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清晨。
楚正哲早早醒在牀上。閉着眼睛假寐,忽然,頭頂傳來輕微的聲響,好像貓兒快步躥過去。接着,一片葉子落下來彷彿,就在陽臺上。接着,陽臺鎖有了響動,很快,“噠”一聲輕響,結構嚴密的暗鎖便被打開。
一陣心驚,同時,他也暗暗叫了聲“好”。人未翻身坐起,一個人已經出現在身邊。
楚正哲沒想到對方這麼直接。他顧不得睡,手一撐,人直直滑出被窩。對方如影隨形,亦步亦趨,楚正哲練了兩個月山間縱,居然還是沒有甩脫。最後,沈安琪把他貼牆壓住。
一件深紅色的緊身T恤,原本還算保守的雞心領,硬是被撐出峰巒。小半條深深的溝壑就在他眼皮子下面,楚正哲微微用力,手臂又蹭到了難以名狀的飽滿。
作爲真正的童男子,楚正哲的氣勢立刻頹了。
沈安琪又吻了他,並且笑着問:“昨天一天,有沒有想念我呢?”
楚正哲腦子裡念頭飛轉,直覺想說沒有,但是,話到嘴邊,突然變成:“還、還好。”
沈安琪聞言,立刻笑了。迷蹤門出身的她,原本就有幻術,迷離的眼神加上豐滿的嘴脣本又嫵媚得很,這麼一來,魅力四射,楚正哲一下子淪陷了。
靠得很近的他們,能夠清楚感受到對方。
楚正哲從未這樣尷尬,臉紅成一塊大紅布……
兩個月的山間縱顯然並不能將原本行動的速度改變太多。從海頓裡追出來,一路上,楚正哲拼盡全力,最後還是將沈安琪追丟了。郊區的小路,偏僻而又寂靜。他左看右看,後來沒辦法,乾脆手攏在嘴邊大聲呼喊:“沈安琪、沈安琪、沈、安、琪——”
“呼”一陣風過,楚正哲以爲沈安琪再度出現。但是,這陣風的尾巴上帶着一陣寒意,並不似沈安琪出現時會有的少女馨香。楚正哲暗叫不好,慌忙後退。但是,迷蹤門的人行動實在太快,一道白影欺近,迎面一道刀光。
眼看鋒利的白刃劈到了臉,關鍵時刻,卻又頓住,因爲,那個叫石貅的白衣少年手腕被一陣大力阻擋住。
楚正哲雙掌往前推了一尺,石貅的刀便無法前進。楚正哲趁此機會就地一滾,石貅的刀這才正式走空。但是,斜喇裡推過來一股更大的力量,剛好推在楚正哲左肩。楚正哲還沒來得及站起來,整個人就好像布口袋一樣,被直着摔出去好幾丈。落地後全身骨頭都被震得生疼,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一張大網被震動了機關,突然從散落在地厚厚的枯葉下升起來。
楚正哲被困在網內。
紅玫瑰一樣的沈安琪這會兒又出現了。
她從一棵樹上跳下來,走到大網下面。
湯普森問:“現在應該做什麼?”
沈安琪掏出一把槍,對準楚正哲。
黑洞洞的槍口,傳遞出死亡的氣息。楚正哲驀然心頭一涼。沈安琪便在這時扣動了扳機。
“嗤——”一枚麻醉針射在楚正哲身上。
楚正哲還想做最後的掙扎,麻痹感很快上頭,他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時,他已在一個封閉的空間內。迷迷糊糊的,他看見沈安琪已經換了一身黑色的衣裳,坐在他對面。
沈安琪擺擺手上的電話,對他說:“天河掌管全部信息資源和網絡的風白風先生,聯絡方法,你有吧?”
“你想幹什麼?”雙手都被綁在椅背上,楚正哲難以相信,這就是屢次向自己示愛的女孩。
“綁你到這兒來,也是不得已爲之。”沈安琪嫵媚的臉上閃過無奈,“你大概不想我們總是逗留在這裡,而我,也很想阻止我媽媽必須要去做的事情。”
“你——”楚正哲有些發怔。
“武界都在流傳天河的楚鐵龍近期內要度過大陰陽功必須經歷節點期的傳言,這件事情,你知道嗎?”
楚正哲點點頭。
“那麼,你是楚鐵龍的兒子,你也練這門功夫,這個流言的真僞,你是不是最清楚?”
楚正哲越聽越糊塗,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對!
“我查過資料,大陰陽功往上數三百多年,那會兒還不叫‘大陰陽功’這個名字,確實有過一個練這門功夫的人,在某幾天內出現功力完全消失的情況。主要因爲陰陽內力彼此增長,相生之時產生相剋的矛盾,必須讓它們一起消失,重新修煉直到功力恢復,這樣才能避免走火的危險——說得很有道理,不過,在我看來,依然只是傳聞,我不能相信。”
“那你把我綁到這兒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我要去天河內部偵查一下,你現在就給我風白風先生的聯繫方法。”
楚正哲翻了個白眼。
沈安琪嫣然一笑:“其實我只是想借此機會,期待能夠見到吳先生、嶽先生,或者,運氣好的話,直接見到你爸爸。”頓了頓,飛快接下去,“現在直接和楚先生對接,他必然要把我當成敵人。敵我關係,會讓我很難和他交心。但是,如果我能夠順利打入天河,在天河的安全系統裡自由來去,你說從你爸爸開始的天河高層,會不會因爲我只是個並無太大危害的小姑娘,不僅不和我計較,反而起了惜才之心,更願意和我聊兩句?”
楚正哲如聽天方夜譚:“你在把我當小孩耍?”
沈安琪站起來,靠近他,直接坐在他腿上。呼吸只在咫尺,楚正哲心跳加速,面紅如血。
“我說過我喜歡你。”豐潤的紅脣就在耳邊,沈安琪吹氣如蘭,“我不會真的傷害你,只是想解決問題。”
楚正哲完全懵了:“不管怎樣,我不能把風白叔的聯繫方法給你。”
“你也算天河的一分子,對天河的安全系統和人員配備,你自己竟如此沒有信心嗎?”
“你說什麼?”楚正哲的爭勝好強心被勾起來。
“因爲輕易就落在我手裡,害怕你爸爸也如此不堪一擊?”沈安琪“嗤”地一笑,站起來,“所謂華東第一高手,夏國武界精英,原來只是個膿包。”
楚正哲臉“刷”的白了。
沈安琪往門口走,他猛地叫住她,報出一串數字後,他忍不住咬牙切齒:“希望你順利看到我爸爸後,不會嚇得當場尿褲子。”
沈安琪不以爲杵,儼然笑道:“早就這樣說了,不就好啦?”出門,“咚!”門在楚正哲前面被關閉。
天河總部。
風白接到沈安琪的電話之後,第一時間彙報楚鐵龍:“老大,小哲證實被抓了。”
海頓17號楚正哲的房間莫名人去屋空,這個消息就讓楚鐵龍嗅到不詳的氣息。介於楚正哲當初能夠從宇度拳王和寒髓門少年的合圍中順利逃出來,這一次,楚鐵龍亦抱有僥倖心理。
但是,事實證明,幸運不會總是伴隨左右。
同在會議室裡的嶽恆山猛拍桌子:“媽的,撕破臉直接幹就對了。僵持這麼長時間,老子腦子都長黴菌啦。”
吳英皺眉訓斥他:“你不要也這麼衝動好不好?監獄的門有那麼香,你就這麼想要回去看看嗎?都說一定要低調處理了。”
楚鐵龍問風白:“對方開了什麼條件?”
“她要到我們這兒來上上下下全走一遍。”
老嶽很驚訝:“這算什麼?來這裡,逛公園?”
“你剛纔說,抓走小哲的,就是沈燕枝那個剛剛十八歲的女兒?”楚鐵龍沉聲打斷聒噪。
吳英問:“老大,你想到什麼?”
楚鐵龍皺眉思忖,半晌才說:“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幹什麼。但是,如果這就是放人的條件,”擡眼看風白,“你立刻回覆她:可以!”
整個白天,天河公司的上上下下,依然按部就班。五點半,下班時間到。日勤人員紛紛刷卡下班。偌大的天河公司,拉閘關電,除了信息中心和總經理專屬樓層,全部淹沒在逐步降臨的黑暗中。
一輛很普通的出租車停在隔壁的巷子口,穿着風衣、帶着帽子的沈安琪從車上下來。
她會一定程度的解碼術,但是,很顯然,天河的安全門禁完全不同於昔日賀寧兮小姐的手機。一次試不中,她改爲直接撥風白的手機:“風先生,我到了。”
楚鐵龍坐在風白旁邊,看到風白投來的徵詢目光,點點頭。
風白便即時掃描沈安琪的人體參數,十秒鐘後數據上傳。
大門口悅耳動聽的電子聲響起:“系統內人員,歡迎進入。”
大門打開,沈安琪順利進入。
這是一棟內部佈置和別的寫字樓沒多大區別的建築。電梯恢復電力之後,將沈安琪帶到任何一個她想要到達的樓層,沈安琪都沒發現異常。全是辦公族每天都需要面臨的格子間,她沒親身經歷過,看電視時看到過。30層有點特別,只有兩間超大的房間,一間被佈置成辦公和生活兼備的套房,一間則徒有四面牆壁,裡面空空如也。31層、32層是練武場,劃分爲器械、徒手格鬥等區域,特工都已經下班了,所用工具被後勤員工擦洗得乾乾淨淨,擺放得整整齊齊。
33層、34層全是一片空白,灰濛濛,連牆都沒刷。
沈安琪站在電梯裡,兩次都很發愣。
在楚鐵龍等人的關注下,兩次,沈安琪最終還是選擇按了關門鍵。
電梯繼續上行,35層是特工資料收藏區,風白說:“很抱歉,沈小姐,這兒安全級別很高,我沒有權限放你進去。”
參觀完36層的高級會客區,沈安琪驀然覺得有些失望。
回到一樓,她回頭又看了看,忽地又走進電梯,來到30層。在那間集辦公和生活爲一體的辦公室裡逗留了幾分鐘,出來後,她這才離開。
關押楚正哲的地方。
楚正哲閉着眼睛,努力在想一件事情。他的大陰陽功來歷極不尋常,節點期什麼的倒是沒聽過,但是,有一個境界,紫藍親口和他提過。
是被血影堂的小特工們用封了漁網的陷阱困住的那次,紫藍憑直覺找到他,掏出小刀割漁網時,當時才八九歲的小正哲,趴在坑邊隨嘴幻想:“叔,內力如果可以像刀一樣鋒利就好了,那麼,這樣的小把戲,就不會困住我。”
紫藍說:“你把大陰陽功練好了,臻入化境的時候,陰柔的那一股是可以達到你說的效果。”
“真的嗎?”
“是啊。”紫藍割斷漁網,把小正哲抱出來。
紫藍叔從來沒有教過他內力化爲利刃的法門,可是這次,他非得從這裡逃出去。
大陰陽功,顧名思義,真力分爲陰陽兩股,可是,向來陽勁爲主,陰勁爲輔,除了能夠加大自身攻擊的力量和身法柔韌度,從來也沒其他的功效體現出來過。
耳中聽到外頭隱隱傳來響動。
遠遠的,宇度拳王湯普森發出一聲大吼,接着,似乎是一陣電流傳導的“滋滋”聲,接着,便是一聲長刀出鞘的聲音。
石貅的寒髓術練得非常不錯,每每出刀,必然會帶寒氣。刀聲先斷續在響,接着就密集起來,後來,速度慢下來。
楚正哲嗅到危險靠近,心中焦急不已,手腕卻猛然一鬆。
也不知道繩子怎麼被切斷的,他連忙解開腳上的綁繩。將門打開一點點,這才發現,這裡原是一個野外倉庫。點點星光下,手持飛雪刀的石貅,正和三個人對峙。
那三個人,有兩個是雙胞胎,長相幾乎一模一樣,只額頭上一個閃電的標誌分列左右——他們正是許久也沒在夏國露面的左豁兒史燃,和右豁兒史煥。
另一個,則是沐繼偉公爵手下除了金志長以外,頗爲得力的心腹——石軍。
史燃史煥自身帶微電流,對付拿兵器的人尤爲佔優勢。石貅的飛雪刀叫他們吃虧不小,手掌到手腕都結霜了,生來自帶的閃電標也蒙上灰白一層。不過,石貅被他們倆圍攻,不斷被電擊,更是難受至極。
同時,石軍手上兩把短刀也讓石貅掛彩不少。這個人十八擒拿手水準極佳,兵器落點,不是關節,就是要害。
因此,石貅渾身上下並無多少大的傷口,可實際上,勉強阻擋在去路上的他,這會兒拎刀都已勉強。
史燃對石軍說:“殺了這個小子得了。”
石軍攔住他。
石軍對石貅說:“楚鐵龍家那小子在這裡的話,你把他給我。”
石貅不答,不停顫抖的雙手握住刀把,飛雪刀映着星光,又擡起來。
石軍點點頭:“你這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了。”給史燃、史煥使了個眼色,那雙胞胎倆心意相通,齊齊而上。
人影一晃,從倉庫裡逃出來的楚正哲攔在中間。
“砰砰!”
真是初生的牛犢!
在青少年武術大賽上一路過關斬將的楚正哲自以爲自己全力出掌,縱使不能獲勝,也能將面前這兩個帶閃電標的人順利逼停。
不料兩股熱辣辣的電流只通而至,手臂頓時麻了,接着肌肉自動收縮,他整個人下意識往後翻了個筋斗。
史燃史煥倒是被推得往後退了一步。
楚正哲心臟一陣悸動,身法沒掌控好,翻過來後,腰部來不及給力,整個人“啪嗒”掉在地上。
手掌一涼,石貅那張臉出現在旁邊。
“快走!”
楚正哲那還來得及想,拔腿跟上。
石軍經過史燃史煥旁邊:“快追!”
五個人,兩個在前,三個在後,開始長途賽跑。
石軍一邊跑,一邊打了個電話:“看到目標了,就是楚鐵龍家那個小子。寒髓門的人帶着他呢。兩個人跑得都很快,我已經盡全力啦!”
風“呼呼”響着,身邊景色不斷倒退。
石貅傷口流着血,竟然動作也不受影響。倒是楚正哲瞥見他臉色越來越灰,腳步漸漸慢下來。
石貅有些生氣:“你做什麼?”
楚正哲喘着氣:“你的傷——”
石軍就在這時超過他們,攔在去路。後方,是不懷好意、獰笑逼近的史家兄弟。
前途未卜,楚正哲實在不甘心,問石貅:“到底爲什麼?抓我,又要幫我?”
石貅冷哼一聲,什麼都沒說,高擎飛雪刀往前劈去。這一刀,凝聚了他可以使出來的所有的寒髓真力,攜帶的空氣瞬間凝固成白雪,裹挾寒風撲面而去。
可惜的是,這一刀,碰上了另外一把長刀。在他的寒髓術將對方冰凍起來之前,他的臉上、身上、四肢,全部在一剎那間產生多處龜裂。
這些裂口,細長且深,笑開的紅肉直若孩子大笑的嘴巴。
血,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汩汩”如泉水般流出。飛雪刀上的寒氣立刻消失,石貅棄刀,一頭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