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被劫,牢中已空。守牢的護衛盡數莫名失去意識——待太子與國舅得到消息,隨大軍趕到,楚世已與接應匯合。
深夜裡兵刃的廝殺聲震動了整個京城——二皇子反了!這個消息,在第二日便會傳遍京城。葉國舅想要的結果,終於又靠近了一步。
泓楚世在京城的親衛不過只有數十人,其中還有近半數在城外接應,但個個卻都是墨楓挑選的高手——當舍則舍當斷則斷,墨楓用人從來都無差錯,從城內到城門,他們身邊只剩下寥寥數人,然而楚世的身邊還有墨楓和雪崖——縱然無法在衆人面前展露神力,依然無人能近她身五步之內,而楚世和墨楓均一身武功,三個人硬是突破重圍,闖出了城。
城牆上弓箭手拉滿弓蓄勢待發,卻聽到一聲:“住手!!”太子已經趕到城牆之上——望着城牆外與接應匯合的幾人,他的眼睛卻只盯着雪崖一個。
葉國舅也匆匆趕到,一見此情景心知不能放虎歸山,下令道:“放箭!”
“不準!!”楚城再次喝止——他不能讓雪崖和楚世一起死!“雪崖!從此泓楚世只是個叛賊!你何苦和他一起走!?”
雪崖回望着他,聲音並不高,卻讓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楚,“他是不是叛賊,你最清楚!”
“只要天下人都說他是,他便是!雪崖,留下來!你跟他走從此便再無寧日!!”泓楚城的瞳孔裡映着火光,看起來宛如一滴鮮紅,折射着最後一線希望—— 一片黑暗的泥濘裡,最後一線如血的期盼,那般微弱而徒勞的掙扎着,讓人心裡一陣顫裂。
雪崖不忍再看,掉轉視線,對楚世道:“走吧。”
爲何世間還有着這樣的感情,在她一無所覺時,便已經緊緊纏繞,□□得要將人撕裂——那樣一個蒼白纖細的人,究竟從哪裡爆發出這樣的激烈。
“雪崖——!!”
她已經揚鞭策馬,身後傳來最後一聲啼血長鳴,宛若聲盡於此,就此被黑暗吞噬。
她不再回頭,不敢回頭。似乎一旦回頭,便會被身後的黑暗一起卷落。
泓楚城幾乎要衝下城牆備馬追趕,被葉國舅命人攔住,喝道:“太子殿下!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那個女人固然有利用的價值,老臣纔會支持你去拉攏她。但是她現在已經跟了二皇子,就再無用處,只是個障礙!你怎可爲了一個女人壞了大局!?”
“大局?什麼大局?誰的大局!?是我的,還是你們的!?”
他揮開阻攔的人,看着黑夜中遠去的那一點白,撐在城牆上的手緊緊攥住,指甲陷入了皮肉——
他已經墜落,怎麼能夠放她在楚世身邊,獨自己一個人深陷泥濘!?就算陷落,也要她陪在身邊!
一路向南,他們需要越過南方十三郡才能到達蜀州。料定了必然會有人尾追阻截,他們一行人小心地隱藏了蹤跡,佈置假象迷惑追兵。
“其實,也還有別的辦法——我帶你走,先前往蜀州,其他人再趕來不是更妥當些?”雪崖問着,楚世卻搖頭,“沒關係的,我對墨楓和這些手下有信心,他們不會給追兵留下痕跡追蹤,我們一起回去就好。”他說得很輕鬆,似乎只是遊玩一般晃着回去就好,但是雪崖隱隱知道,他大概放不下這些人。他的親衛,在京城已經死了半數,剩下一半跟隨他去蜀州,他如何能丟下他們?
雪崖沒再提什麼,在這種時候,這樣的楚世更讓人想珍惜。
“二皇子,”洛兒拿了乾糧和水過來,“你和雪崖姑娘也吃一點吧。墨護衛說今夜要在這裡露宿,我幫您收拾了地方……”
楚世對她一笑,“對了,這是洛兒第一次跟出來——出門在外,不用總把我當公子爺一樣的伺候,我能料理的。”
洛兒尷尬笑笑,顯得有些無措。早已經習慣了伺候楚世,要她不照顧他,她着實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去休息吧,你沒出過遠門,恐怕不習慣這樣勞頓,早些休息,天不亮就要上路的。”
洛兒點點頭,正要離開,雪崖也站起身,“我和你一起。”
一行人之重只有她們兩個女子,一起休息也是自然。雪崖走過去拉住洛兒的手,這個舉動卻讓她有一絲慌張。她已經知道雪崖並非常人,卻也不知道她的身份,而且——她竟然可以看到她的夢!這樣的經歷從來沒有過……
“別緊張,我只需要看我想知道的事情,不會對你有影響。”
洛兒有些慌亂的想掙脫,卻掙不開,全身彷彿被束縛住一般,任由雪崖拉着,在樹下一叢鋪好的乾草上坐下,靠着樹幹閉上眼睛。她不想睡,她不想再被人窺探了夢境,但是眼皮卻不受控制地闔起,整個身體宛如沉入水中,緩緩下沉……
紅色……
依然是滿眼的紅色,緩緩流動……紅色中,隱約看到泓楚城的臉……
她想要看清,但是紅色掩蓋了一切,如同河水一般將人淹沒,直到她被一陣嘈雜吵醒。
“雪崖,雪崖!”
睜開眼看到楚世在眼前,其他人都已經起身,“快起來,我們被追兵發現了,必須馬上走!”
方纔自信滿滿地說過對親衛消滅蹤跡的信任,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他們立刻出發,湮滅了在這裡駐留過的痕跡,留了幾個人在這裡斷後,其他人繼續逃離。這一次,親衛們做得更加小心,可是行蹤卻依然暴露。如是幾次,難以得到休息,任是鐵人也疲憊不堪。幾天下來,只剩雪崖一個還不受影響。
墨楓神色微微凝重地找到楚世,壓低聲音道:“二皇子,方纔護衛發現了這個……”
楚世微微一怔,立刻明瞭,“記號?”
“是,做得很隱秘,幾乎會讓人忽略,只是有人記得之前也見到過……”
“我知道你的意思,那麼……你心裡已經有了懷疑的人?”楚世的問題讓墨楓微微一頓,沉默片刻,卻搖了頭。楚世淺笑一下,“不必勉強,我知道你心裡想到的人是誰。”
的確,墨楓無法否認,如果只從理智上考慮,那些親衛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即使拼上性命也會效忠二皇子,不到最後他不會懷疑他們。剩下的外人,只有雪崖和洛兒。洛兒在閒月居伺候楚世多年,相比較起來,自然還是來歷不明的雪崖更值得懷疑。
但是,這畢竟只是單純的論斷。
自從劫獄之時與雪崖的接觸以來,墨楓心裡並不想去懷疑她,這種建立在直覺上的信任很薄弱,但是卻最能影響人的心情。所以,他搖頭。
搖頭之後,卻連自己也頓住——讓心情影響理智,這種事情在他身上不曾出現過。
楚世是知道雪崖的背景,自然不會懷疑她。那麼,最有可疑的,只有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