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從美意奔出,看見外面的天,沈雪吟終於忍不住潸然淚下。突然被財富包圍的女孩,曾經成爲多少人豔羨的對象,綠景幼兒園裡如是,連嬸嬸對待自己的態度都親切了許多。但是又有誰知道,自從知道賀天是超級富三代之後,每每面對賀天,她內心的壓力有多大呢?
不用美意公司的那個美女老總說,她也知道自己和賀天之間的簡直就是天差地遠。而無論怎麼努力,她也無法讓自己的談吐氣質匹敵賀天。
一輛車急剎車停在一尺之外,車子裡一個男子開門出來查看,發現並未撞到人,心情一鬆,跟着瞪起眼睛怒罵:“走路不看,長眼睛了嗎?”
副駕駛的門也開了,下來一個打扮極其冶豔的女子。
這名女子的肌膚雪白,如同上等的瓷器一般,太陽底下簡直亮瞎人眼。深秋時節,她也就披了一件白色西裝,裡面貼身長裙勾勒得身材前凸後翹。
她偎依着男子,說:“既然沒事,就快點走吧。”上下掃了沈雪吟一眼,露出嫌惡:“大庭廣衆的,和這種村姑說話,別人會把我們當成一夥的。”
話音剛落,男子突然衝對面喊起來:“賀天——賀天!”
冶豔的女子微微一怔,面對街對面跑過來的賀天,傲慢的臉倏地一變,柔和嬌媚嗲聲道:“喲喲,這不是賀大公子嗎?”
沈雪吟被刀戳中了一樣,渾身一僵,邁步就跑。賀天腿長手長,一把將她抓住。
男子很詫異:“這、這、這是什麼情況?”
賀天死死拉住沈雪吟,微微喘氣:“我女朋友?”
“什麼!”男子、女子不約而同驚呼。男子驚訝得眼珠子差點掉腳面上:“你、你在給我開玩笑?”用手點指沈雪吟,“這、這居然是你的女朋友?”
冶豔的女子臉上的妒恨更是別提了:“我的天哪,賀少,就算我在你眼裡都不是菜,你也不用品味低到這種程度。”眼睛裡發射出不恥的光線,恨不得當場將沈雪吟洞穿,嘴巴里蹦出來的話自然極盡刻薄:“寡淡無味,姿色平庸,還這麼土不啦嘰的。”
沈雪吟再也聽不下去,用盡全身力氣掙脫賀天的手。橫穿馬路時,一輛大貨車攔在她和賀天之間,鳴笛震耳。男子急忙拉住賀天,然後說:“你不要命啦?橫穿馬路唉,幼兒園老師就教過馬路一定要走斑馬線好不好?”
賀天說:“我有空找你。”飛奔去天橋,然後衝入地面的地鐵站。
他的速度還真不賴,去綠景的二號線開過來時,他剛好趕得上,站在沈雪吟旁邊。沈雪吟上車,他上車;沈雪吟下車,他下車。沈雪吟不回小區,他也在她後面跟着。沈雪吟走累了,找了個很小的奶茶店坐下來,他死乞白賴坐在沈雪吟對面。
沈雪吟要走,他連忙拉住沈雪吟的手。
賀天滿臉赤誠:“讓我請你喝杯奶茶吧,就一杯!”
擠地鐵擠皺了他的衣裳,風兒也吹亂了他的頭髮,這樣的賀天,如同一開始看到的賀天,開朗陽光,青春勃發。沈雪吟氣順了,心裡不再難受。
賀天預估着她不會走,連忙去買奶茶:“一杯中杯青草波點,三分糖,常溫,加椰果紅豆,謝謝!”說的全是沈雪吟的心頭好。他自己也點了杯紅茶,將奶茶放在沈雪吟面前,沈雪吟拉長的臉隱隱見了笑意。賀天喝了兩口紅茶,這才說:“我們都是被下套的。梅嵐溪阿姨有一個自創品牌叫‘MARINA’,但是前段時間專屬代言人突然提出請辭,除了合約糾紛之外,品牌價值受到了質疑,雖然這幾天有所改善,但是她還是很想找一個點來改變外界對她不利的傳聞。你知道我是誰的,我爸爸、我爺爺都是富豪圈裡的人物,借他們的光,我或多或少在社會上也小有些名氣,那麼,如果我的女朋友成爲梅凱琳行動着的代言人,媒體炒一炒,話題度立刻就會變得很高。”
“可我根本沒法展現那些衣服的優點。”單純的沈雪吟頓時禁不住內疚起來。
賀天這時輕輕握住她的手:“我是追你做我的女朋友,又沒想過讓你去做女模特。”
用女模特的標準衡量自己,沈雪吟覺得,如果被別人說長相氣質不夠,那也不算得丟人。
不過,她心裡到底還是有些介意:“之前路上碰到的、開車差點撞着我的那個人,我認識他,本城最大富豪申墨輝的二公子——申悠然,他之前的女朋友是個**,現在,都換趙琳了。我一無美貌,二無出色的社會地位,更沒有好的社會背景,你真的想好了,要讓我做你的女朋友嗎?”
賀天說:“愛情只關乎你與我!”
倆倆相忘,四目傳情。沈雪吟心中只有歡喜,含羞低頭。
賀天站起來,拉她的手,她沒有迴應。賀天聰明,低頭查看,不由得輕輕驚呼。蹲下身,脫下沈雪吟腳上的襪子,他看得真真切切:沈雪吟左腳的足踝腫成了一個雞蛋。賀天不由心顫:“什麼時候?”
“差點碰到申二少車子時。”
賀天想了想,直接將她從座位上抱起來。
張雲廷接到電話,開車來接他們。賀天將沈雪吟抱上車,到了綠景,又抱着沈雪吟上樓。沈玉和、趙媛慧熱情邀請他共進晚餐,賀天推說公務積壓,必須晚上回去處理,從屋子裡退出來。第二天起,他讓張雲廷每天負責接送沈雪吟上下班,直到沈雪吟腳傷痊癒。
那是整整七天之後!
寒風乍起,沈雪吟親手織了一條銀灰色軟羊絨圍巾,託付張雲廷帶到菁華園。張雲廷說:“沈小姐要求你當場戴上,並自拍傳給她看。”
賀天連軸開會剛剛結束,晚上八點,晚飯還沒吃。不愛自拍,爲了沈雪吟高興,還是照做。圍上圍巾,擺好姿勢,還豎起了爛了一個世界大街的剪刀手,拍了照片,“聊友”圖片傳送。沈雪吟的語音秒回:“有沒有很柔軟?是不是很喜歡?”
賀天肚子餓得“咕咕”叫,臉上掛着微笑:“是啊,再寒冷的風也不冷了,這個禮物,我十分喜歡。”
“真的嗎?”沈雪吟笑語盈盈,“那就不枉我這幾天辛苦了呢。”
“謝謝你。”賀天維持着風度,收起手機,將圍巾又放回盒子。
張雲廷問:“不帶回去嗎?”
賀天走了兩步,駐足回頭:“你放在車上,有必要,我會用。”張雲廷點頭離開,賀天聽到自己肚子“咕嚕咕嚕”又叫了兩下,想了想,嘆了口氣,邁步向大門走。
旁邊有人輕喚:“賀天!”聲音清涼,好像細細的直線直穿入耳,又飛鑽進大腦。賀天霍然轉身,一抹紅光躍入眼簾。灰冷的夜幕,成了最深沉的背景板,毫無保留凸顯出那副無以倫比的美麗。時隔月餘,還是沒法磨滅心中已然生成的情愫,假裝平靜時潛行暗涌;此刻乍見,立刻撲出水平面,帶着潮聲漫天席捲……
“小筠——”情不自禁說出她的名字,他的聲音居然有些喑啞。
“我媽和我說:你和我分手之後迅速愛上其他人,我還不相信,她執意要和美意解約,後來又鬧那麼大,我還認爲她太感性又衝動。她是我媽,有了事情我必須站在她身邊,即便我和你談不攏,最後我始終以爲:風波都會過去。”
她的臉還是那麼驚豔,但是,明媚的大眼睛此時此刻卻蒙上了從未有過的陰霾。本來,憂愁不應該屬於她這樣的女孩,賀天記得第一次看見她的樣子,同樣是晚上,同樣是他們倆,他身邊有韓甯,內心孤單而孑孓,她卻如同一輪美麗的月亮,散發着柔和而又明亮的光。
是他,一步一步將那層奪目的柔光從她臉上抹去。
也是他,把本來存在於自己內心的愁分出來給了她。
宋詩筠淚光盈盈,不住聲控訴:“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愛上的是那樣一個薄情寡性的人,他不是不能愛,實際上就是不值得我愛!”
賀天很想摟住她,安慰她。
但是,宋詩筠旋即擡起頭:“我徹底想明白了,我和我媽共同犯的錯誤,都是不應該喜歡上你還有你爸爸,也許是上天懲罰我們太自信,用這樣的事情告訴我們:不管自己先天擁有什麼,人生都該和其他人一樣選擇低調和平常。”她固然很傷心,但是更憎惡:“我真心錯付是我的錯,此時此刻明月爲證:日後相見,一定視你爲路人。”說到這裡,她從包裡掏出一包東西。
賀天遲疑了片刻,方纔接過。
那是一個鼓鼓囊囊的文件袋,裡面有一本賀聆風名下繡水小區18棟1208室的房本,還有一份無償將本房產贈予蘇茗悅女士的公證書,另外還有一張價值兩千萬定向入賬的本票。
“這……”賀天一下子明白過來宋詩筠原本的來意。名譽戰,蘇茗悅輸了。違約是事實,就算鬧上法庭,蘇茗悅也要賠美意三千六百萬。後來事情的發展賀天留意過,蘇茗悅最終還是認了,賣了繡水小區的房子,加上原本的積蓄,又和新鳳凰娛樂公司簽署了十年契約,預支一千萬工資,最後湊齊三千六百萬,支付給美意。
房子後來被父親買下來,有公證書,說明父親要把這套房子重新送給蘇茗悅,兩千萬本票入賬,蘇茗悅可以維持後半輩子生活無憂。就算和新鳳凰解約,賀天相信,父親也會爲蘇茗悅安排好一切,無需蘇茗悅再面對難堪。
宋詩筠前來找他,必然是爲了商談和他和解,重歸於好。
是因爲對過去的執着,還是迫於爺爺沐世剛的壓迫,分手就是分手!對沈雪吟有了承諾,他就必須要將這樣的承諾履行下去——他自然不會違背這些。
可因之再次傷害宋詩筠,他唯有抱歉。
賀天舉了舉文件袋:“這些,你還是帶回去吧。就算我爸爸做得過分了一點,但是,最起碼你們的生活可以不受商業風波的影響。”遞給宋詩筠,宋詩筠一把奪過,又用力摔回來。
宋詩筠說:“我和我媽就算流落街頭無家可歸,也不會用你賀家的一分錢。”轉身昂然而去。
濃濃的夜色裡,一輛捷豹停駐已久。暗色的玻璃裡面,一直偷窺前方的許伊菲飛快將一副墨鏡戴起來。本來光線就暗,又暗了一層之後,她還是看到挺直了腰背從旁邊經過的宋詩筠臉上洶涌流下的淚。目送宋詩筠離開這條路,許伊菲轉頭又往前看。切!自己那個傻瓜兒子還呆呆站在大馬路上。
假如這會兒上去,只怕這個傻兒子會和自己大鬧一場,責怪自己太過苛待宋詩筠,以至於兩家人搞得關係那麼僵,兩家的孩子還不得不明明相愛還要分開。
就算這一切,她全都假裝不知道,小天心裡面留一根刺,以後,學賀聆風,永遠把宋詩筠藏在心裡面,時不時還要看一看,心甘情願送房子、送錢,那怎麼辦那?
想到白天有人告訴她的事情,她一邊讓司機:“先回去。”一邊把手機拿出來,撥了個號碼,通了,說:“梅蘭達,是我。”
許伊菲這個女人,梅嵐溪在來東州那會兒就調查過,不簡單那。蘇茗悅那種風華絕代的美人,都被她打敗了。聆峰那麼個內外兼備的好男人,就那麼被她收服,任憑如自己這樣才貌並重又癡情專一的女人再怎麼糾纏,賀聆風竟然幾十年如一日,始終忠貞不二,可見其實力強悍。
梅嵐溪不怕蘇茗悅,對許伊菲頗爲忌憚,連忙賠笑:“哦,賀太。”
“我聽說今天白天,小天把他的女朋友帶去先給你看啦?我不是對你有什麼意見,按說,小天看中的女孩子,好不好,最後你都應該讓她很好,纔是你這位時尚大師的實力,我說得對不對呢?”
梅嵐溪被打中七寸,訕訕回答不出。
許伊菲接着說:“這樣吧,事情已經過了,我說多了顯得我小氣。明天中午,我有時間,你去約一下沈雪吟沈小姐,就說我想見見她。”
“這麼快,你就要見她啦?”梅嵐溪從牀上坐起來。身邊張成毅聽得到彼此的對答,適時抓住她的手。梅嵐溪心略微平靜了些,吸了吸鼻子,才說:“你需要,我照辦。”
許伊菲說了地點,掛機。
第二天,梅嵐溪輾轉打聽到綠景幼兒園沈雪吟老師的聯繫方法,十點半到達綠景幼兒園,等了足足一個小時,方纔得以和沈雪吟見面。
賀天的寵愛只能助長沈雪吟的嬌憨之氣,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羊絨衣外搭NH大紅色短款外套、下面卻配牛仔褲和運動鞋的沈雪吟,撲面而來還是濃濃一陣土腥味。
妝容精緻、打扮一絲不苟的梅嵐溪下意識翻了個白眼,但是,和沈雪吟面對面,她又不得不掛上笑容:“沈老師,對不起,你這麼忙,我還要把你約出來。託尼的媽媽想見見你,之前我已經發短信和你提過。沒什麼問題,現在你就和我去一趟吧。”
沈雪吟收到梅嵐溪消息之後,找時間打了好幾次電話給賀天。毫無徵兆,賀天的電話提示關機,且好幾個小時也沒開。
介於賀天最近表現極佳,沈雪吟也沒多想。這會兒箭已經搭在弦上,不發,她得罪的人極有可能就是自己未來婆婆;發,莫名其妙,突然醜媳婦就要見家長,再像昨天那樣被挑剔一番,地上哪裡會有一個洞,給之後的自己往裡鑽呢?
梅嵐溪等她答覆等得有些不耐煩。
沈雪吟挺忌憚她,囁嚅:“我再打個電話。”回身又撥賀天電話,依舊提示:“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梅嵐溪那雙描繪的頗爲妖冶的眼睛忽閃忽閃,笑着問:“你想找託尼?他離開東州了。”拉開副駕駛的門,邀請沈雪吟上車,爾後自己也坐進車子,發動,上路,爾後才說:“他在乾都的羅爺爺連日咳嗽,昨天石奶奶打電話給他,說老爺爺痰中帶血,凌晨他就坐早班機去乾都,這會兒已經帶那位老爺爺在去文錫的飛機上啦。”瞥了沈雪吟一眼,“你不知道他和羅爺爺、石奶奶之間的故事嗎?”
沈雪吟吶吶無言。
梅嵐溪“咯咯”一笑,沒再往下說。
從這裡到許伊菲喜歡的私人會所頗有一段長路,高速上開了四十分鐘,下高架又沿街道轉了幾個彎,車子才停。
門童過來開門,接過梅嵐溪的鑰匙,旋即把車開走。
梅嵐溪帶着沈雪吟到包廂,輕聲道:“沈老師,請進吧。”之後發送了個消息給許伊菲:“我任務完成!”
許伊菲看到手機屏幕上來了消息,不過,沈雪吟已經進來,她唯有先應對這邊。請沈雪吟坐,許伊菲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了兩個來回,心裡默默嘆了口氣。不過,仔細看看,小天選擇的這個女孩也不是完全乏善可陳。許伊菲本人不那麼傾國傾城,對容貌的要求自然而然比梅嵐溪低好幾度,很快笑起來,對沈雪吟說:“沈老師,突然要見面,我唐突了。”讓侍者上菜,又態度親和說:“沈老師,飯菜我做主安排了,你不介意吧。小天今天不在東州,梅蘭達也和你提過了,對不對?”
關於賀天和羅躍進夫妻倆的事情,許伊菲一開口,等於話匣子被打開。
“說起來讓沈老師你見笑,我家小天七歲離開我和他爸爸,十七歲才又被他爸爸找到,中間十年,就是個野孩子。也就是這位羅躍進羅館長收養了他,不然,還不定現在就是個混混,我和他爸爸都沒奈何什麼都指望他不上。算起來,這位羅館長——他是東州郊區一個鎮上文化館的館長,我和小天爸爸都這麼稱呼他——他是小天的恩人,也是我們全家的恩人。小天爸爸找到小天那一年,爲了答謝,就送了一套乾都的別墅給他。當年,羅館長就搬去乾都,羅館長的兒子在那邊,父子團聚,也是好事一樁。就是累着小天了,在文錫幾年,沒得空去,這不,回了東州,年年都要跑那邊好幾趟。之前羅館長心臟不好,一個電話,他就飛過去,又陪手術又陪牀,親爺爺都沒見他這麼孝順過。這次也是,咳嗽痰中帶血,懷疑可能不太好,他乾脆打個飛的,專機送羅館長去文錫皇家醫院檢查治療。去文錫需要九個小時,今天整個白天,你差不多都會聯繫不上他。事發突然,他也沒來得及和你講,我想,你都不會介意,哦?”
整個說話的過程中,許伊菲不時打量沈雪吟的反應,發現這個女孩子除了低眉順目默默吃飯,就是豎着耳朵聽話裡面的空隙,間或“噢噢”或是“嗯嗯”,及時應和她。
這會兒,許伊菲的滔滔不絕暫時告一段落,沈雪吟連忙放下筷子,端正身體:連聲說:“不介意、不介意!”
許伊菲心裡更是歡喜,喝了一口水,繼續說:“沈老師,你和小天認識有一段時間了,我們家小天的優點缺點,你大概都有所瞭解。剛剛我說的是他長情的一面,只要認準了,我想,他會從一而終對待任何人,不管是羅館長,還是你。”
沈雪吟面頰微紅,飛快點頭。
“那麼,他的缺點在哪兒呢?他目前掌管一個鋼鐵公司,工作實在繁忙。戀愛初期,他對你會格外關注些,陪你逛街,陪你娛樂,但是,憑我對一個企業家的瞭解,這樣的日子,以後會慢慢變少。或者一天兩天見不着,甚至,十天半個月都沒有一個電話打給你,你打給他,他可能都不接,不回。”
沈雪吟心嘭的一動,不過,許伊菲友好的態度讓她頗感安慰。
許伊菲說:“做企業的人就是這樣的,當年小天在羅館長家生活了十年,十年裡,小天的爸爸不是不想找回他,就是沒有時間去找,找到也沒有時間照料。當然,我們今時今日不會再像從前,如果你能和小天好好發展——”說到這裡,她刻意停了停,瞅瞅沈雪吟拘謹之中很是歡喜,嘴角勾起,輕笑:“有朝一日可以和我們成爲一家人生活,相信其他方面都會很好。”上下掃了沈雪吟一眼:“雪吟,不介意我這樣叫你吧,我看你本人清爽又不俗氣,昨天在美意,據說那裡的技術副總讓你很不開心,這一點,你完全不必介意。從現在起,我委託梅副總爲你專門定製,梅副總是個時尚觸角特別敏銳的人,說是設計界的天才也不爲過。昨天她挑剔你的外形、氣質是她和你開玩笑,只要你願意,她可以獨創出完全適合你的服裝。”
關於最後那個決定,電話交流時,梅蘭達很是抱怨:“我的高定,絕沒有面向普羅大衆的,若是被傳出去我專門給一個普普通通的幼兒園教師做常服,這以後,我的作品還怎麼嚴格定位呢?”
許伊菲在電話那頭冷笑:“Marina,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面那點事兒。你不就是不喜歡沈雪吟,不喜歡她嫁入我家。我還告訴你,你不喜歡的人,我未必不喜歡。我不僅沒有不喜歡,我和我兒子的審美還接近得很。我,我老公,我兒子,我們纔是一家人,你是外人,插足我家的家事首先便是你不對。”說得梅嵐溪不吱聲,她又道:“我知道,現在美意上下說是張總主事,但是,許多時候,只要是你的說法像點樣子,張總全都對你聽之任之。Marina,你也清楚,現代化公司其實並不提倡辦公室情侶,張總身負重任,你又是美意現在的靈魂。如果你們已經在一起的事情公佈於衆,你們還能同時在美意待下去嗎?”
梅嵐溪手捏着電話,因爲生氣,胸口不住起伏。過了一會兒,她才說:“是的,賀太,承若你所言,如果我願意,醜小鴨也可以被我打扮成白天鵝。你就等着瞧吧,會如您所願。”
許伊菲滿意掛機。
梅嵐溪狠狠將手機摔在沙發上。
兩個月後,初春時節,柳樹吐芽。梅嵐溪又去綠景接沈雪吟。把沈雪吟帶進美意她個人的工作室,拍拍手,蘭蒂帶着助手將新的一系列服飾推出來。
“梅蘭達新品牌早春系列!”梅嵐溪隆重介紹,隨手拿出一件,柔軟羊毛和桑蠶絲的搭配,溫暖而又飄逸。肩頭上花朵用的是通草花的工藝,仿真度高、低調卻絕不俗氣。拿出另一件,同樣的元素不同的款式,在浪漫和靈動之中展現少**雅的美感,沈雪吟試了一件,對鏡一照,自己驚訝地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果然是爲自己量身定做,每一處都顯得那麼貼合,正面照、反面照,無不讓自己好像花園裡走出來的公主。
梅嵐溪還給她定製了褲裝、裙裝,全部試完,不禁蘭蒂等人對梅嵐溪的新作品崇拜至極,連對時尚並沒有多少概念的沈雪吟都忍不住喃喃稱讚:“真好看,真是太好看了。”
隨後,梅嵐溪還給沈雪吟定製了初夏系列,飄逸靈動的長裙完全掩蓋住沈雪吟略顯單薄的缺點,高腰設計則拉長了她的身體比例,將清新脫俗的優點更加優化。
許伊菲很肯定梅嵐溪的水準,但是,她並沒有完全滿意。她讓梅嵐溪接着教沈雪吟一些東西,比如:打高爾夫球。擅長體育的梅嵐溪,擁有非常棒的打高爾夫球的身手,但是去教一個對於體育運動幾乎天賦爲零的沈雪吟,梅嵐溪除了窩火,就是不屑。
倒是有一天巧得很,沈雪吟居然和賀天在高爾夫球場碰面。兩個人真的有好長時間沒見了,跟着梅嵐溪三個多月,沈雪吟大有脫胎換骨之感,賀天正和巨力新等幾位山西幫的老闆閒聊,突然看見,不由得眼前一亮。
巨力新也略微驚豔:“好不俗的小姑娘啊。”看賀天的眼神,連忙又笑起來:“小天,你的朋友嗎?”
賀天點點頭。
巨力新馬上說:“那你們先聊、你們先聊。”
賀天揮揮手,目送他們進場,自己來到沈雪吟面前。
後來面談,沈雪吟才知道:這三個多月,賀天原來一直呆在文錫。
賀天說:“文錫的皇家醫院每年會接受到來自於世坤慈善基金的鉅額贈款,所以,讓羅爺爺入內接受檢查、治療,都得通過我爺爺。上一次和爺爺一起釣魚還是去年的九月份,我特意穿了一件橙色的衣裳,讓我爺爺釣了很多魚,我爺爺很高興,所以一直留我陪他。羅爺爺肺部問題,治療後需要靜養,在榕莊我也得從旁照料,免得他不習慣,早上陪他散步,然後去陪我爺爺吃飯,晚上照顧好羅爺爺,我還得陪我爺爺下國際象棋,這樣,就沒怎麼有時間聯絡你。”端詳沈雪吟一會兒,笑起來:“不過,你看起來狀態很不錯。”
沈雪吟笑道:“那還不是託你的福?”
“我聽我媽說,她已經見過你。”
沈雪吟連連點頭,顯得很開心。
他們和梅嵐溪一起加入山西幫打球。打完了,巨力新和梅嵐溪都攛掇着賀天早點結婚,好讓他們喝喜酒。
傍晚,賀天把沈雪吟送回綠景小區,路上接到賀聆風的電話:“你在哪裡?今天回家吃飯吧!”
晚上吃完飯,在茶室,邊喝茶,賀聆風邊和賀天推心置腹:“巨力新和我說過了,有這麼個女孩子,他是個歡場上縱橫的人,我不聽他的意見,不希望你拿自己和那位沈小姐的感情開玩笑。但是,若是談婚論嫁,還是娶自己真心喜歡的人,纔是最正確的選擇。”
賀天默默喝茶,良久才說:“爸爸你之前就知道這位沈小姐了嗎?”
賀聆風沒有正面回答:“我覺得,別人的女兒當然有其寶貝的地方,只是,我的兒子,更適合匹配性格飛揚些的女孩。”
賀天擡頭,正碰到父親灼灼的目光。
賀聆風一邊倒茶一邊說:“爺爺的意見並不是終身的禁錮,以你今時今日在他老人家心裡的影響力,只要假以時日,有什麼目標,你不可以完成?”
賀天說:“我只想娶沈雪吟做我的妻子。”
賀聆風拿住茶壺的手一頓,放下後,輕輕一笑:“我只希望我的過去,從未影響過你的未來。”
三日後,綠景小鎮的沈玉和先生突然接到一個來電。
電話是世坤大華夏區總裁辦公室克打來的,一個穩重的男子聲音在電話裡說:“沈科長,最近有時間嗎?敝公司總裁賀聆風先生想在這幾天內就您的時間安排一場晚宴,邀請您夫婦以及令侄女沈雪吟小姐蒞臨。”
沈雪吟這幾個月受趙媛慧不少奚落,無非就是未得賀天來電,也沒有約會,趙媛慧認爲超級富豪的少爺大有玩完不想認賬的意思。趙媛慧很市井,說起話來非常傷人,不是指責沈雪吟沒有魅力,就是說沈雪吟一開始就應該有自知之明云云。幼兒園放清明長假,沈雪吟提前回老家。
賀總裁本人卻要請自己夫婦連同小雪吃飯?
他要見面幹什麼?和自己談投資?談合作?
他沈玉和所在部門沒多少實權,市**直接部署下的企業和他能談什麼投資,談什麼合作?
要有理由,也就一個。賀總裁要和自己談兒女婚事啦!
沈玉和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打了個電話給趙媛慧,讓她不管用什麼方法、說再多好話,將沈雪吟現在、立刻——趕緊的,馬上接回來。
都沒來得及聽趙媛慧說,他就把電話給掛了。掛了電話,沈玉和心裡頭那叫一個美啊,搖頭晃腦搖肩踮腳,得意勁兒,那簡直就別提了。
當晚,沈玉和和已經知道事情真相的趙媛慧連夜去了江城,在極靠近小鎮的一個莊子上,找到了正在屋子裡和父母一起看電視的沈雪吟。
沈雪吟得知賀總裁親自垂詢她和賀天的婚事,也很意外。不過,她自己對和賀天的事情心裡有數,這會兒就是穩坐釣魚臺的姿態,嘴上並不多說。沈父沈母並不支持自己女兒和那麼富貴人家的婚事。一輩子勤儉持家的沈母甚至認爲,天上沒有掉餡兒餅的好事。好事來得太快來得太過,對人這一輩子並不好。
趙媛慧忍不住着急:“你們這倆老的,整天足不出戶,知道什麼?有一個很著名的體操運動員,家境也很平常的那個,前幾年不也嫁給了一個富豪家公子嗎?人家過得不僅好,而且很好,報導裡常常有,平民出身的媳婦,在富豪家庭裡地位超然,老公還非常貼心,平時順應媳婦的習慣,不僅搬出大宅獨自居住,小夫妻倆還一起逛超市逛菜場,不知道多模範。”
沈父沈母聽着,覺得也有道理。
沈玉和說:“大哥,小雪和賀少認識時間也不短了,一開始也不是小雪倒貼的人家,人家賀少真心喜歡小雪,買了輛自行車,足足追了我們小雪一個月,才追到小雪的。之前賀少的媽媽見過小雪,對小雪稱讚不已,現在賀少的爸爸鄭重邀請,顯然人家非常誠心。”
沈父看沈母,沈母問沈雪吟:“你自己認爲呢?”
沈雪吟含羞說:“叔叔嬸嬸說得都沒差啦。”
趙媛慧連忙快嘴接過來:“要我說呢,魚躍龍門就屬這一遭了。二老將閨女培養出來,爲的還不就是個好前程?現在前程來了,不全力抓住的,那肯定是傻瓜?”
沈父說:“這個,我和小雪她媽終究不是不太懂。”
“你不懂我們懂就行了呀!”趙媛慧拍拍自己,又指指沈玉和。
沈玉和立刻拍板道:“就這樣了,這事我說了算。小雪明天一早就跟我走。和賀總裁的會面,我會拿捏得當,若談得好,哥哥嫂子就可以一起去東州啦。”
趙媛慧一雙勢利的眼睛笑成了縫兒。她拍着沈母的肩膀說:“嫂子啊,你這回可算是逮住了。小雪談的這戶人家,將你們全家一起供起來,養十輩子都沒有一點問題。這回啊,你真是發達了呢!”
和沈玉和會面的日子,賀聆風安排在週末。這一天,他早早結束工作,乘車前往雙子星大酒店。
尊享廳的席位已經準備好,沈玉和帶着妻子趙媛慧,和侄女沈雪吟一起欣然赴會。
這真的是賀聆風第一次看到沈雪吟。
據許伊菲透露,賀天曾經爲了追這個女孩,騎自行車上馬路,然後被汽車撞進醫院。在此之前,賀聆風做了無數次猜測,這個叫“沈雪吟”的女孩是怎樣一個讓人心動的女孩子。是否精幹勝過《濱江晚報》的韓甯,妖嬈勝過雅間裝飾公司的安若,或者,明豔姣美活潑生動均遠遠超過蘇茗悅的女兒宋詩筠?
現在,這個女孩跟着她的叔叔、嬸嬸,就坐在離自己五尺遠的地方。她的叔叔和嬸嬸如何,賀聆風並不多做評價。曾經做過七年的汽車修理工、又住過東州最破落地方的他,無論怎樣的市井市儈,都習以爲常。
只親眼看見沈雪吟本人,他心裡面升騰起一陣濃烈的失望。
論長相,這個女孩倒是如菲菲形容的,頗爲清純耐看,可是,她束手束腳、一言不發坐在嬸嬸身邊的拘謹模樣,讓他怎麼也無法將兒子和她聯繫在一起。
賀天是多麼激情飛揚的一個人呀,他雖然只有二十六歲,可是文理皆通,與人交往更是穩健有禮、從容不迫。偌大的恆遠,他從銷售做到總經理,只花了半年功夫,如今各項工作開展得有聲有色,絲毫也沒有因爲年輕所以青澀。
而沈雪吟呢?
賀聆風再度審視她那流露於表面、對人一副謙恭退讓的模樣,心裡就忍不住非常擔憂。
照實說,真要給賀天選一個妻子的話,他更中意茗茗的女兒。可惜,菲菲不同意,賀天也就跨不過母親設下的那道障礙。
但不管怎麼樣,這位沈小姐畢竟是賀天自己選定。
賀天的性格他了解,越是阻撓,賀天越是懷疑他有什麼私心,越會埋頭奮進。若是最後兒子瞞着自己就和沈雪吟註冊登記了,自己同樣會失落,父子之情會出現裂痕,兒子的終身幸福也沒有受到祝福,那樣,豈非一敗塗地?
想到這兒,賀聆風也只得釋然。
他對沈玉和笑笑,說:“沈科長,幸會了!”
沈玉和受寵若驚,下意識從座椅上站起來,一邊走過去兩步欠身握手,一邊笑容堆滿臉,說:“是我太榮幸,是我太榮幸。”又讓趙媛慧過來和賀總裁握手。賀聆風很有分寸地和他們應酬,一會兒之後,才重新分賓主落座。
沈玉和讓沈雪吟站起來拜見“賀總裁”,賀聆風做出一副和藹可親的家長的姿態,笑眯眯說:“規矩太大了,坐、坐!”偏頭對沈玉和說:“今天我們是家宴,隨意一些最好啦。”
沈玉和和趙媛慧一聽,忍不住互相對視。想着賀總裁似乎已經將他們和沈雪吟都看成家人,兩個人禁不住心花怒放。
菜,自然是非常精緻的,旁邊服務的人,禮數也極盡周道。沈玉和發揮身爲**人員健談的本領,誇誇其談,將現場氣氛維繫得很好。賀聆風也樂意和他談一些生活佚事社會奇聞,酒過三巡,他到底沒喝多少,沈玉和自己將自己給灌了個酩酊大醉。
沈玉和被攙出酒店時還在喋喋不休,他和趙媛慧帶沈雪吟來的時候是打車過來的,此刻,賀聆風特別安排了公司裡的一輛S350,將他們送回家。
在酒店門口,沈玉和拖着賀聆風的男助理說個不休。男助理一邊笑着應付一邊吩咐手下將他塞到車子裡。
趙媛慧也興奮不已,跟着老公一起坐進寬敞豪華的奔馳車。
賀聆風走到沈雪吟身側,微微側目,輕笑問道:“真的決定和我兒子廝守這一生了嗎?”
沈雪吟依然拘謹,被叔叔嬸嬸洗了無數遍的腦子第一時間就跳出了要點頭的信號。
她飛快看了賀聆風一眼,然後點點頭。
賀聆風頷首。男助理走過來,對沈雪吟說:“請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