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筑。
在外面受了氣的賀寧兮開車回來。
車子開到別墅前的廣場,剛好是晚上七點。傭人將小姐的車子開到停車坪去,賀寧兮將包交給迎接上來的桑榆,昂首走入門廳,然後,穿過客廳,來到餐廳。
餐廳已經開飯,賀聆風坐在主位,左首是許伊菲,許伊菲旁邊的空座是賀寧兮的,賀聆風右首兩個座位上,分別坐着賀天和宋詩筠。
雅筑的風水很養人,風華正茂的宋詩筠不僅比結婚前更顯得水嫩,身材也豐腴出不少。倒也不臃腫,幼年起便開始練舞的經歷,讓她的腰身隨時隨地都保持着美妙的S形,細長光潔的脖子白天鵝一樣優雅地支撐着,放在桌子上的一雙手臂,好像上等象牙雕琢出的,水色好,骨肉皆非同一般地勻稱。
瞧着賀寧兮,她不失禮貌又保持着恰到好處的清高,笑着,淡淡說:“寧兮,你回來啦?” 黑水晶一樣的眸子閃閃發亮。
夏嬸將菜分好,爲他們一一放在餐盤中。
賀聆風看看賀寧兮,然後對大家說:“吃飯吧。”說着,拿起手邊的高腳杯,飲了一小杯杯中的紅酒。
賀天拿起筷子吃飯,宋詩筠跟在許伊菲後面,也拿起筷子。就在這時,賀寧兮突然將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大聲道:“我不要和這個女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哥,你讓她趕快出去!”
此話一出,賀聆風、許伊菲和賀天一起都愣住了。
宋詩筠臉騰地紅了,一雙筷子拿在手裡,放下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賀聆風看了看許伊菲,許伊菲只好將和事老的任務給承擔起來,對賀寧兮說:“寧兮,坐在你對面的,是你的嫂子,你不可以對你的嫂子這樣說話。”
賀寧兮卻不買賬,轉過臉對母親說:“你不記得當初她是怎麼對我的嗎?將我當小丫頭一樣使喚來使喚去,又爲了哥,每次都將我當成她生命前行的踏腳石。上學的時候是,填志願挑選工作的時候也是。”正面又瞧宋詩筠,目光灼灼,道:“我說得對不對?”
宋詩筠情知這種情況下萬萬不能和她爭執,聰明如她,只需要在眼睛裡裝上一些忐忑、一些驚恐,然後看向自己的丈。
賀天就忍不住了,停箸道:“寧兮,過去的事情你還提出來幹什麼?不管你承認不承認,小筠現在是我妻子,你和她已經是一家人。”
賀寧兮嘴皮子上的功夫日漸精進:“一家人就應該什麼原則都不講了麼?你能放下所有的事情,最終選擇和她在一起,我並不能。”察覺到父親的不快,她立刻轉目看向賀聆風:“爸爸,世坤公司內部想必有規定,漫說夫妻雙方,就是有情侶關係的兩個人,也不能同時存在一個公司。”
賀聆風不覺一愕。
宋詩筠急忙解釋:“我早已從恆遠實業國際部具體工作中撤出來。如果硬說還有職務,那也只是國際部的顧問而已。一些跨國業務的辦理,其中需要注意的種種事項,我負責把關。”看着賀聆風,然後說,“也是因爲我專業相關,小天才做這樣的決定。”
賀聆風低頭沉吟,須臾,對賀寧兮說:“你哥哥這樣的決定也無不可。你嫂子在恆遠,充其量,也就是個能說話的董事。”
賀天如今全身心都站到妻子那一邊,後背往椅子上依靠,雙臂環抱,嘴角揚起微笑,說:“小筠現在握有恆遠0.9%的股份,偶爾參與恆遠日常運作管理,於情於理,並無有違集團規定的地方。”
恆遠現在的市值,賀寧兮依稀知道。0.9%具體是多少,她數學一貫不好,倉促之間心心算自然無法算得。不過,這並不是一筆小數目。對手宋詩筠擅長表演,又頗爲伶牙俐齒,如今她又處在了父親、母親以及頭腦靈活的哥哥圍攻之下,賀寧兮漸漸被逼得沒有話說。
原本,她就是要給宋詩筠一個難看——這在宋詩筠嫁過來之後,便是賀寧兮時時要進行的一件大事——現在,將宋詩筠趕離餐桌,肯定是沒法實現。不過,同樣的目的,有的是可以讓它實現的方法。山不轉,水轉便是。
賀寧兮將一把銀湯匙拿在手裡,舀了一勺湯,沒有喝,往前一摔,重重摔在桌子上。
那湯匙在桌子上滑出老遠,一勺湯,幾乎全濺在宋詩筠衣服上。
賀天也被波及,天空藍純棉短袖T恤的腰部位置,落了好幾滴飛濺出來的湯水。
許伊菲和賀聆風都嚇了一跳,宋詩筠手腳飛快,急忙抽出餐布爲賀天擦拭。慌亂之中,宋詩筠還爲自己擦乾淨手腳。
賀聆風一拍桌子,喝道:“賀寧兮,你做什麼!”
賀寧兮沉着臉站起來,指着宋詩筠忿忿道:“總之在這個家裡,有她沒我,有我沒她啦!”拂袖而去。
在美意附近的一家咖啡館裡,楚正哲給賀寧兮看了兩張照片。一張拍的是韓振父親韓牧宜,另一張則是韓振的母親武欣。
韓牧宜那張,背景是一家爲名“SECRET”的生物科技研究所。如今,韓牧宜正是該研究所重要科研人員。
武欣那張則是街拍,楚正哲指着背景道:“這是紐黑文大學的街道,韓振母親,現在是紐黑文大學人文學科的正式教授。
楚正哲接下去對賀寧兮解釋道:“韓牧宜現在是SECRET全力支持的生物化學科學家,這項支持,來自於神秘組織的鉅額撥款。”
賀寧兮只關心自己的事情,順着自己的思路,接着他的話問:“這個組織,是徐曉曼直接參與,並且可以主導的嗎?”
楚正哲對她如此快捷的反應微微訝異,眼神中光芒微微一閃,旋即道:“沒錯,和你的猜測一樣,我們最後調查的結果正是如此。”
賀寧兮並沒有關注他此時此刻對於事態發展其他方面的覺察,一味只是高興起來,笑着說:“也就是說,韓振果然是被徐曉曼脅迫,所以才和徐曉曼訂婚的咯?”指着武欣的照片,飛快問:“據我所知,韓振的媽媽因爲支持率的問題一直未能順利升職,如今,她已經是紐黑文的正式教授,支持率被解決,應該也是徐曉曼所在神秘組織的功勞咯?”
“YES。”楚正哲輕輕點頭,表示肯定。
眼見賀寧兮雀躍,他不得不違背原則再多透露一些:“寧兮,如果你還信得過我,我的建議,你最好和韓振保持當前關係即可。做一個朋友,有時候並不影響你個人立場的確定,而若真發展成爲情侶,如果未來,韓振出現了不得已需要面對的局面,你作爲他的女朋友,必將遭受牽連。”
賀寧兮的眼睛,早已被愛情全部矇蔽。楚正哲的勸告,對她來說,不過是別有企圖的誘導。
她不無認真對楚正哲說:“小哲,我明白你對我的情意,不過,既然當初你已經決定放開我,那麼現在,你就果斷面對你自己的人生吧。”頓一頓,露出一如既往甜美的微笑,溫柔畢現,“你的條件這樣好,比我漂亮且比我聰明的女孩多得是。”
此話一出,楚正哲的表情不禁嚴肅許多。
賀寧兮的話語賀寧兮的心意,他明白得一清二楚。他是關心她沒錯,可是,她將他的心機看得太小,這讓他不禁很不舒服。
不管是林瀟逸等,還是在尤國配合他的韋德、白博明,若知道他居然將重要情報透露給一個不相干(主要指賀寧兮和天河以及特種部隊之間沒有什麼關係)的女孩,勢必又是驚訝又是鄙夷,林瀟逸等不會直接用嘴巴說出來,心裡面也會多些對他的體諒,可在耿直的韋德、白博明就不一樣了。韋德一定會舉起他那雙關於使用各類精密設備的手,一起捏成拳頭然後大呼:“stupid soldier!”白博明則會瞪大他那雙牛眼,不停反問:“What?”
可是,即便他已經做成這樣,在賀寧兮看來,他也不過是爲了愛情和韓振爭風吃醋的小人罷了。
楚正哲對賀寧兮說:“我知道,我已經找到新的女朋友。”
賀寧兮立刻“哦”的一聲,露出並不意外的神情,然後問:“是那天在綠森林和你在一起的女大學生嗎?”
楚正哲說:“不是。”瞧賀寧兮很是好奇,便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不到五分鐘,一輛奧迪TT停在咖啡館門口,一個長着一頭栗色長髮的女子,從車裡出來,然後往店裡面走來。
賀寧兮坐在窗口,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她看到那女子將鑰匙隨意拋給門童,那動作,既利索又瀟灑。侍者爲她開門,門從關閉到打開的過程,她都算得好好的似的,大步前進的步伐絲毫也未受到阻礙。侍者躬身行禮的禮儀在她面前,彷彿舊時的侍衛像女皇行禮。
然後,這個桀驁的女人便站在他們這一桌旁邊。
楚正哲從座位上站起來,向賀寧兮介紹:“沈安琪,我的未婚妻。”瞧了瞧賀寧兮,又加了一句:“第二任。”然後對沈安琪說:“這是我的第一任,賀寧兮——世坤公司第二代掌門人賀聆風先生的千金。”
沈安琪並不戳穿他即時規劃出來的謊言,嫵媚一笑,向着賀寧兮伸出手道:“久仰大名,幸會!”
賀寧兮頗有些回不過神來。眼見這位火速成爲楚正哲“第二任未婚妻”的女人,除了一頭披肩的濃密栗色捲髮非常漂亮之外,臉上那組合在一起之後異常勾人的五官也非同一般引人注意。更莫說這個女人的身材——賀寧兮從事服裝設計業,縱然她主攻的是兒童服裝,可是,美意裡面,優質的專屬模特兒就不少,什麼長頸細腰大長腿的女人,她可是見得多了,但是,這個叫沈安琪的女人,偏偏惹起了她內心的嫉妒。
沈安琪只穿了一件款式簡單的白色連衣裙,領子敞口設計以及腰身收到緊貼腰際,將她傲人的性感元素均有效展露無遺。露在外面的一雙小腿,又長又細,還很有力。
賀寧兮心裡忍不住產生了一個荒誕的想法:“這樣的女人,只要願意將自己奉獻出來,哪個男人能控制得住呢?”
楚正哲此刻就將這樣的女人摟進懷裡。
沈安琪伸出的手握了一手空氣,她並不介意。
楚正哲摟着她,她也伸手摟住楚正哲的腰,然後笑着說:“謝謝你,不要他,我覬覦他許久了,這才順利俘獲他成爲我的男朋友。”鬼使神差的,楚正哲順着她的暗示,將頭低下來。沈安琪和楚正哲,當着賀寧兮熱烈地接了一個吻,長長的,火熱的氣焰,險些燒死咖啡館所有的顧客。
賀寧兮一時之間,也禁不住面如死灰。
親密如自己的父母和哥哥,都曾經委婉表示過:能擁有楚正哲這樣一個優秀人才的愛慕,賀寧兮其實真的幸福得要死。諸如此類話語的背後,將楚正哲和賀寧兮個人實力以及人格魅力拉開距離,已是不爭的事實。楚正哲愛賀寧兮,那是低就。
賀寧兮接受楚正哲的愛,其實是高攀。
和楚正哲分手之時,以及後來幾乎兩個月時間,她都曾不停爲楚正哲悲傷過。直到此時此刻,賀寧兮才感覺到內疚。
以至於面對美豔性感的沈安琪,以及貌似已經熱戀的楚正哲,自己突然很多餘,她也沒有責怪任何人的理由。
楚正哲的不可一世,原來是匹配於沈安琪這樣桀驁的女人的。
一直想擺脫的“小哲哥”,這時從靈魂世界撤退,賀寧兮突然發現自己原來很難過。
“寧兮,”楚正哲輕聲叫着,並伸出手,輕輕摩挲她剪短的頭髮,“即使是和別人一起生活,你也一定要幸福。”
賀寧兮竟然已經開始留戀他這樣親密的舉動。
楚正哲情緒不佳,將鑰匙託付前臺保管,然後讓打電話讓司機將911開回去,自己乘坐沈安琪的TT,兩個人一起從咖啡館離開。
在車上,沈安琪屢次關注他的臉色,好一會兒之後,沈安琪將車子開到一處清淨地所在,將車子熄火,然後說:“何苦呢?你心裡並沒有將我當成女朋友,偏偏要在她的面前這樣作假。”
楚正哲偏頭看向車子外面。良久,他纔回轉目光,往前方看去,然後說:“你就笑話我是個情感上的懦夫吧。我也有自己的自尊,不能總是任憑她隨意踐踏。”說到這兒,他頓時又覺得對沈安琪不公,連忙解釋:“我沒有輕視你的意思——”
沈安琪莞爾一笑:“沒關係。”
楚正哲的緊張頓時消失了不少。
沈安琪雙手放在方向盤上,想了好一會兒:“你還記得你去K國執行任務之前我們之間的事情嗎?”
楚正哲假裝愣神了一會兒:“還好吧,依稀記得的……”
沈安琪又是一笑,依然沒有計較。相對沉默,繼而,她才接下去:“我對你的心意你明白的,也許你覺得我慣會表演,但是,我保證,我對你,絕對是真的。”說着,她側過臉來,燦若星辰的眼睛以及豐滿嫵媚的嘴脣,全部籠罩在一朵笑容之中,竟然生動得叫人窒息。
說對她沒有感覺,那肯定是騙人的。
在他們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之時,楚正哲就察覺過自己沒法抵擋她的誘惑。
此刻,二人四目相對,就在這一瞬間,火花便從心底裡燃着,然後順着引信,一路燃燒,直到在眼神中爆發。
在感情面前,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純白如天使。
只要你將她當作天使就可以。
男人和女人,微妙的變化就在這一剎那。先前還對彼此有所顧忌,這時候,什麼芥蒂都沒有了,親密得好像一個人。楚正哲將手伸出去,沈安琪柔情回望,將自己的手伸過來。
二人再度十指相扣,其中情愫,已經迥異於方纔面對賀寧兮時。
沈安琪輕聲問:“你……還會那麼牽掛她嗎?”
楚正哲嘆了口氣,說:“命中註定,我只需認命即可。”
車子在道路上隨意開起來。沈安琪開始和他說正事。
於冥華想破頭也想不到,巧妙設計的毒品案爲什麼最終還是得以告破,正是因爲沈安琪通過內部關係,反戈一擊的結果。海關的瓷器裡面有問題,那是尤立科和肖威準備棄三翼龍改投聯合**,因而主動招人的結果。緊盯徐曉曼,便是沈安琪主動給楚正哲的提示。後來,韓振利用賀寧兮將楚正哲召回來,而徐曉曼則想盡方法,利用韓振、賀寧兮以及楚正哲之間的牽連,務必將楚正哲留住。這一招,看起來是成功了。可是,她萬萬沒想到,會所那邊,沈安琪早就化妝潛入,然後暗中跟隨。
沈安琪的手段果然很高,徐敬用以爲宋正烈運毒的機關,被沈安琪用撞在眼睛上的微型攝像機攝下來,開鎖機關以及開鎖方式,都錄製得清清楚楚。一起轉發到天河的那輛賓士頓上。宋正烈最後的路線是從寧川取道漢州,然後直奔金三角地帶,漢州是交通樞紐,必經之地。所以,楚正哲纔有足夠的時間遙控部署,自己則乘速度快過重型卡車數倍的悍馬車,繞道迎面攔截。
事情結束之後,楚正哲一直想對沈安琪說聲“謝謝”,不過,二人所處位置,相對比較敏感。飛兒組織和天河組織向來水火不相容,更何況還光之子和世坤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
淮南藥業那邊,始終無人知道事實真相。可是,費爾可是隻老狐狸。事件當中,漏洞不少,他不可能不懷疑到沈安琪身上。
沈安琪回去都六十幾天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受到組織刁難。
楚正哲提出自己的疑問,然後,滿目關心絕對發乎於真誠,定睛凝視。
沈安琪接收到從他眼眸裡發射過來的信息,很是溫暖,笑起來說:“不用擔心,我有我生存下去的道理。”
楚正哲讓她將車開去南風港。
沈安琪將車停在江灘邊上。
楚正哲讓她將話說得再清楚一點。
沈安琪和他對面而立面對面不盈一尺。
沈安琪很聰明地捕捉到一些信息,悄然一笑,然後問楚正哲:“如果我說我想和你在一起,除了在意我目前的身份之外,你還會不會在意我爲了活下去,生命力曾有過許多其他的故事?”
楚正哲希望她對自己坦白,可是,她真要坦白了,他又心跳得厲害。“胸襟寬大”這四個字,往往都是說起來容易,真正做起來,那些耿耿於懷的疙瘩小事情,全部化解了,還真是爲難得緊。
不過,到底是條漢子,楚正哲只停頓了幾秒鐘,便強迫自己施施然:“只要在利益上,我們不會發生衝突,其他,什麼我都能夠接受。”說完這話,他又急忙解釋,“安琪,你應該理解我,畢竟我不是個人在打拼,我代表我的團隊。如果我放縱我自己的感情,將哥們兒前途都帶入你的生活,我肯定做不到。而且——”他頓了頓,接下去道:“淮南毒品案那樣的事情算我欠你,日後,這樣的事情,我也可以保證再也沒有……”話還沒說完,一隻溫軟柔膩的手伸上來,將他的嘴巴輕輕點住。
沈安琪收回她的手指,認真地說:“我忍了這麼多年,爲的就是離開我現在的世界。”轉了個身,面朝滔滔流逝的江水說:“我母親當初的願望就是這樣,我從她離開我開始就一直在籌劃。現在,終於是可以大展手腳嚴加實施的時候。
沈安琪不以爲杵,反而頗爲開心,伸手撫了撫鬢髮。
楚正哲這才平靜下來,問:“你這樣幫我,對於克萊士而言,好處又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