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興奮莫過馮夙。
因爲馮潤,他身份地位得以水漲船高,身邊不乏吹捧與奉承的人,因此愈發春風得意,趾高氣揚起來。
他眼睛無意中一斜,冷不防看到不遠處的彭城公主。
彭城公主也和她的夫婿劉承緒到洛陽來了,成親的這麼多年,大概是劉承緒身體原因,彭城公主一直沒有生養。馮夙幾年時間沒見彭城公主,只見她臉上的清澀味兒盡退去,出落得雍容華貴,儀態萬方。
馮夙張大嘴巴,不覺一時之間看呆了。
彭城公主剛好轉過頭來。
馮夙的目光無意中就跟她對上了。馮夙咧開嘴,衝她擠眉弄眼,彭城公主一臉的厭惡,冷漠地把目光移開去。
此時李彪攜着他夫人也到來了。
遠遠朝馮潤微笑點了點頭。倒是李夫人,熱情地上前向馮潤行禮寒暄。李衝也藉口身體抱恙沒到場,不過他夫人倒是來了,看到李彪夫人向潤行禮寒暄,聊得挺多學科,也惺惺作態也上前行禮,寒暄幾句。
別人家的夫人見狀,也紛紛擠着笑容,爭先恐後上前去討好馮潤,阿諛諂媚聲不絕。
倒是皇后馮清被冷落了。
爲了維持自己一國之後大方得體寬容大度胸襟開闊的風範,她唯的將自己的酸楚與不滿埋在心底,強撐着笑容,一張臉幾乎要笑僵。
還好太子拓跋恂懂事,站起來親自給她剝橘子。“母后,這些橘子很甜,挺好吃。”他用鮮卑語道:“你多吃兩隻。恂兒給你剝皮。”
馮清用鮮卑語笑道:“恂兒有心了。”
拓跋恂繼續用鮮卑語道:“母后,有些日子五皇叔給我送來了一塊上好的水貂皮子,光澤度好,水貂毛也密且柔軟風悄。明天我給母后送去,如今天氣冷了,做件大氅暖和暖和。”——拓跋恂嘴裡的“五皇叔”,是高陽王拓跋雍,家財萬貫,富貴冠一國。
馮清心感欣慰:“還是恂兒孝順。”
馮清把拓跋恂當作親生兒子撫養,拓跋恂對馮清也孝敬,常常給一副母慈子孝畫面。
那邊的高貴人,伸長脖子往馮潤張望,不是沒羨慕嫉妒恨的。
倒是鄭充華,“嗤”的一聲笑。
袁貴人耳朵尖,聽到了,笑問:“鄭妹妹,你笑些什麼?”
“袁姐姐,你知道我忽然想起了什麼嗎?”鄭充華拿着帕子沾了沾脣角道:“我想起我院子裡,有一盆醉芙蓉,上個月花開的時候真美啊,清晨和上午初開時花冠潔白,並逐漸轉變爲粉紅色,蜜蜂蝴蝶聞着花香而來,在花間飛舞,到了午後至傍晚,花開始凋謝了變爲深紅色,那些蜜蜂蝴蝶依依不捨不願離去。如今花兒不開了,那些蜜蜂蝴蝶早已沒了蹤影,蜜蜂蝴蝶也不傻,快要枯掉的枝枝葉葉,哪裡值得眷戀?”
——言下之意,譏諷馮潤爲綻放的芙蓉花。那些討好馮潤的貴夫人們,也不外是隨波逐流看風使舵蜜蜂蝴蝶。
這話說到高貴人心坎上了,一拍手,笑逐顏開道:“鄭妹妹說得極是,芙蓉花一時的驚豔綻放,並不代表永恆。花落花謝了,蜜蜂蝴蝶自是棄之而去,這是改變不了的規律。”
鄭充華和高貴人相視一眼。
笑了起來。
馮清吃橘子,眼皮垂下來。鄭充華和高貴人的話落到她耳中,她不動聲色,心中卻不禁一陣快意。
羅貴人面無表情。
心中卻是冷冷一笑。
鄭充華不知道馮潤在拓跋宏心目中的份量,羅貴人是知道的。羅貴人想,鄭充華要跟馮潤作對,還嫩了點,恐怕到時候會吃不了兜着走。嘿嘿,到時還真是有熱鬧看了
袁貴人則是一副興高采烈的神情。
她倒不是贊同鄭充華和高貴人的話。而是想着,她要把她們的話學給馮潤聽,討好馮潤一番。
李夫人把衆人的神情看在眼內。
覺得爹爹孃親說的話錯不了:“……那馮府二小姐不是善人,當年太皇太后對她如此厭惡,自是有一番道理。如今她進宮來了,宮中少不了被揪起風浪,你爹爹讓你切記,凡事置身事外,萬萬不能參與其中,無論是皇后娘娘,或是馮府二小姐,都不能得罪,定要明哲保身……”
這一場飲宴,主客盡歡。
二更天之後,衆人終於盡興散去。
拓跋宏和馮潤回到連玥閣。剛剛門來,就看到連玥閣張燈結綵,火樹銀花,燈燭熒煌上下相照,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
拓跋宏向雙蒙掃了一眼。
雙蒙會意,向落依和寒香使了個眼色。於是落依笑道:“主子,奴婢和寒香伺候主子沐浴更衣吧。”
馮潤“嗯”了聲。
熱水早已準備好。水裡放着用紗布包裹的睡蓮,玫瑰,鳶尾,百合。馮潤泡在裡面,只覺得舒服無比。
馮潤微微閉上眼睛,嘴裡嘟噥:“哎,忙碌了一整天,累死了。”
落依道:“主上對主子真是好,今天的左昭儀冊封典禮盛大而隆重。奴婢聽別人說,幾年前皇后娘娘冊封典禮冷清得多,只有司天監備禮冊命,禮部官員誦讀冊文,然後皇后娘娘收受金冊、金寶。當時只有十來個王公大臣,皇親國戚在場,還少了內外命婦的拜賀禮節。”
馮潤苦笑:“儘管皇后娘娘冊封典禮冷清,但到底她還是皇后,是正妻身份。而我,做了左昭儀又怎麼樣,終究還是一個妾。”
落依和寒香互相看了一眼。
終於落依道:“但主上心裡裝的是主子。主子,待會兒沐浴完畢後,主上要跟你拜堂呢。”
馮潤一愣,頓時把眼睛睜開,不可置信:“拜堂?”
寒香道:“對!在連玥閣拜堂。”
落依道:“主上說,今晚,他不是九五至尊的國君,主子不是左昭儀娘娘,你們兩個,是人世間的一對尋常男女,今晚是你們成親的大喜日子,所以要像尋常人家的新郎官新娘子一樣,要行拜堂禮。”
馮潤怔怔的。
原來,拓跋宏一直知道她的願望。他無法讓她做他的皇后,但他滿足她,願意跟常人家的新郎官新娘子一樣,跟她行拜堂禮。
沐浴完畢後,落依和寒香又再將馮潤重新梳妝打扮一番。
梳頭,撲香粉,畫眼線,塗眼影,描青眉,抹紅脣塗……接着頭戴珠翠冠,着喜慶的漢人新娘子衣服,——紅色大袖衣,衣上加霞帔,紅羅長裙,繡有織金吉祥鳳鸞喜慶圖案。
寒香把一塊大紅巾蓋到馮潤頭上。
拓跋宏站在門外等着她。
他一身大紅喜慶漢人新郎衣服,胸前扎着大紅花,梭角分明的一張臉喜氣洋洋。
他牽着同心結紅繩,引領蓋着大紅巾的馮潤,踩着紅地氈走過臺階,邁過門檻,來到正廳前。
正廳到處張燈結綵。紅色燙金大喜字熠熠生光,高燒紅燭兩支置於供桌之上,地上鋪了紅氈子。
雙蒙領着衆人,立於廳中。
樂師們嗩吶鼓首,吹吹打打,演奏着喜氣洋洋的樂曲。
白整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夫妻對拜!”
拜完堂後,在陣陣的鼓樂齊鳴中,穿着紅衣落依和寒香捧龍鳳花燭,在前面導行。
拓跋宏則執綵球綢帶引馮潤進入臥房。
一路走去,雙腳踏在麻袋上行走。那些麻袋,一共有10只,每走過一隻,就有人遞傳於前接鋪於道,意謂“傳宗接代”,“五代見面”。
進了臥室,是“坐牀”——男左女右,坐在牀沿。接着拓跋宏用秤桿微叩一下馮潤頭部,再挑去她蓋着的大紅頭巾。
這叫謂“請方巾”,意示着“稱心如意”。
再接着,是合巹禮。
把一個匏瓜剖成兩個瓢,拓跋宏和馮潤各拿一個,用以飲酒,叫“合巹”。匏瓜是苦的,用來盛酒必是苦酒。新郎新娘共飲合巹酒,象徵着夫妻從此合二爲一,永結同好,同甘共苦。
最後是撒牀。
牀上是全新的被子枕頭,被子是龍鳳雙喜的圖案,枕頭繡着鴛鴦戲水。落依和寒香將紅棗、桂圓、荔枝幹、紅綠豆、花生、蓮子、桔子等物撒在牀上,邊撒邊喝彩,衆人隨聲附合“喜啊”、“好啊”。
撒牀結束後,衆人退了出去。
燭光通明的臥室,就剩下拓跋宏和馮潤。
拓跋宏的表情有說不出的愉快。眼睛彎彎,嘴角微翹,眼神充滿了溫柔和憐愛。
他輕聲道:“潤兒——”
馮潤低聲回答:“嗯?”
拓跋宏把腦袋湊近來,嘴角落到她的耳際旁,聲音曖昧:“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呢,春宵一刻值千金!”
馮潤的臉紅了。
羞羞答答的樣子,讓拓跋宏更是喜愛。把她摟在懷裡,輕輕吻着她:“潤兒!我的好潤兒!以後我們再不要分離了,以後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馮潤也抱了他,熱烈的回吻他。
窗外,夜色愈發幽深。
燭臺上的蠟燭在烈焰下燃燒着,淚狼藉,燭光在風中搖曳……不知過了多久,燭臺上的蠟燭燃燒盡,熄滅了。
黎明一點點地來降臨了,由遠而近。
灰濛濛的光線自窗口縫隙中一點點的流竄了進來,依稀看到四角立着漢白玉柱子,幾,案,櫥,櫃,臺架,屏風貼着喜慶的龍鳳雙喜,掛着同心結紅繩,豪華精雕細琢的紫檀鑲玉大錦塌前的粉色紗幔婆娑揚起。
牀上,是拓跋宏和馮潤摟在一起睡熟的身影。
一切美好得就如在仙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