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懸賞洪奚蹤跡的告示貼出去之後,陸續有人到各守備營來報倭賊的消息。清江守備營最大,兵力最多,凌曜把朱瑜派過去暫任守備;而最南邊靠近盤洋的大蒲守備營,張標暫任守備。彙總了漁民和村民報來的消息,各位守備便把消息傳回了梧州大營。
凌曜和將領們把衆多的消息和海域圖仔細的作了對比,發現近期倭賊出現次數比較多的海域主要集中在了大蒲和清江兩處,卻始終沒有發現洪奚的蹤跡。可既然倭賊活動比較頻繁,這也是個信號,凌曜便擬了封呈報給凌牧之,準備親自前往清江和大蒲去巡查。他讓江笠先去準備,明兒一早就出發去寧州大營給凌牧之送軍情呈報。
韓馨月從熱鬧的餘杭來到梧州,又是初爲人婦,難免有些不太習慣。還好他們的府里人少清淨,幾乎沒啥事兒需要她操心。怕她平日裡寂寞,冷南楓便得空就去陪她。這天恰好她在邵平府上,眼瞅着天色晚了,她正要帶着江笠回營,凌曜卻和邵平一同來了。“將軍這是一會兒見不到你都不放心啊。”馨月附在冷南楓耳邊打趣道。
晚膳之後,喝着茶聊天,凌曜對邵平說道,“等總兵批覆了軍情呈報之後,我就準備帶艦隊巡航盤洋大蒲和清江一帶去了,這次你留在營裡,我帶孫暉他們哥幾個去。”
邵平一聽就不同意了,“不行!主子,您不帶我去我知道緣故,您想着我剛成親,怕馨月一個人在家寂寞。可您想過沒有,盤洋和大蒲那一帶,連我都不是很熟悉,更別說孫暉了。張標剛剛過去沒多久,他還來不及去熟悉那些海域,之前咱們從南洋回來路過的時候,我注意看了,那些羣島簡直太碎了,離岸又近,必須得仔細的摸清楚才行。”
“可咱們出去至少十天半月的,你放心馨月一個人?”凌曜問。
“將軍,您帶他去吧。”邵平剛要回話,馨月就搶先一步,“您不帶他去,他在營裡得急死。您放心,這不是還有阿楓的嘛,天天都是阿楓陪着我,我一點兒都不寂寞。”
“對呀,咱們出海了,公子……哦不,是少夫人正好和紹夫人作伴兒。”
他剛說完,冷南楓“噗”一口茶就噴了出來,一陣兒嗆咳。凌曜邊給她拍背,邊笑着說,“你看你,把公子,哦不,少夫人給嚇得。”
冷南楓順過氣兒,看向凌曜,“十天,說好了,不許超過十天。”
凌曜握住她的手,“一言爲定!”
寧州大營這邊護送戶部商船回京的趙予忠和袁兵已經回營半個月了,朝廷給寧州水師的封賞纔到。賞銀不多,凌牧之全部用來撫卹陣亡將士,梧州大營的將士凌曜早就賞完了,不等朝廷的這點銀子。將領的升遷按之前凌牧之奏報的給了批覆,卻意外的讓凌曜升任寧州水師副總兵,依然兼領梧州大營;阮從皓出任雷州大營參將,擇日赴雷州上任。
凌牧之把封賞安置完畢,卻唯獨琢磨不透永寧帝的那封私信。永寧帝不僅在信裡敘了舊,囑咐了老將軍要保重身體,還提到了凌曜的親事。信裡說,意欲將郡主許配給凌曜,但同時要先詢問凌牧之的意見
這還真的把凌牧之給難住了。他的三個兒子,凌旭是太后賜的婚;淩策則是世家聯了姻。他最知曉他這小兒子的脾氣,這小子啥事兒都要自己做主,眼見他和冷南楓情投意合,凌牧之甚是欣喜。早先就跟吳慮商議過兩個孩子之間的事了,就等着過年讓夫人到餘杭來提親了,可眼下卻突然橫亙出來這麼件燙手的事兒。
江笠一早就帶上凌曜的軍情呈報,一路上馬飛奔。到了餘杭,到吳霜家裡稍作歇息。跟着冷南楓的這兩年,江笠跟吳慮一家人也特別投緣,吳慮從來就沒把他當侍衛看,現在連小元寶都叫他“小舅舅”。用過午膳,又朝着寧州大營奔去。
到了營裡,江笠直奔帥帳,可今天凌牧之卻不在帥帳。江笠尋思着老爺估計在營房,便朝着營房去了,果然,房門開着,江笠剛要進屋卻聽見屋裡凌牧之說一句:“這事兒先不能讓曜兒知道,他要知道了只怕要鬧到京都。”江笠一聽站住了,只聽屋裡的徐式接着說道,“主子,皇上要是真給四公子指婚郡主,那就該是直接下聖旨啊。”屋外的江笠一聽到這句“指婚”,便愣住了,脫口而出叫了聲:“老爺。”
徐式立刻收了聲,探身出來一瞧,“江笠?你怎麼來啦?”
“我來呈報軍情。”江笠惴惴不安的回話。
凌牧之從屋裡對他招招手,“進來吧。”等江笠進了屋,凌牧之接着問道,“你主子可還好?公子可還好?”
“都好。”江笠定了定心神,從懷裡掏出軍情摺子雙手呈給了凌牧之。
凌牧之接過來細細的看完,合上摺子瞧着江笠,“你先歇着去,明兒個再帶着我的回執給你主子。”
“是。”江笠剛要轉身,凌牧之又叫住了他,“你要去老吳家麼?”
“嗯。”江笠低聲回,凌牧之瞅着他這會兒的神情,猜到了幾分,“你剛纔聽見了是吧?這事兒還沒定,千萬不能跟你主子和公子說,也不能跟老吳說,知道了吧。”
“嗯。”江笠一躬身,退了出來。
等江笠走了,徐式接着說道:“主子,我還是覺得皇上並不是想指婚。”
“嗯,我怎麼也有這感覺。可聖上要是不想指婚,又何必在私信裡提呢?”凌牧之百思不得其解。
徐式想了想,走到門口對遠處的近衛招招手,等近衛過來便吩咐不許任何人靠近。他折回來關上門低聲說道:“主子,這會不會是皇上的試探?”
“嗯?試探?”凌牧之不禁正色看着徐式。
“嗯,主子您想,現在大公子守西北,你和四公子守東南,朝中能手握這麼多兵的,只有您。大公子是當朝駙馬,如若四公子再娶了郡主,凌家就榮寵太盛了。自古盛極必衰,再者,朝堂上那麼多的皇族、世家、新貴,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嗯!的確是。”凌牧之聽着徐式的話緩緩點頭,“所以,皇上一定跟內閣議過這事,所以纔會不下聖旨而是用私底下閒聊的形式來問我,這的確是試探。”
凌牧之突然有些心酸,一年半之前,他們父子不惜一切站在當時的慶王這邊助他登上帝位,這纔多久就被防範上了。
“這親不能接,”凌牧之在屋裡踱着步,“這要是接受了,那我就成司馬昭了。”
“正是!還得言辭懇切的推辭掉。”徐式道。
“嗯,推辭的最好的方式就是稟明曜兒已經和楓兒定下了婚約。”
“可是阿楓的身份……”徐式有些擔憂。
“楓兒的身份,只有曜兒身邊的幾個近衛知曉,他們絕對不會泄露。現下最迫切的就是滅了洪奚的口,他是唯一知曉楓兒的身份的人。”凌牧之隨手把凌曜呈報的軍情遞給徐式,“你看看,曜兒要先下手了。”
“不愧是四公子!”徐式看完忍不住的誇了句。
“嗯,這小子,認定了阿楓,誰也阻攔不了。”凌牧之想了片刻,“不過這正好啊,楓兒現下的戶籍是在吳慮府上,正是最合適曜兒的最普通的身份,越是遠離朝堂越構不成威脅。”
“那要不要明天讓江笠把這事兒告知四公子?”
“不用。他現下要集中精力對付洪奚,不能分神。”凌牧之沉默了一會兒,“聖心難測啊!先不讓他知道,我先擋在他前頭。”
第二天一早,江笠到了帥帳,取了凌牧之給凌曜的批覆,順帶拿着朝廷給凌曜和諸將的嘉獎令準備回營。凌牧之讓徐式前往餘杭給都司朱衡報備軍情,徐式便順路和江笠一同出發。
徐式見江笠情緒不高,知道他還想着昨天聽到的事呢,可是又不能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他,他尋思了一會兒,拍了拍江笠的肩說道:“江笠,我問你個問題。”
江笠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啥?”
“你是不是希望你主子和公子能成一家人?”徐式問。
“當然了!主子和公子不能分開,公子要是和主子分開了,她怎麼活下去……”江笠的聲音越說越小
“誰說他們倆要分開了?你別瞎想,更不能瞎說,知道不?”徐式叮囑他。
“可昨天我都聽見了。”江笠急了。
“你放心,老爺會想辦法的!”徐式安慰道,“而且,你不知道吧,老爺可是已經跟吳老爺子商議過他們的婚事咯,君子一言,豈是說改就改的。”
“真的?我還以爲都是主子天天逞口舌之快呢,原來是真的。”小孩子又高興了。
“可不是,所以你就當沒聽見過這個消息,千萬千萬別說漏了。”
江笠回到梧州,已是日頭偏西,凌曜不在帥帳裡,侍衛說將軍和公子往海邊兒去了,江笠便朝着沙灘上去尋他們。
冷南楓最喜歡在海邊看夕陽和晚霞,只要得空,碰上天氣不錯的日子,凌曜總是會陪她朝着日落的方向去散步,看夕陽染紅整個天空。
“躍霄,這趟巡航,你讓我陪你去吧。”這回輪到冷南楓不捨了,“我想念海上的風景了,行不?”
“不行,纔回來仨月呢,哪能想得那麼快。”凌曜低頭笑看着她,“不是說好了嗎,就十天。”
“可是,爲什麼我從前天知道這事開始就有點兒心慌。”冷南楓站住了仰頭問道。
“嗯!你哪一次不是這樣?”凌曜抓起她的兩隻手放在自己的臉頰,“我保證這張臉上不會掛一點彩,放心了吧。”
冷南楓呵呵笑了,“不止這張臉,整個人都不能掛一點兒彩。”
“嗯,謹遵妻訓!”凌曜張開雙臂把她擁入懷裡。
順着沙灘一路找過來的江笠,遠遠的瞧見他倆相擁站在沙灘上,倆人的身影融入了那漫天絢麗的晚霞裡,染成金色的海浪輕輕的沖刷着倆人被拉長了的影子,偶爾飛過的海鳥“唰”的掠過海面又振翅朝着夕陽飛去……江笠都不忍打擾他倆,悄悄的坐在沙灘上瞧着這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