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內容很直白,除了簡明扼要說明事情過程之外,楚正哲讀不出:這些東西,和他正關注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賀天坐在他旁邊,講解第一條:“興業銀行的運鈔車被劫的這個路段,你要注意,第一,它很偏僻。平時就沒有什麼人或車輛從這裡走。第二,從這裡通過後,不遠,路邊就有一棟很容易選擇制高點的大樓。第三,這是最重要的:這臺運鈔車以前都不在這裡走,半個月前,附近兩條路都有施工,爲了方便,司機才選擇這裡作爲前往金庫的行車路線。知道負責押運的是誰嗎?”
“天河?”
賀天一笑,點頭:“你總算回過味來啦。”
第二件就更詭秘了,賀天讓楚正哲看新聞配圖當中山體落石那部分,雖然已經經過虛化,但是,特殊重組技術可以恢復百分之七十的原貌。只見這部分山石色澤紅黑,表面還有蜂窩狀的坑洞,楚正哲身體力行過此類場景,只瞧了一眼便叫起來:“這是炸下來的石頭!”
賀天聳了下肩,又打開另外一條新聞。這條新聞說的是黃口山上非法開礦屢禁不絕,等楚正哲看完,賀天才道:“‘山體滑坡’的說法,九成九是個幌子。倒是那個南蓮的富商,他被石頭砸了不假,但是,最要命的並不是這一點。”
“他有保鏢嗎?”
“有啊。”
“不會又是天河出的人吧?”
賀天苦笑:“是不是,你自己打電話問問公司內部的人,不就全明白了。”
“還真是!”楚正哲一拳捶在桌子上,隱隱猜出兩條新聞背後,共同指向什麼。
押鈔車被搶的案件被當作本市大案,幾天前已經被破,刑警隊抓到了作案團伙裡的主要人物。贓款被追回一部分,也得到了很重要的情報,那就是:果然有人提供這個作案團伙最直接可靠的消息。和賀天分析的一樣,有這樣一個嶄新的、地處偏僻的、恰好還有一個絕妙制高點的路段,不設下狙擊手和搶劫人員,用以搶劫經過此地的運鈔車,對於非常想一夜暴富的搶劫團伙來說,簡直就是非常沒天理的事。而事實上,看到押鈔車準確無誤出現在設有埋伏的路段,作案團伙已經確定:他們的行動,一定必勝無疑。狙擊手用了強力***,一顆子彈打穿了運鈔車的前擋風玻璃,打碎了司機的頭。接着,荷槍實彈的匪徒從兩邊涌出來,先幹掉車子上押運人員,最後把鈔票洗劫一空。
至於護送南蓮富商去黃口山的天河特工,楚正哲問過蔣曉亮,蔣曉亮在系統裡找到關於那一次事件的記錄,告訴他,那名特工叫佟安。保護行動確實出現巨大的漏洞。據蔣曉亮彙報:“佟安拼了命把富商送到安全地帶後,留下口訊:他們的行動被暴露了。爲了確保富商安全,他們事先設計了三條路線,有兩條專門用來掩人耳目,但是無疑被敵人看穿。敵人很多,有二十幾個,全副武裝之後,能一下子出現在黃口山那裡,還安排了爆破行動,事先沒有得到準確情報,完全不可能。”
公司裡出現內鬼了!
楚正哲第一個想到的是:要不要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爸爸?
老楚最近又被徵調去乾都,吳英和老嶽都協同辦公。紫藍叔不在,東州大本營除了信息部,貌似真的整個兒都在冰焰一個人手中。
可是,光憑兩條新聞,光憑自己藉助賀天得來的推論,爸爸能信嗎?
冰焰也會對這種缺乏證據的指控表示不服。
因此,接下來的時間,他決定用來監視沈燕枝。
有蔣曉亮幫助,楚正哲可以不用在凱斯賓酒店門口蹲守。利用所有正在線上的有效攝像頭,蔣曉亮描繪了沈燕枝連續三天內的生活簡況。
和冰焰約會,都在傍晚。這時候,冰焰的工作可以告一段落。沈燕枝有時候只和冰焰吃飯逛街,逛街的時候,和所有虛榮感十足的女人一樣,沈燕枝的愛好也是“買買買”。買衣服、買鞋子、買包包,冰焰對誰都一張冰山臉,唯獨對沈燕枝,冰山融化,春暖花開。永遠都笑不夠似的,一隻手拎了七八個手袋,依然開心得嘴巴咧到了耳朵根。
蔣曉亮看不下去,對楚正哲抱怨:“處個對象而已,有必要中了大獎似的,高興得不要不要?”
後來,冰焰又做了一件驚掉他下巴的事。
沈燕枝逛着逛着,進了珠寶店。試戴黃金手鐲、鑽石手鐲,最後,瞧上了一款老坑翡翠。
蔣曉亮不懂玉,分不清翡翠的等級,只聽店員報了個價格:“今天玉器有優惠,這一款打八八折。原價五十六萬,八八折之後只需要四十九萬噢,後面的零頭都省了呢。”
坐在寬大的顯示屏對面,不管電波連接着的還有楚正哲,蔣曉亮用力一拍操作檯,大喝:“媽的,什麼破石頭要麥四十九萬。這還是優惠那?四十九萬這麼貴,優惠個頭啦。”
楚正哲見過好東西,譏諷他:“不懂就不要隨便說。”
“高總(冰焰姓高)不久前才入我們的夥,因爲是沈總(紫藍)推薦,一進來做的就是‘任務總管’這樣的活兒。他這個人冷面冷心,特別適合處理道上那些來來往往的瑣事,恨得楚總器重。”
“四十九萬的老坑買了嗎?”
“還在看。”
“我爸爸給他一年多少薪水?”
“一隻手。”
“噢!”楚正哲明白那是五十萬,不由得輕叫。
“跟沈總進來時,楚總還給見面禮呢。”
“還有這個?”
“對啊,十萬的紅包,當時大家都眼紅來着。”
“紫藍叔很喜歡冰焰?”
蔣曉亮想了想,“嗯”了一聲,接着又道:“光我親耳聽到的,沈總當着楚總的面誇獎高總,說像高總這樣的人,一旦認了主,打了烙印一樣,一輩子都不會改性子。”
楚正哲聞言,禁不住嘆氣:“紫藍叔就是這樣,太容易相信別人。”他那邊,電話的揚聲器突然又傳出蔣曉亮的聲音:“買了買了,高總真的把那隻手鐲買下來。哇塞,四十九萬,一分錢都不少,我是店員,做成這一筆,提成千分之一,也會開心得不行啊。”
像這一天晚上,沈燕枝沒有回凱斯賓酒店,直接住進了冰焰的公寓。冰焰的公寓裡藏着多少有關天河的秘密?楚正哲沒回來之前,關於運鈔車和保護南蓮富商行動的內部消息,是不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被偷窺,然後泄露的呢?
楚正哲認爲:毋庸置疑,因爲一切都好像擺在了雪地上一樣,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白天的沈燕枝則去過一個地方——東邊的郾城美麗世界。
蔣曉亮監視所得: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是去觀看馬戲表演,而是在歡樂劇場的某一個單元,這個女人就是主要表演者之一。
“你真確定,她表演的那個節目,叫大風輪?”楚正哲突然想起來,自己之前爲什麼會對他自認爲從未見過面的沈燕枝趕到眼熟。
大風輪,他也看過。
那個在旋轉的大風輪上奔跑騰挪的女人,做的很多動作都是難度係數高且又十分危險。
離得遠的緣故,加上馬戲演員都濃妝出場,所以,他纔沒有認得出來。
馬戲團的表演者?
一定會是覬覦天河利益的窺視者?
擅長走大風輪的沈燕枝,真的會如他和林瀟逸等懷疑的那樣,接近從索懷裡來到這裡的冰焰,爲的全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馬戲團後場沒有任何監視設備,而且,蔣曉亮尋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一臺正在聯網並可以提供給他們使用的具備攝像功能的電腦或者手機。
這讓楚正哲越發沮喪。
三天監視結束,他打電話給賀天:“我想,我和阿逸他們都太敏感了。我爸爸都沒放在心上的事情,我也好,阿逸也好,本來就不需要多去操心。”
而這幾天,賀天正在文錫。
話說文錫世坤集團的主席沐世剛,膝下有四個兒子,老大沐繼偉三十結婚,三十六纔有孩子,之後就再也沒要過第二胎。到今天那孩子二十歲,剛剛考進皇家學院。平日裡到榕莊來得很少,和爺爺沐世剛情感理所當然單薄。老二老三紛紛繼承了老爸風流的本性,拈花惹草,從不節制。光是私生子的醜聞,老二和老三接連被媒體爆料。私下裡,正室和正室的孩子,又和這些私生子們陷在權利和金錢的鬥爭裡。這樣的孫輩來到沐世剛面前,目光灼灼,說白了,全盯着首富爺爺的錢袋子,只能引起沐世剛的糟心。
沐世剛難以阻擋時間腳步的邁進,眼看自己漸漸要成耄耋老人。人老了,心就變得和年輕時候不大一樣。總是想看看兒女啊,瞧瞧孫子孫女兒什麼的。本來,老大沐繼偉最合他心意,奈何多少年前一個差錯,造成這麼多年父子間齟齬越積越多。很難接受、也很悲傷,但是,以沐世剛的見識,沐世剛自己知道:不可逆,不可彌補。
看來看去,唯一可以承歡膝下的,沒得選擇,就剩老三的兒子——那個一直到現在,也不肯入籍的小子,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