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動靶船的炮火攻擊練習效果越來越好,哨船的哨位也拉遠了很多。這天一早,哨船早早的就出港,剛走了三十多里路,哨兵隱約的就看見岸上礁石島樹林裡有人影在移動,悄悄靠近點發現,約四五十人左右的一支倭賊隊伍從這兒登陸之後往南走了。
哨船立刻返回報告。
凌曜盯着地圖琢磨,營地沿海一帶少有倭賊的身影,他們悄悄登陸又往南迂迴,且人數很少,與其說是來搶劫不如說是來探路。凌曜的手指順着地圖往南,看到了清江。清江沿岸有好幾個村鎮,有烽火臺有守備軍,跟海邊別的漁村以打魚爲主不大一樣,清江流域是梧州主要的產糧區,糧食逆江而上就能運抵餘杭再運往內地。那他們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就是來探路的。馬上秋收了,倭賊是奔着糧食來的。
理清了這根線,凌曜讓李衛領一百騎,從小路快馬加鞭趕到清江,這撥倭賊一定不敢大肆張揚,儘量伏擊拿下,真倭當場誅殺假倭帶回來詢問。覃綸帶兩艘海蒼船在他們登陸的岸邊伏擊,如果有退回來的倭賊,立刻誅殺,如果日落時分沒有退回來的,就擊沉他們等候的船隻和船員。
接近日落時分,李衛一隊回來了。情況果然和凌曜預測的一模一樣,四五十個人裡,假倭有五個,全帶了回來,真倭全部誅殺。五個假倭被帶到了營地牢房先關押,等晚間覃綸那一隊回來了,再審。
士兵押着那五個假倭賊往牢房走,冷南楓正好朝着帥帳方向過來。迎面,冷南楓只覺得這五個人中的有一個很是臉熟,擦身而過的時候,她看到對方看向她的眼光也閃過一絲驚訝。她細想了一會兒,忽然心口一陣狂跳,這不正是水渡鎮裡楊江島軍屯戶趙五哥嗎?楊江島一役,被倭賊擄走了二十幾號人,清點的時候就有趙五。他怎麼會在這兒?冷南楓轉頭悄悄的跟着他們,見士兵把人關進了牢裡,心下更是疑惑。
她等士兵走了之後便走到牢房門口,把腰牌遞給牢頭,“參將讓我來向剛押進來的那幾個人問個話。”便進去了。藉着燈光,冷南楓看到了那人,那人也瞧見了她,便走到牢門口叫了聲:“公子?”
“趙五哥?”冷南楓試着叫了一聲。
“正是。”這趙五原名趙武,家裡也排行第五,因時常往來楊江島和水渡鎮,他家老宅就在吳慮家對面,所以認得冷南楓。“你真是吳叔的小徒弟南楓?”
“是我。”冷南楓緊走兩步走到牢門前,“五哥,你怎麼會在這兒?我哥呢?你見過他沒?”
“他和我一起被倭賊抓到了嶼山,倭賊逼我們爲寇,你哥打死不幹,就被關押着修營寨築工事。”
“那他現在還在嶼山?”冷南楓抓着牢門着急的問。
“在,反正我出來之前都在。南楓,這營裡的參將會殺了我們嗎?”朝廷律法規定,凡是投了倭賊的大齊子民一律誅殺。
對於凌曜會把他們如何,冷南楓不知道,可現下她最關心的是如何救出吳青雲,“五哥,參將讓把你們帶回來肯定是有話要問,你如實說就行,不會像你想的那樣,我保證。但你一定要跟他說實話。”
“好!一定。”趙五連連點頭。
稍晚點時候,覃綸那一隊也回來了。果不其然,近天黑的時候倭船開始動了,估計是等不着人知道凶多吉少準備撤。覃綸沒給他們撤的機會,海滄船以速度見長,追上之後幾輪炮擊,三艘倭船全部擊沉。
晚膳後,凌曜帶着阮從皓和覃綸去牢房提審那五個假倭。畢竟也是被倭賊逼着當了倭賊的,他們五個到也爽快,而且之前冷南楓也叮囑了說實話,於是幾個人把所知曉的情況痛快的說了,這實話一說出來這還真是個大瓜。
距離梧州東邊海岸線百多裡的嶼山羣島有十幾座小島,近幾年,有一羣從東瀛過來的浪人在一個叫井上原三郎的武士的帶領下,逐漸佔據了幾座彼此連接的島嶼,島上自然生態還不錯,有森林有淡水,他們安營紮寨後人員越聚越多,井上原三郎的真倭賊和近幾年投靠他們的沿海小海盜等等加一起,近五六千人。他們不僅進攻沿海的村鎮搶劫,還打劫過往的大小商船。幾年的時間,這撥倭賊現在在羣島上已經修築了五個營寨,他們最缺的就是糧食,在秋季頻繁的出動登陸沿海就是搶糧。
收到這撥消息,凌曜簡直兩眼放光,這是瞌睡遇到了枕頭。他立刻回帥帳,李衛問那這五個假倭怎麼辦?按律法處置?這私通倭寇或者當假倭的罪名按律是當斬的,凌曜想了想,“先關着吧。”
阮從皓從凌曜的眼神中就知道他想幹嘛,但是梧州大營的人數不夠啊。
“躍霄,我知道你想啥,可是咱們滿打滿算不到五千人,不能全營都上啊,萬一敵襲怎麼辦?”
“三千!就三千人,剩下的留營護衛。”
“這不可能啊,倭賊有多難打你是知道的,你三千挑五千這太兇險了。”
“從皓,每一次都是我們被動他們來犯,他們肯定想不到我們敢先動手,這是其一;他們雖然有五六千人但都是羣龍混雜,真倭的戰鬥力是強,但其他的雜牌就不見得難打了,這是其二;其三,他們是五個營寨分開駐紮,如果我們偷襲前兩個得手,後面的幾乎可以不攻自破;最後一點,如果你要我住手,你先把明年的軍餉給我解決了!”
阮從皓沉默了半晌,“行!你既然那麼堅持,咱們就合計。”他也有些心動了。
“先探地形,剛纔那幾個俘虜可用,這幾天探哨先放出去。”凌曜盯着輿圖說。
“營裡現有的火炮和武器都是充足的,每艘戰船的配備都完整。”阮從皓補充。
“所以我們要計劃的就是戰船的數量和偷襲的時間,爭取奇襲速戰速決。”
“我還是擔心營裡,把覃將軍留下吧,大營不能空,每天還得製造熱火朝天的訓練景象。”阮從皓看向覃綸。
“我想跟參將去,憋屈那麼久,早他孃的想幹一場漂亮仗了。”老覃不同意。
“那李衛留下,仗要打可營地也得守。”凌曜瞧了一眼李衛。李衛雖然心裡不願意,但他跟着凌曜那麼多年了,執行凌曜的命令他從來不含糊。
衆人議完軍情已近子時,凌曜想了一會,“先歇着吧,明天再議。”
凌曜又看着輿圖琢磨了好一會兒,最後才起身回營房。他纔到門口就看見冷南楓坐在營房門口臺階上,也不進屋。
“怎麼了?這是又等着摔我?秋天了啊,你不知道夜裡涼?”凌曜把人拉了起來,隱約感覺到她人在發抖。邵平掌着燈開門,把倆人讓了進去,凌曜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不用候着先歇着去。”
冷南楓這會兒才覺得天氣是真的涼了,剛纔卻渾然不覺。
凌曜拿起自己的斗篷給她裹上,又把人按椅子上坐好,拉了個凳子在她對面坐下,撐着膝蓋看着她,“怎麼了?那麼晚還不歇着?”
冷南楓擡眼瞧了他一會兒纔開口,“我剛纔在帥帳裡聽見你說……”說到這兒又頓住了。
“嗯,聽見我說要打嶼山倭寨?”
“我只是有點兒害怕而已。”冷南楓的聲音很低。
“那我要是跟你保證我不會有事,你還怕不怕?”
“刀槍無眼。”冷南楓使勁兒吸了口氣,想讓自己別再抖。她乾脆站了起來在屋裡來回跺腳,覺得這樣會好受一點。
“這會兒知道冷了?”凌曜起身走到她面前把人擁在懷裡輕輕的拍着,“沒事,我保證沒事。不僅保證我沒事,還保證你哥也沒事。”
“我正要跟你說最重要的一件事,”冷南楓擡起頭仰望着他,“青雲哥還活着,就在嶼山。”
凌曜一驚:“你聽誰說的?真的?”
“嗯,就是今天李衛抓回來的那五個人中的一個,叫趙武,他是楊江島的軍屯戶,下午那會兒我正好見着認出了他。我到牢裡問他了,他和青雲哥一起被倭賊抓到了嶼山,他說青雲哥現在就關在嶼山修築工事。”
“那這嶼山就更要打了,你放心,青雲的事兒明天我再仔細問趙五,還有,”他感覺冷南楓不再發抖了,才輕拍着她的背說:“明天我讓江笠回寧州大營呈報軍情,你跟他一起走,先回師傅身邊,我回頭再來接你。”
“不回!”冷南楓一口回絕,“我在這兒等,你和青雲哥都沒消息,你讓我怎麼回?”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留營。”
“怎麼是一個人呢?江笠,李衛都在。而且你們不是說了還要製造熱火朝天的訓練景象麼,我幫李衛哥一起練。”
“真不走?”凌曜把人扯開一點,一手捏着她的小下巴,故作嚴肅的問。
“不走不走就不走。”
“嗯!”他長嘆了口氣,又把人拉回懷裡,“行!那我給你留一隊侍衛,把孫暉和小林子他們那隊留下。你乖一點,別亂飛妖蛾子不準亂竄不準掐架天黑即刻回營房……”
“嗯!還有啥?你咋比師孃和劉嬸兒還囉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