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雪!”片刻的臉色微變和錯愕之後,胡歌咋咋呼呼的跳起來,拉住染雪的袖子拉她坐在桌旁。染雪心下疑惑,未動聲色。
胡歌左右看看,靠近染雪壓低了聲音說:“我今天見鬼了!那個女鬼竟然變成你的樣子把我騙到後院,還推我下井!”
愕然……染雪盯住胡歌的臉,試圖從中找出破綻,她料想這不過是胡歌爲了自保而故意裝傻,然而偏偏從那張臉上看不出一絲虛假。見染雪遲疑,胡歌活像害怕別人以爲他危言聳聽,急道:“是真的!”接着手腳配合比劃着仔細描述了一遍先前發生的事情,末了還千叮萬囑染雪一定要當心。
面對這樣一個人,染雪突然不知道如何下手。
她不知道她那顆已經腐爛的心裡是不是還殘留着柔軟的地方。
胡歌見她神色怪異的盯着自己,收起了亂飛的唾沫星子,遲疑的問:“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染雪莫可奈何的輕笑一下,“你這個人……真不知道該說是遲鈍還是命好……”
“呃……什麼意思……?”胡歌撓撓頭,有聽沒懂。
“懂不懂都沒關係,你一定長命百歲的。”染雪笑一下,便起身離開,只留下胡歌還在那裡莫名其妙。不管怎麼說,染雪笑起來,真的是很美的……胡歌立刻便轉移了思路,美美的瞅着她的背影離去。
原來染雪也是會笑的。
泓楚世在一旁,雖然他沒有特意去聽兩人說了什麼,卻看得到染雪的神情。
有一點爲難,有一點無奈,但是那淺淺的一抹笑容卻不是他平時看到的一層完美無缺的面具。先前沒有看過,也會想看一看她真心笑起來的樣子,但是看到了,卻只有黯然。她不是不會笑,只是沒有對自己笑。
染雪走向自己的房間,卻想到一個問題。
那女鬼去了何處?爲什麼胡歌得救,她卻沒有出現?
問題的答案只有一個:鬼十一。
纖瘦如削,蒼白如紙。那個人一身黑衣影子一般站在角落裡,他的手裡牽着一根凡人肉眼看不見的鎖,緊緊鎖着井中女鬼。這女鬼一直在逃,仗着據地多年隱藏不出,逃過他的追捕,卻突然返回井中自投羅網。這自然跟那個落井的人有關,而那個人的落井又跟誰有關?
他在暗處緊緊盯着染雪,那個活在陽間,卻一身黑沼之氣的女人。在那一身美麗皮囊之下的,究竟是什麼人?
沒錯,這身體裡的靈魂,絕不是這個身體本來的主人!
一番折騰下來,大家已是睡意全無,然而被大雨困在這一方小小客棧裡也出不了門,或到樓下要杯茶三三兩兩閒聊,或自己有同伴同行的便在房間裡彼此做個伴,很少有人自己呆在屋裡。這場雨下得太急太大,遮天蓋地一般便將客棧世界隔離開來,彷彿連空氣也難以流通,天色昏暗,氣悶得很。
人一多,胡歌也就不再害怕,精神了許多。而人一多,平掌櫃便忙裡忙外,如今客人出不了門,有需要買的東西,只能小二代爲跑腿,店裡的人手不足,平掌櫃只能親自動手。他這個人只要能賺錢,就是讓他親自冒着大雨去跑腿都樂意的。
他到後面去拿酒罈子,一轉身,忽地一個白影直愣愣的站在他身後,嚇得他險些跌了手裡的罈子,待定睛一瞧,才發覺是染雪,喘着氣拍了拍胸口。
“我說姑娘,您這是要嚇死我不成?不過我估摸着您也該來了,不知您要我辦的,到底是什麼事兒?”自昨夜被鬼十一打斷,之後事情接二連三,染雪一直沒有機會告訴平掌櫃她的要求。
染雪面上歉然一笑,“驚擾平掌櫃了。其實我原不過是希望平掌櫃能夠保我們今日一早平安離開,莫要發生任何事端。然而如今情形,這卻是根本做不到的……”
“其實,倒也不是做不到。”
染雪凝起視線,緩緩看定,“平掌櫃有辦法?”
“不好說,這雨,跟那女鬼有關,若十一爺帶了她離開,這雨自然就停了。”
“可是爲何鬼十一拿了人還不走!”
“這就不是小的能知道的了。”
“好,平掌櫃,這女鬼之事,不敢勞動平掌櫃,但是,到我們離開之前,希望平掌櫃能夠幫一點小忙——莫要讓鬼十一再靠近於我們!”
“這……”平掌櫃眼睛一轉,“姑娘,十一爺的行動,小的自是干涉不了。但是既然收了姑娘的酬勞,自當盡力周旋,不讓十一爺妨礙到姑娘。”
染雪緩緩綻開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多謝平掌櫃了……”
“不敢不敢!”
看着染雪轉身離去,那道身影消失在走廊之中,宛若被黑暗吞噬。平掌櫃驀然發覺自己脊背上涼涼的一片,他譏諷般的笑了兩聲,原來自己也還有跟一般人一樣的反應……這個女子的來歷,到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若無其事的回到廳中,染雪便一直謹慎得很,時時注意不讓自己再落單。只是大廳里人一多,未免雜亂,泓楚世自己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墨楓卻勸着他上樓,於是染雪也只能跟隨上去,一旁伺候。
三人對面,卻各懷心思一時無話可說。墨楓終是在這裡呆不住,雖說他的性子素來沉穩,但面對這物是人非的二人,卻不忍看下去。遂找了藉口退了出去。
染雪緩緩替楚世倒了茶,楚世接了,淡淡對她道:“你也坐吧。出門在外也不是宮裡,不必太講究。”便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染雪輕輕應了一聲,便很自然的坐下來,並無拘束。
她看着身旁慢慢品茶沉思的楚世,這一刻,她的心情竟是平靜的。這裡不是皇宮,他不是皇帝。縱然此刻這客棧之中詭異萬分,危機未過,他們只能被困在這裡,但是這裡只有他和她。只有這一刻,他完完全全的屬於她一個人。
“染雪……”
楚世一擡頭,不經意間視線撞進了她的眼裡,那裡漆黑如淵,卻有着他從未見過的寧靜安然……他心裡一顫,到了嘴邊的話竟然說不出來。只因他不忍打破了這安靜,彷彿這安靜一旦被打破,這一刻的染雪,便再也尋不回來。
現在的她,便是他心裡所期望的那個“染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