:“胡管家今早難道你沒知會過去?”
“奶奶放心,小的一早上各院都傳了話,沒差了哪個院。”
“是嗎?那大老爺問呢,你就去瞧瞧,爲何魏夫人到現在還沒過
來?”
胡管家立刻應着出去,大老爺便言:“你即是家長,來誰少誰也該有個數,怎一副不知的樣子?”
蘇悅兒一笑:“伯父您何必要考悅兒呢?這種事,若要悅兒知道的那般細,那白府上還需要管家做什麼?帥有帥職,將有將事,就是衙門裡,也還分着縣丞門子不是?伯父有心教導悅兒,悅兒心領了,您就別處處考着悅兒,讓不知情的人聽了長嘴的唸叨去,誤會您爲難小輩可不
大好!”
蘇悅兒說的是笑吟吟的,話卻是犀利的頂了再去,那大老爺當即不語,眼卻是微眯,可蘇悅兒卻不懼他,只笑吟吟的與其對視。
先前沒見這兩人也不知套路,她願意伏小看看,如今只這麼會功夫她就明白,大老爺是個小心眼外加歧視女子的人,她就沒什麼好感,再見他帶着大太太回來擺譜不說,還典型的想回來繼續當領導,吆五喝六的拿架子,教訓這個說道那個的,她蘇悅兒就不爽。如今要她對這種奪權的人客氣做小,除非她是腦袋遭門板夾到了!
此冉廳內氣氛又一次緊張起來,大太太這個和稀泥的立刻開始搞活場面,拉着蘇雲兒問了問懷孕的情況,眼見頭一車東西都搬到廳前了,便乾脆叫人把東西拿進來,這個那個的,完全搞成了禮物大派送,連廳前的幾個丫頭婆子也得了禮物,當真是拉人氣賺吆喝,全然是給大老爺掙臉面呢。
此間熱鬧下,胡管家快步回來,剛要在蘇悅兒耳邊輕言,大老爺卻忽然咳嗽一聲衝胡管家說到:“怎麼着,弄了半天還只你一個過來了?”
胡管家面有尷尬迅速的掃了眼蘇悅兒,蘇悅兒卻很大方:“胡管家,大老爺如此關心,你不妨直說,免得他老人家操心!”
胡管家只得回答到:“魏夫人說她抱恙在身不敢前來驚擾,失禮之處還請見諒,他日好些了,她再來致歉。”
“什麼?”大太太立刻挑了眉眼:“抱恙在身?”說着她回頭看了眼大老爺,臉上卻不是惱色,而是擔心,而大老爺此時衝蘇悅兒言道:“怎麼,她難道害病了?”
蘇悅兒察覺出這兩位對魏靈韻的態度有些微妙,便乾脆的一笑說到:“我也是才聽到,十分的詫異呢,不如我去瞧瞧……”
“我也去吧!”大太太當即說了一句人就要往前,可走了一步,又回身在禮物盒子裡瞧看了下,才抽了一個細長盒子的拿在手裡,這便是要跟着去。
蘇悅兒笑着不挪步,反倒只衝着大太太笑,大太太被笑的不知因何,低頭看了看自己才言道:“你笑什麼?可有什麼不對?”
蘇悅兒眨眨眼:“伯母實在是個疼人的人,這小輩的不舒服了,您這做長輩的竟去瞧看,當真是叫月兒驚詫不已,得了,大太太坐這裡吧!你要真去看了,這白家今日的禮數可算是顛倒完了!”說着她一轉身忽而衝胡管家厲聲道:“帶人去請魏夫人,若她走不了,那就用擡的!務必立刻請她過來!”
胡管家當即應了就去,大太太已經面露難堪,大老爺也挑了眉,一臉怒色,可蘇悅兒卻已經不理視他們兩個,自己回到了位置上一坐,雖然是下首位,可她卻微微擡起一臂斜搭在扶手上,而人則雙手一搭的坐正,將一雙眼閉了起來,似假寐一般,卻端出的是一副目中無人的跋扈之態,立時,恬靜文雅小家碧玉的蘇悅兒就變成了狂妄自大的蘇悅兒了。
蘇悅兒此態度略有失禮,但她是家主,這般也只是不大尊人罷了,大老爺和大太太面有慍色,卻也不能言語什麼,畢竟蘇悅兒的話是很不客氣,但卻說的是事實:他們歸家不先重奔喪,不先去拜祖先,竟在此處關照起一個平妻來,這本身就的確是不合理的。
廳裡的人都選擇了沉默,三爺更是乾脆扶了蘇雲兒歸坐,廳裡的氣氛有些壓抑。
半蓋茶的功夫,院落裡有了動靜,一頂小轎離去後,魏靈韻扶着婆子,步履艱難的移步往事廳來。那大太太翹首望見,便是驚訝的張了嘴,身子都上引似要起身,可大老爺卻將手裡茶杯重重一放,驚了她又做好,只一雙眼盯着瞧,而大老爺也是瞧見了挪動的魏靈韻,便是蹙了眉。
假寐的蘇悅兒,藉着眯縫出來的一條線,早已觀察仔細,見到兩人這等神情,心裡更加確認這魏靈韻該是和他們有些瓜葛的,否則且不說大老爺和大太太的態度如此寺特,只說這魏靈韻,早上歸院前來認錯都沒敢吱一聲說不對,下人也沒瞧見其走路不對,這會兒的倒變的真格的是步履維艱起來,擺明了是要給她演出戲的。
蘇悅兒此時睜了眼,伸手端了茶喝了一口,隨手便拿了個葡萄開始撥皮,眼卻盯着那慢慢挪到廳裡的魏靈韻等着看錶演子。
“靈韻來遲了,叫大家牽掛相等,真是有愧!”魏靈韻說着便是站在廳中福身行禮,因爲輩分和大小的問題,她便是站在蘇悅兒的正前,不敢越過她去,但她那雙腿一屈,人便立刻似是蹲不住,竟是噗通就跪地了,重重的一下磕碰聲,聽的蘇悅兒都擡了眉,於是下一刻魏靈韻的臉上抽搐起來,口裡也發出了吃痛聲,繼而眼淚便是滾落下來,好一副痛不欲生的梨花帶淚照。
蘇悅兒瞧着便是心中豎起大拇指:贊!跟真的一樣!如此演技,實力派的老演員瞧見了估計都汗顏啊。
她還在內心吐槽呢,大太太已經幾步上前將魏靈韻連扶帶拉:“韻兒啊,你這是怎麼了?你哪裡不對?”
蘇悅兒聞言寒了一下,迅速端了茶杯裝作喝茶,擡眼就衝紅妝掃,她的內心有個低低的聲音:千萬別和我說她們有什麼關係,千萬別來個什麼母女情之類的天雷劈我……
“大嫉媽……”魏靈韻嬌滴滴的喊出一句來,蘇悅兒當即噗嗤一下,水噴了出去,連帶把自己嗆了個夠嗆,那邊魏靈韻因爲位置跪的正好就在蘇悅兒的前方,所以這一口茶完全就是衝魏靈韻的臉上噴了過
去,當然也是濺了不少到相扶的太太手上胳膊上,當下可謂是尷尬不已。
蘇悅兒咳的沒心沒肺,蘇雲兒見狀趕緊過去幫着順,順了好一氣她才緩了過來,卻難免臉有憋色,而大太太雖是一臉慍色,卻應蘇悅兒咳成那樣也好責怪,只能陰陽怪氣似的問了一句:“大奶奶好端端的如何咳成這樣?”
蘇悅兒怎好說,她是被那句大姨媽給雷的風中凌亂了,只能把那顆葡萄說成肇事者,悻悻的言道:“剛吃葡萄沒留神留了一顆籽在口裡,這一吃茶的,卻把葡萄籽衝去了嗓子眼,便鬧了笑話,真是失禮了!”
大太太聞言很是無語,葡萄籽,在小也不會沒察覺啊,但若在這上和蘇悅兒較真卻顯得她這個長輩沒氣量,便只能做大方:“那大奶奶以後吃葡萄可要小心纔是!”繼而甩了手,把兩個上前給她擦抹的丫頭打發開,便瞧着面前的魏靈韻也被丫頭擦去了一臉的水,於是,她那哭兮兮的可憐樣便頓時減了許多,使得大太太愣了下才說到:“你到底是哪裡不舒服?”
魏靈韻低着頭似有爲難的搖頭:“沒什麼,只是有點,有點不舒服。”
“韻兒,我問你話你就說啊,何必和我這裡繞什麼圈?”大太太不爽的追問着,魏靈韻卻只能尷尬以對。
此刻她心裡那個嘔啊!如此的犧牲,如此的磕碰下,她已喊痛,她已流淚,只消不言語,大太太定會追問,她再哭兩下,大太太就會查看她的腿,那麼她全然就是個委屈的被欺負的角色了,可是現在倒好,蘇氏這麼一口水噴完,她被丫頭們拉着擦了半天,表情找不到了,眼淚也沒了,大太太還和記性不好似的,竟忘了她剛纔是怎麼才流淚的,光這裡抓着她問,她要是能直接去告狀去說,她何必繞這個彎?況且要是是告的,她的楚楚可憐,她的悲情倒哪裡找去?
“你這孩子,怎麼不言語?”大太太似二二了搡了一把魏靈韻,魏靈韻後退一步站住,頓了一秒後,忽而一個哎呦,人便身子一倒,這就跌到地上去了,把大太太倒給嚇的一愣,似不明白這人怎麼就倒了一般。
蘇悅兒使勁的抿着脣,她不是氣,她是想笑,若說魏靈韻之前是一部情感大戲,演技出衆是實力派,這一場戲立刻成了滑稽戲,那反應線雖不說可追比恐龍,但那延緩一秒後的倒地,如同著名的假摔一般清晰無比,讓人發笑。
“你怎麼就倒了!”大太太顯然不解,魏靈韻卻終於找到了表演的機會,當下便是趕緊擺手:“不關大嫉媽的事,是韻兒自己沒站好!”說着便是要起身,當然,她自是幾下都沒起來,繼而更是臉有痛色,眼淚再度流下,於是大太太終於有了正常的反應,抓了魏靈韻問到:“你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的腿難道……”說着她的手輕撫了一把,魏靈韻便立刻呻吟出聲,於是大太太的臉上一緊,左右吼道:“都轉過臉去!”
吼的自是要人,所以當下大老爺和老爺倒是直接就閉眼了,三爺便是轉頭,胡管家更是完全轉了身。
大太太立刻伸手掀了魏靈韻的裙襬,動手抹下了捆腿。
古人一般都是穿的長褲,裙面其實就是一張布紮在外圍,天熱的時候自不會還穿那麼多,但卻是小褲配的捆腿,說白了就是短褲加扎到膝蓋以上的布襪子,以保證女子迎風裙面吹動的時候,不會走光。
大求太一抹下捆腿,便看見魏靈韻的膝蓋處發紅見青,有腫,以手碰扶輕觸,那魏靈韻便又是哼唧起來,全然是痛色,當下大太太的臉上就是急色,怒色,疼色三合一,匆匆抹掉另一個一瞧也如此,便是將裙面蓋好,氣惱的質問道:“你這是怎麼弄的?爲何雙膝紅腫見青?”
魏靈韻只哭不言,那邊的大老爺則閉眼問話:“可好了?出了什麼事?”
大太太立刻起身言到:“不用迴避了,你那侄女不知受了什麼罪,好好的,兩個膝頭都紅腫見青,那般慘樣瞧着我就怕!”
大老爺聞言便是眨眼斜看了蘇悅兒一眼,繼而衝地上的魏靈韻問到:“你的膝頭是怎麼弄的?莫不是被人欺負了?是誰?你說!我再次自會給你做主!”
魏靈韻只管哭哭啼啼,賣力煽情顯出自己的軟弱來。
蘇悅兒見狀,冷笑了一下言道:“是啊,靈韻妹妹,你膝蓋怎麼不對的,因何傷到的不妨細細說來啊!”說着她再次端茶喝了一口,卻是砰的把杯子丟在了桌上衝身邊的紅妝責怪到:“你這丫頭只會杵在這裡嗎?怎麼還是那杯茶?去去去,換一杯來,可懂的?”
紅妝一愣,便是趕緊去端茶,蘇悅兒蹙着眉頭言到:“瞧你那樣子,到底懂不懂?”
紅妝當即低頭:“奴婢懂的,奴婢這就去!”
蘇悅兒擺了手,紅妝便立刻捧着茶出去了,於是蘇悅兒看着大家都望着她,她便立刻淺笑溫言:“不好意思,一時惱了些!”繼而衝魏靈韻笑吟吟的說到:“靈韻妹妹倒是趕緊說說,你這膝蓋是怎麼回事?瞧把你大姨媽給急的,諉,說來,我還真不知道,她是你大姨媽啊!”
魏靈韻自是還做抽泣與爲難狀,那大太太聽了蘇悅兒這話便衝蘇悅兒說到:“你不知道沒什麼,我和她娘淩氏又不是一個姓的,只是當年我王家和鎮國公是結拜了兄弟的,所以我和我妹與她娘也自是姐妹的關係,因着我年長些,是老大,她換我大姨媽,我的妹子是老二她喚便是二姨媽,她娘則是最小的一個。”
大太太做了解釋,蘇悅兒才知道這上還有個拐彎親戚,便想到當真是圈子生活,各種紐帶關係在維持一個圈子的共榮。
“你說那些做什麼,弄清楚她的腿怎麼回事纔是正經!”大老爺出言提醒,大太太則又繼續抓了魏靈韻去問,那魏靈韻自然還是扭捏着,說這別問了的話,叫着婆子扶她起來,於是婆子上前去扶,合理的被大
太太給關注到,當下抓了她就問:“你是怎麼伺候你主子的?你家小姐怎麼傷成這樣?你說啊!”
婆子一臉膽怯,眼往蘇悅兒處掃,蘇悅兒笑嘻嘻的看着她:“說啊,我也好奇呢!”
婆子做縮脖裝,大太太見她竟不言語,當即就擡手抽了其一巴掌,於是那婆子捂着臉立刻告起狀來:“大太太息怒啊,不是我不說啊,我是不敢說!”
“什麼不敢?難道我還不能給她做主?”大老爺立刻發話,一副我很牛逼的樣子,
婆子便是一幅豁出去的樣子:“是大奶奶,是她叫我們小姐昨個跪了一夜!”
“香媽媽!”魏靈韻自是裝作無奈的喊了一句,好似怪她嘴快,可婆子也立刻發揮起來:“小姐您就別忍着了,打您進這個家,您自己說您吃了多少苦,幾次被冤枉,被打,被罰,可您到底做錯了什麼呢?您是皇上聖旨指到白家的,指給大爺的平妻,可您現在還不如一個妾!大奶奶仗着先過門的,又是家主,成日的尋您的不是,那眉夫人一個妾,只因爲肚子裡身孕,就把您這個妻位的人不放在眼裡,別說給您行禮問安了,都能將您無視!如此目中無人的小妾,你不過說她兩句,她便搬出貴妃來壓您,您一時氣惱說了她家中變故之事,那眉夫人一時沒站住傷了腳,便賴到您頭上,更是裝昏!大奶奶知道了,不但維護您的妻位,還將您罰去了祖宗房跪了整一夜,這明擺着是欺負您嘛!我都擔心,以後您在白家可怎麼過日子啊!”
婆子說的是激動不已,雖不至於是義憤填膺卻也淚水橫流,好似真的被虐待了一般。
這般的言語下來,大太太和大老爺自是慍怒的盯向蘇悅兒,可蘇悅兒卻只是挑眉的看着魏靈韻,似是很驚奇一般,而蘇雲兒卻已經蹙眉搖頭,準備開口,不過三爺卻衝她搖了頭,她神色爲難的看着蘇悅兒,似要抉擇一下。
此時蘇悅兒呵呵一笑言到:“我說如此聲情並茂的一齣戲是要演給誰看呢,弄了半天是要演給我和大老爺大太太看啊!”蘇悅兒說着衝魏靈韻忽而鼓掌起來,把魏靈韻弄的是無措,把大老爺和大太太是弄的一臉狐疑,顯然不知道蘇悅兒這是做什麼。
“靈韻妹妹,這次的演技可比上一次好了很多,不過……我很抱歉的告訴你,你還是出了點小問題!”蘇悅兒說着站了起來:“上次你是對人物分析差了點,導致失敗,這一次呢,你人物分析很成功,你的投入也令我敬佩,但是,很可惜,你想追求真實的效果,讓我面對所謂的證據有口難言,卻不想這是你最大的敗筆!”蘇悅兒說着走到魏靈韻的身邊一蹲:“你既然都賣力演出了,是不是露下膝蓋也沒什麼啊!”
說着她直接提了魏靈韻的裙子,便把魏靈韻的膝蓋給露了出來。
古人講究非禮勿視,當下男士們自是閉眼轉頭,魏靈韻更是急的去捂裙子,可蘇悅兒卻大聲說到:“伯父身爲刺史,不知有否斷案過?那斷案的時候,若與女子雙腿有傷,會請婆子查驗,官家還是要一視確認的,這裡,您是她的長輩,只看下膝頭又有什麼不可呢?君子坦蕩蕩啊!”
話到此處,除開三爺,大老爺和老爺都還是看了魏靈韻的膝蓋,而蘇悅兒則大聲問到:“你這是跪傷對不對?”
魏靈靜自是點頭,婆子更是叫囂:“當然是跪傷了,難不成還能是別的?”
蘇悅兒笑了,伸手摸了下魏靈韻的膝頭在她吃痛聲裡說到:“哎呀呀,這的確是跪到傷了,不辦…這跪傷可與我無關啊!”
“怎麼是無關?這可是你叫我家小姐昨晚跪了一夜跪成這樣的!”婆子激動了。
“是嗎?那好,你稍等!”蘇悅兒說着衝胡管家喊到:“管家叫白府上上下下凡是跪過一個時辰以上的人到這裡來,只要女的,不要男的!快點!”
早退到門口的胡管家立刻應着跑了,不多會功夫這廳前的空地上可就站了七八個丫頭了,蘇悅兒看人差不多夠了,也就沒叫繼續再往裡站,只在門口大聲說到:“跪過一個時辰以上兩個時辰以下的站左邊,跪過兩個時辰以上四個時辰以下的站右邊,跪過四個時辰以上的站中間!”
丫頭們立刻行動起來,左邊當下四個,右邊兩個,中間也有兩個。
蘇悅兒上前對左邊的幾個說到:“你們當初跪完以後如何情況說來聽聽。”
丫頭們開始七嘴八舌,但基本說來就是起身難,走路痛,膝蓋處發紅,有熱腫,但歇過一個時辰也就跪處沒什麼印子,只有微痛了。
而後蘇悅兒又問了右邊的,這兩個丫頭則說的是起身無扶不成,走不了路,麻而無力,站或躺一刮之後才能行走,膝頭處發紅,見腫有青印子,歇兩個時辰後纔可做事,印記到第二日上還可見輕痕,但紅腫以消。
最後蘇悅兒問了中間的兩個丫頭,她們則說,人完全是昏死過去被人擡回去,基本都是昏睡四五個時辰後才醒,而且一日後才能下地,膝蓋處破皮,青紫,有淤血,都是過了大半月的時間才能消了印子。
聽完了丫頭的話,蘇悅兒轉頭看向魏靈韻:“靈韻妹妹,按照昨日的懲罰,你此刻還應該昏迷不醒纔是,因何能下地走路到此?而且你看看你的膝頭髮紅見青,並熱腫,我說昨天的跪傷今日還熱腫嗎?而且你應該是青紫有淤血纔對吧?”
“我家小姐又不是婢女,焉能那般跪到昏死?她願我卻要攔着,是我只讓小姐跪了個把時辰!今早回屋我又給她熱敷打整,那些丫頭早都是粗皮說沒印子就沒,我家小姐可是金貴人,這印子見青有何不職 ”
“說的真好,好一個有何不可啊!”蘇悅兒說着大聲喊到:“紅妝,人可找來了?”
“來了,奶奶!”紅妝應着帶了一個丫頭到了事廳前,蘇悅兒將她叫進了廳說到:“昨個下午到晚上怎麼個情形,說仔細些!”說着她便坐回椅子上笑嘻嘻的看着魏靈韻。
“是。
昨夭中午的時候,魏夫人與眉夫人爭執,導致眉夫人差點流產,奶奶知道了,大爲氣惱,叫魏夫人跪祖宗房到今個早上。奶奶當時很生氣,送了眉夫人回去後,卻吩咐奴婢半個時辰後去請了魏夫人出祖宗房,說是她要治理家業,必須做到賞罰分明,現在眉夫人有身孕,要處處小心,魏夫人這般魯莽的與她吵嘴,出了事,魏夫人可要擔着,如今罰的狠些,就算真出了紕漏,罰都罰了,也就不會再爲難到魏夫人,她囑咐小的一定要和魏夫人說清楚,以理解她的難處,說要奴婢把魏夫人帶到客房處住一宿,免得跪出個好歹來不合適,被別人瞧到也不大好,所以更是隻罰了魏夫人一個去,連婆子也沒叫跟着。”
丫頭說了這一氣,魏靈韻的臉上已見白色,倒是那婆子穩的住,嗓子裡一哼:“這些話誰不會說?奶奶喊個丫頭來說這麼一段,只怕是編排好的!”
蘇悅兒擡眼笑言:“說的好啊,我編排好的,看來我還知道你們要告我一狀,而特意編排啊!”
婆子趕緊強調:“我的意思是說,是那丫頭剛剛出去教着說的!”
“是嗎?那好,你們不妨聽聽她還能說什麼!”蘇悅兒擡了下巴,那丫頭便繼續言到:“奴婢依言去了祖宗房,魏夫人並不在祖宗房內,反倒是在坐在屋外臺階上。奴婢是個下人,見到魏夫人如此更不知道是該說還是不該說,便打算等到她進去跪了,再進去說,免得魏夫人覺得是奴婢知曉她沒跪,可這一等就等到夜裡去了,晚飯的時候香媽媽來送了吃食,魏夫人大約不高興,只吃了一點,便與香媽媽就在屋外一直說話,奴婢見那架勢,只得退走,等到天見黑的時候,奴婢又過去,那香媽媽還在的,兩人一直說到滿天星的時候,香媽媽才走了,而
魏夫人在門口轉了會子,也總算進了祖宗房跪了。奴婢見狀便要進去請她出去,可誰知三爺卻被香媽媽引着來了,魏夫人便好一通哭哭啼啼,兩人一直在說話,奴婢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結果忽而的有人說太太出事了,三爺嚇的飛跑着走了,那魏夫人卻在祖宗房前轉了轉,自己去了角門處探看,知道香婆婆再來時,那香婆婆竟抱了牀薄被來鋪在了祖宗房內,兩人宿在了其內,知道早上寅時香婆婆才收了去了,魏夫人便總算是跪了。可奴婢卻也不好言語,剛退了出去,就瞧見香媽媽來扶了魏夫人出去,到大奶奶的院前打了個招呼就回了,魏夫人根本就沒跪多久!”
“你胡說!”婆子瞪着眼:“沒跪,那小姐這膝頭是什麼回事?”
“那是今早聽說了她大姨媽要來,才跪的吧!”蘇悅兒說着便笑着丫頭,而此時忽而胡管家一臉激動的跑到了廳前喊到:“奶奶,當家奶奶,大爺,大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