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詩筠不屑扭回去臉。金貝趴到她前面,壓低了聲音只能她一個人聽見:“秦老師去教導處退學生去了。”
“啊?”意興闌珊瞬間變成興致勃勃,宋詩筠睜大一雙星辰般璀璨的眼睛,好奇問:“退誰?”
“這還用說——”金貝一張圓圓的大臉湊得越發近,目光往教室裡面瞟。第三組的中間,坐着上午轉進來的賀寧兮同學。
宋詩筠一下子明白過來。
兩個人一起跑到教室外面。宋詩筠才問:“怎麼回事?”
“你猜猜,這個叫‘賀寧兮’的,原來在哪兒讀書?”
宋詩筠搖頭。
“明歌區三裡橋那裡,景灣中學。”
宋詩筠依然蹙眉。
金貝解釋:“就是比十三中還要差好幾個檔次的,每年能考十個上大學成績就非常好。”
“這麼遜?”宋詩筠簡直不敢相信。
“我是經過教導處聽來的,即便景灣已經那麼遜,這個賀寧兮在景灣都是差生。每門功課不超過這個數——”說着,金貝豎起兩個指頭。
“二、二十分?”
金貝點頭。
宋詩筠禁不住倒抽一口涼氣:“這個賀寧兮,也真是太差了。”
“秦老師說,她根本不是不想寫自己的名字,而是根本就不會寫。一個高中語文二十分都沒有的女生,連老師課堂上在講什麼,恐怕都聽不懂,到這兒來讀書,開什麼國際玩笑?秦老師還說:把她分到其他班去,同批進來還有六個轉學生,誰進來高二六都可以,只要賀寧兮走。”
“那秦主任同意不同意?”
“沒同意。”
“秦老師都說這樣了,也不同意?”
“知道這個賀寧兮的來頭嗎?”金貝先神秘一笑,然後說:“她是世坤集團大華夏區總裁的女兒,東州大學趙庭威校長親自引薦,市**辦公室‘精英計劃’承辦處特別批示,是本校務必照顧的特殊對象。”
別的倒也罷了,“世坤集團大華夏區”這些字響起在宋詩筠耳邊,“噼裡啪啦”炸響,如同一串小鞭炮。
世坤集團是文錫大企業,幾年前成立大華夏區,總部設立在本市,這件事,經過金鹿公司老闆方弘梅和自己老媽的諸多討論,敏感而又聰明的她,早就知曉。連“賀聆風”這個名字,宋詩筠也熟悉無比。
當然,最近她總是心心念念切齒痛恨着的,是叫“賀天”的那個傢伙。賀寧兮居然是賀聆風的女兒,那也就是說,她和那個叫“賀天”的,乃是一對兄妹咯?
晚上放學回家,做了一會兒功課,旁邊一隻素手伸過來。一碗燕窩銀耳羹放在桌子上,宋詩筠擡起頭,燈光之外,母親那經歷了歲月、但卻沒有沾染上太多歲月痕跡的臉,就在上方。
一邊喝甜品,宋詩筠一邊上一眼、下一眼,不停打量老媽。
蘇茗悅被看得很是莫名,便問:“怎麼啦,我今天有什麼不對?”
宋詩筠想了想,把碗放下:“媽,說說你的過去吧?弘姨老是和你提起的那個‘賀聆風’,和你,到底什麼關係?”
隔着寬大的客廳,廚房裡,宋先生正在洗鍋。水聲“嘩啦嘩啦”,加上鍋撞到水槽“叮咚叮咚”,這邊母女談話,那邊根本不會聽到。
但是,蘇茗悅還是露出慌張,並且心虛,起身把房門關上。拉着女兒,來到陽臺邊,壓着聲音說:“胡說什麼那?誰跟你提的這個名字?你知道他是誰?”
“幾年前收購東方鋼鐵的老闆,如今世坤大華夏區的總裁嘛。”
“誰告訴你這些?”
“還用誰告訴嗎?”雖然老媽氣急敗壞,宋詩筠卻滿不在乎嘴巴一撇,“隨便一搜,網絡、雜誌、報紙,都可以找到。他的名字、他的照片——媽,不是你時不時都在看嗎?”
全身血液迅速上頭,蘇茗悅那張絲毫也不比女兒遜色的臉燒起來。
倉皇逃出女兒房間,蘇茗悅便再也沒有回來。
起先,宋詩筠還叫了兩聲。沒任何迴應,宋詩筠只好先寫作業。過了一夜,第二天,從學校回來,宋詩筠悄悄對蘇茗悅說:“媽,知道嗎?賀聆風的女兒轉學進我們學校了。”
“你說什麼?”一直躲躲閃閃着,蘇茗悅猛然轉身。盯着女兒,那雙美麗依舊的眼睛居然露出驚駭。
相形之下,宋詩筠鎮定多了:“我說賀聆風的女兒賀寧兮轉學進我們學校。”
“高一嗎?”
“不,”宋詩筠莞爾一笑,“高二。”
“英華不是很難進嗎?”剛說完,蘇茗悅自己就醒悟過來,喃喃自語,“是啊,他早就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他……”以前那個賀聆風,沒有錢,沒有勢力,一些柔情,也在世事的詭異莫測中猝然消失。“上英華算什麼?”陷入回憶之後,蘇茗悅忘記女兒還在身旁,不知不覺潸然,低低聲音絮語着:“就是上東大,進有名的公司,都是一句話的事吧。”
“世坤自己就是國際知名大公司呢。”宋詩筠溫和着聲音提醒。
蘇茗悅匆忙擦眼淚。心事全部曝光,想要掩飾,也只得欲蓋彌彰。眼睛閃閃發亮的女兒,頭腦非同一般,她哪裡還能再隱瞞得了?宋詩筠說:“你就把以前的事情都告訴我。”說着,遞給她紙巾,蘇茗悅乾脆坦然,慢條斯理擦完眼淚,和女兒在陽臺上坐下來,然後說:“你想知道的,我現在都告訴你。一點兒都沒錯,你昨天提到的世坤集團大華夏區的總裁賀聆風,在很多年前,正是我的男朋友。”
“果然是!”宋詩筠覺得自己所料一點兒都沒錯。
回憶和賀聆風的那一段往事,四十多歲的蘇茗悅內心甜蜜,潔白如玉的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桃花似的嬌豔面容變得少女般嬌憨。
“我們是在一次偶然間邂逅,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剛剛踏足娛樂圈的小菜鳥,想要爭取角色,不惜找了一處偏僻的河道,跳進水裡體驗落水的感覺。結果,就被他當溺水的人救了。”
“那時候您多大?”
“嗯,”蘇茗悅仔細回想,緩緩說:“大約十八九歲吧。”
“噢,”宋詩筠拿過鏡子,端詳了一下自己的長相,放下鏡子,在蘇茗悅臉上尋找二十多年前的模樣,好一會兒,她才說:“媽年輕的時候,一定比我還要漂亮吧。佳人出水,可不是和芙蓉一樣?他必定看呆了吧?”蘇茗悅沒好意思回答,她就接着說,“一眼就愛上了你?”頓了頓,又問:“然後,你們就談戀愛了?”
“沒有。”因爲是實話,所以,蘇茗悅否定得特別乾脆。
宋詩筠料事錯誤,一陣失望。
蘇茗悅這才繼續:“落水女主角的戲我後來放棄了,改爲爭取一場有漫天櫻花開放的試鏡。”
“你去有櫻花的地方了?”
“嗯。”
“公園?郊外?”
“東大!”
“噢——”宋詩筠一下子想到什麼,“他居然是東大的學生?”
蘇茗悅好像被觸及了自己自豪的點,眉飛色舞,表情生動:“他的頭腦可好了。申請進入東大之後,只半年,就爭取到全額獎學金。”凝望宋詩筠,蘇茗悅一時間恍然,彷彿這真的不應該是自己和宋加森的女兒。古書上提過,女人夢中有孕,醒來,孩子果然就是夢中那人的。自己和宋加森,一個高中就讀了舞蹈學校,後來還中途退學;另一個雖然上了大學,但是,這麼多年,也沒顯示出什麼過人之處。在商場幾進幾齣,反而把自己那些積蓄差不多折騰完。僅剩了一些,開了明眸,也靠自己在娛樂圈積累的人脈支撐。宋加森經常能得到和大牌明星出外景拍通告、拍寫真得機會,賠上蘇茗悅的面子,索幾張明星照片,做成海報放在店裡,依此獲取海量業務。
小筠從小就特別聰明,讀完育英幼兒園之後,面試英才,免費入學。後來順利升入英華初中,成績一路高歌,然後就順利被英華高中錄取。英華高中裡面,同級之中,女兒也是著名的學霸。
蘇茗悅自從告別了娛樂圈,再也沒有什麼能夠讓別人稱道了,直到有了這麼個叫人豔羨的女兒。
“你的學習,也好得叫媽媽驕傲啊。”這一句,語帶雙關。饒宋詩筠冰雪聰明,一時之間,竟然也沒領悟。
和賀聆風成爲戀人之後的事情,她說得更加俗套。正常情侶會有的約會,他們都會有。吃飯、喝咖啡、郊遊、遠足……只是這樁樁件件,曾經都真實發生過,現在也是蘇茗悅記憶裡永不會磨滅的珍寶。
“你和他在一起很開心。”宋詩筠感同身受,替她總結。“只是,爲什麼感情這麼好,還會分手呢?”
蘇茗悅苦笑搖頭:“我不知道。那是一個打着閃電響着雷聲的雨天,突然,他就過來了,門一開,我抱怨他爲什麼不及時來看我,他渾身溼淋淋的,說了一番話,然後就提出分手。他說他配不上我,那時候他還沒正式成爲世坤集團的三公子,自己工作養活自己而已。我那時候確實很紅,很紅很紅……”不堪回首往事,蘇茗悅一邊說一邊止不住紅了眼眶哭。怕宋加森突然進來看見,她又急忙抽紙擦眼淚,接着又去洗手間洗臉。
宋詩筠心疼媽媽,但是,蘇茗悅敘述的那些情節真真假假,沒法讓她領會真正事件中的坎坷。還很天真的她一口咬定:“必是第三者插足,那男人才變心。”
知道賀聆風的妻子叫許伊菲,宋詩筠學習之餘,又花費了一大堆心思前去了解。因爲時任“高雅雜誌”的副總編,有關許伊菲的資料,網上也不少。最近的,就是高雅雜誌官網報道的,許伊菲參加慈善總會舉辦的晚宴。晚宴有一個捐款環節,許伊菲代表高雅雜誌社捐了二十萬善款。
報道登了許伊菲的大幅照片。照片裡,許伊菲妝容精緻,微笑得體,不失上流社會貴婦的風範。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佩戴的全套芙花芬珠寶。最大的那顆粉鑽,其他媒體報道中披露,市場價上億。且並非來自於芙花芬贊助,而是許副總編個人資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