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內侍應了聲是,便見一名大內密探垂首而入,跪拜見禮:“屬下參見皇上!這是外面剛剛送進來的書信,屬下已檢查過,並無異常。”
楚凌霄只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信封上那個特殊的標記,當下眉頭一皺:“呈上來吧!”
等書信放到面前,他便揮了揮手,命其退了出去。
御書房內再次只剩他一個人,但他卻遲遲不曾打開書信看個究竟,反倒開始閉目養神。或者那只是因爲,信中寫了些什麼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直過了很久,楚凌霄才重新睜開眼睛,懶洋洋地拿過書信打開掃了幾眼。緊跟着,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拿在手中的信紙便突然化作了一團火焰。將它扔在一旁,親眼看着它化爲灰燼,他的脣角露出了一絲陰冷的笑意。
夜,月色如水。
“總在這兩個地方轉來轉去,只怕也很容易引人懷疑吧?咱們應該每見一次面就換一個地方,反正這瀲陽城內青樓酒館無數,不愁沒地方去。”
站在窗前的北宮律川看着樓下的燈紅酒綠,人聲鼎沸,臉上的神情十分愜意。
南宮劍鴻也是滿臉笑容,喜滋滋地說着:“接下來恐怕就沒有這個必要了吧?反正咱們的目的也快達到了,不需要再經常見面,說不定今夜這瑤池苑之會就是最後一次。”
高興之餘,西門紫龍的眼中卻有一絲隱隱的擔憂:“希望鬼面大人能夠遵守當初的約定,否則咱們只怕要空歡喜一場。”
另外兩人一愣,不由彼此對視一眼,南宮劍鴻已經一聲冷哼:“他敢!他若真的要背信棄義,小心咱們將他的老底掀出來,讓他在東越國再也沒有立足之地!”
“小聲點,這裡可是東越國!”西門紫龍忙提醒了一句,“尤其是這京城之中,說不定到處都有鬼面大人的眼線,這話若是落到了他的耳中,你還想活着回去嗎?”
南宮劍鴻心中也有些發毛,嘴上卻不肯服軟:“我只是想說,一直以來咱們都是跟他精誠合作的,他若真的要背信棄義,那就是他的不對了。”
不對又如何?這本就是個弱肉強食,勝者爲王的世界,誰的本事大,誰就有發言權,誰就有任意妄爲的資格,他們又能怎樣?
一時之間,三人都安靜下去,只是各自喝着悶酒,心下卻有着相同的忐忑不安。不多時,終於聽到輕輕的敲門聲響起,西門紫龍忙起身過去開了門,接着躬身施禮:“大人,您來了。”
鬼麪人答應一聲,照舊獨自一人進了屋內,留下燕淑妃在門口望風。另外兩人立刻起身施禮:“大人!”
面具下的臉上看不清表情,鬼麪人的目光卻十分溫和:“三位太子不必客氣,快請坐吧!”
三人各自落座,依然彼此對視,誰也不曾搶先開口。不知是不曾看到他們的動作,還是假作不知,鬼麪人接着說道:“不知三位深夜邀我前來,有何要事?”
此言一出,三人面上雖然沒有什麼變化,卻不約而同地在心底咒罵了一句:揣着明白裝糊塗是不是?咱們找你有什麼事,你會不知道嗎?
輕咳一聲,南宮劍鴻含笑說道:“大人政務繁忙,本不該打擾,先請大人恕罪。只是如今大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不知之前大人與我們的約定……”
說到這裡,他故意停了停,顯然是在等着鬼麪人把話接下去。
鬼麪人看他一眼,語聲平靜:“咱們的約定自然永遠有效,只不過誰說咱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三人一愣,西門紫龍已忍不住皺眉:“大人這樣說是何意?如今狼王已經變成了喪家之犬,東越國的江山更是成了大人的囊中之物,所有的目的不是都達到了嗎?”
鬼麪人淡然冷笑:“成爲喪家之犬,並不代表他已經完全沒有了還手之力,如今狼王下落不明,或許正在養精蓄銳,隨時都有可能反戈一擊。除非親眼看到他的屍體,否則已經到手的一切隨時都有可能失去。”
三人的眼神頓時變得無比失望,但是誰也不能否認鬼麪人說的的確大有道理。然而轉念一想,西門紫龍終究是有些不甘,不由皺眉說道:“大人神功蓋世,狼王早就已經見識過,而且他這麼久都沒有再出現,肯定是自知不是大人的對手,乾脆躲起來苟且偷生算了。”
“不可能。”鬼麪人毫不猶豫地搖頭,“你不瞭解狼王,他絕對不是那樣的人。根據我對他的瞭解,他早晚會找上門來的。而且一旦到了那個時候,便足以說明他已經想到了對付我神功的辦法。說到底,只有狼王死了,我們的目的才真正達到了。”
三人聞言再度沉默下去,雖然都覺得鬼麪人的話有幾分強詞奪理的嫌疑,卻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片刻之後,北宮律川接着開口:“既然如今狼王已經成爲人人得而誅之的反賊,大人儘可以發動全部的力量將其絞殺,定能讓他沒有藏身之地。”
鬼麪人點頭:“這我知道,而且正在做,只要能把他逼出來,我絕不會再給他逃脫的機會!”
今夜原本是滿懷希望而來,以爲定能滿載而歸,誰知到頭來居然還是一場空,三人越發失望,什麼興致都沒了。
覺察到了他們情緒的變化,鬼麪人目光一閃,溫聲說道:“三位太子辛苦了,如今我們的大計已經到了最緊要的關頭,咱們一定要咬緊牙關,爭取最後的勝利!”
這幾句話雖然說得慷慨激昂,三人卻興致缺缺,只是勉強抱了抱拳:“大人放心,我們會的。”
鬼麪人暗中咬了咬牙,語氣依然溫和:“接下來三位太子就不必太辛苦了,若是方便的話,只需幫我留意一下,看能否發現狼王的行蹤就好。只要能夠找到他,我便可以將他斃於掌下,永絕後患。到時候咱們的計劃就真正成功了,也就到了我遵守約定的時候!”
這幾句話總算令三人有了幾分興致,紛紛點頭:“大人放心!”
只要不需要他們出手對付狼王,光打探打探消息還是可以的。就讓東越皇室自相殘殺,他們坐享其成就好!
又交談幾句,鬼麪人便起身告辭離開。從窗口看着他們主僕兩人出了瑤池苑,並且越走越遠,北宮律川才砰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氣得牙關緊咬:“可惡!又被他三言兩語賴了一次帳!我現在懷疑他根本不是真心想要遵守約定,只不過是在利用我們罷了!”
“那不是懷疑,是事實。”南宮劍鴻淡淡地笑了笑,“他本來就是在利用我們,我們也在利用他,咱們的合作說白了就是互相利用,你居然還想從中找什麼真心?太可笑了。”
“沒錯,是互相利用,所以咱們本來也沒什麼好吃虧的。”西門紫龍滿臉冷意,“而且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只要狼王一日不除,不管是他還是咱們,都無法安心。”
雖然對兩人的話表示贊同,北宮律川卻仍然氣呼呼地說道:“那我們怎麼辦?就只能這樣等着嗎?他若是一輩子都除不了狼王,咱們就只能等他一輩子?”
這倒是個問題。雖然鬼麪人口口聲聲說楚凌雲絕不是他的對手,但楚凌雲若是有心躲藏,恐怕鬼麪人也找不到他,還說什麼剷除?如今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嗎?都幾個月了,仍然沒有找到楚凌雲的影子。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哪!”西門紫龍突然幽幽地開口,“如今咱們是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只能任人擺佈,這還像是一國之太子嗎?”
燭火依然撲撲地跳動着,映照着三張明滅不定的臉。
“主人,他們又是來要您履行約定的?”黑漆漆的夜色中,跟在鬼麪人身後的燕淑妃輕聲開口。
鬼麪人淡淡地應了一聲:“嗯。不過我已經告訴他們了,只要狼王未除,說什麼都是枉然。”
燕淑妃沉默片刻,突然一聲冷笑:“這三個沒用的廢物!出力的時候看不到人影,這種時候急不可耐地跳出來了,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
鬼麪人的情緒倒十分平靜:“不必理會他們,他們也知道只要狼王還活着,就算我不遵守約定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燕淑妃點頭,眼睛不停地閃爍着:“可是狼王爲何還不出現?莫非他還不曾聽到消息嗎?還是聽到了也置之不理?”
“不可能。”鬼麪人淡淡地搖了搖頭,“只要他接到消息,一定會回來看個究竟,說不定此時已經在路上了。再耐心等等,絕不能放鬆警惕。”
燕淑妃只覺突然有些莫名的緊張,忙用力點了點頭:“是,屬下遵命!”
鬼麪人點頭,原本不打算再開口,卻突然目光一閃:“有人來了!先躲起來!”
話音剛落,兩人便已經躲到了一旁的暗影之中。燕淑妃早已刻意屏住了呼吸,側耳細聽着,然而除了夜風陣陣和秋蟲低鳴,根本什麼都沒有聽到。但她毫不懷疑鬼麪人的話,因爲他的功力比自己高了數倍都不止,能夠聽到普通人根本聽不到的聲音。
一直過了很久,久到燕淑妃忍不住要懷疑這一次鬼麪人真的聽錯了的時候,才聽到一陣極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因爲輕到幾不可聞,足見來人同樣是個絕頂高手。
今晚的月色很好,兩人很快便看到來人是個身材頎長的年輕男子,雖然一身黑衣,卻並不曾遮住面容,露出了一張俊美的臉。他顯然沒有注意到暗影中的兩人,低着頭急匆匆地走了過去,很快便只剩下了一個模糊的背影。
既然不是衝兩人而來,燕淑妃根本沒打算理會。然而就在她回頭想要請示鬼麪人是否繼續前行的時候,才突然發現他面具下的眼眸中射出了兩道奇異的光芒,亮得令人心驚!
而這兩道光芒對着的,正是方纔那年輕男子消失的方向,難道他發現了什麼?不會是此人跟狼王有關吧?
不等她開口詢問,鬼麪人突然嗖的一聲躥了出去:“你先回去!”
燕淑妃吃了一驚,還來不及答應,眼前早已沒了鬼麪人的影子。無奈之下,她只得往來路而去。
很明顯,鬼麪人所去的正是那年輕男子所去的方向。不過那年輕男子顯然絕對沒有想到自己已經成了別人的目標,一路七拐八繞,他很快來到了一座外觀極爲普通的農家小院前。
站定腳步,他運起內力四處搜索一番,確定身後的確無人跟蹤才邁步走了進去。走到屋門前,他再次站定腳步回頭看了看,才最終推門而入,並且反手把門關了過來。
然而這座小屋卻並非他最終的目的地。藉着窗外皎潔的月光,他走到甕前揭開木蓋,只見甕中有半甕穀糠,一股淡淡的谷香氣撲鼻而來。
吐出一口氣,他突然邁步進了甕中,木蓋隨即輕輕落下,一切重新歸於靜止。
伸手摸到機關,他用力一按,整個甕底突然全部打開,身體瞬間垂直落下,而甕底也立刻恢復正常,甚至沒有多少穀糠跟着他一起落下來!
在這偏僻的農家小院,居然會有如此精巧的機關,若非親眼看到,誰能想到?
此刻年輕男子所在的地方是一條隱秘而狹窄的地道,僅容他一人彎腰通過。一路向前走了大約兩裡左右,他停住腳步,從旁邊摸索到機關用力一按,只聽唰啦一聲輕響,頭頂已經出現了一個圓圓的出口。
展動身形飛身而上,地面瞬間恢復正常,再也沒有絲毫破綻,而出現在他面前的已經是一個小小的山洞,洞內石桌石凳石牀等等一應俱全,居然十分乾淨雅緻。
確定周圍並無異常,年輕男子將剛剛買回來的酒菜放在石桌上,這才點燃了旁邊的油燈,同時一聲輕嘆:“狼王,你怎麼還不曾回來?”
昏黃的燈光映出了一張熟悉的臉,這年輕男子居然是天上閣主藍月白!之前他不是在禧太宗陵尋寶嗎?怎會出現在瀲陽城?
稍稍歇息了片刻,他纔拿過酒菜簡單吃了一些。但是因爲明顯的焦躁,他根本沒有多少胃口,便乾脆起身走到石牀前和衣躺了下去,同時揮手滅了石桌上的油燈。
儘管夜已深沉,他卻仍然輾轉反側,無法入睡,不由擡手輕輕按了按心口的位置,確定那個小盒子還在才勉強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他總算有了幾分睡意。然而就在朦朦朧朧之間,他卻突然猛地睜開了眼睛,警覺地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嚴格說來,他其實並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卻明顯感覺到似乎有什麼危險正在慢慢靠近,彷彿動物的本能!
就在此時,眼角的餘光陡然看到黑影一閃,他不由大吃一驚,整個人已憑空彈起,瞬間站在了牀前!此處明明隱秘之極,對方是如何找到這裡來的?
然而藍月白只來得及想到這裡,來人根本不曾給他開口詢問或者反應的時間,便劈面一掌直擊而來,彷彿與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恨不得一掌將他拍個粉碎!
這一掌擊來,堪稱有雷霆之勢,藍月白幾乎是在這一瞬間便已發覺,自己絕不是此人的對手!既然如此,自己又身負重任,自然是三十六計走爲上!
躲過對方的雷霆一擊並揮掌反擊的同時,他的心頭早已掠過這個念頭。然而可悲的是,他還是太低估了來人的本事。只見對方的招數施展開來,四面八方都是掌影,將他整個人牢牢地鎖在其中,根本無法脫身!
對方的內力渾厚到無法想象,越打下去,藍月白越覺得自己彷彿已經被一張無形的網困住,不但漸漸施展不開手腳,甚至連呼吸都變得極爲困難,簡直要被活活憋死!在這樣的情形下,居然連逃都是一種奢望,他甚至無法離來人遠一些,就那麼被他牢牢地鎖在了無處不在的掌影之中!
也就在這一刻,藍月白終於真正感到了害怕,他不是怕死,而是怕懷裡的寶貝會落入這個人的手中!會不會這個人就是衝那寶貝來的?否則他怎麼會無緣無故找上自己?也就是說,方纔自己外出的時候恰巧被這個人看到了……
就這麼一閃神的功夫,對方的手掌已經以比閃電更快的速度直奔他的胸前!等他反應過來想要躲避時已經完全來不及,只聽砰的一聲巨響,胸口如遭錘擊,他整個人已經倒飛而出,通的撞在了石壁上,跟着噗的一聲,鮮血狂噴!
這一下劇痛令他幾乎昏死過去,雖然不曾細細檢查,卻完全可以感覺到胸前的肋骨只怕已經沒有一根是完好的,斷裂程度比當日楚凌雲給他的那一掌有過之而無不及!
倘若只是肋骨斷裂也就罷了,更要命的是方纔他被對方一掌打飛時,後腦勺也狠狠地撞在了石壁上!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藍月白再也支撐不住,背靠着石壁軟軟地坐了下去,腦中一陣暈眩,簡直生不如死!
可是來人完全沒有罷手的意思,顯然根本沒打算讓他活命,跟着又是一掌拍出,直擊他的面門,而另一隻手已經朝着他的胸口虛空一抓!
此時的藍月白雖然已經只剩下了半條命,卻也不打算就這麼輕易地斷送在這裡。陡然感覺到對方的內力擊得他面門生疼,腦中的暈眩終於暫時退去了些,立刻狠命一咬牙,聚起全身的力氣猛的向左側撲倒,一隻手已經在石壁下沿的某個角落狠狠地按了一下!
機關瞬間啓動,原本毫無異常的石壁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裂口!顧不得渾身的劇痛,藍月白就地一滾,已經滾入了裂口。然而就在這一瞬間,突然聽到嗤啦啦一陣裂帛聲響,胸前的衣衫已經被抓破,懷中的東西也嗖地飛了出去!
糟了!
藍月白瞬間臉色大變,急怒不已,可是隻聽轟隆一聲巨響,石壁瞬間恢復正常!來人顯然不曾料到這一招,雖然盒子已經落入他的手中,卻放走了藍月白這個活口,惱怒之下,他狠狠一掌擊在了石壁上!
這一下攻擊威力着實不小,然而除了簌簌抖落的灰塵,石壁卻是紋絲不動。
顧不得再理會藍月白,來人立刻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子。就在這一瞬間,萬丈金光陡然射出,刺得他睜不開眼睛!盒內彷彿有一輪小小太陽,將整個山洞映照得亮如白晝!
來人眼中頓時射出了狂喜之色,立刻啪的將盒子蓋好,迅速離開了。藍月白已經重傷,恐怕活不了多久。就算僥倖能活下來,對他也沒有任何妨礙,反正寶貝已經到手,而且藍月白絕對不會知道他是誰!
這個山洞其實是天上閣的一個秘密聯絡點,若非如此,今日藍月白絕對逃不出此人的魔爪!一邊順着密道艱難地前行,他一邊咬牙切齒:可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消息明明從未走漏半分,就算是整個天上閣,知道此事的也只有他一個人而已,怎麼就會被人發現了這個秘密呢?
狼王,對不起,我真的盡力……
那黑衣人顯然也看出這山洞內另有玄機,也就不再徒勞地去追趕藍月白殺人滅口。趁着夜色來到一座巨大的府第前,他翻牆而入,悄無聲息地進了其中一個房間,並熟門熟路地啓動機關,進入了地底密室。
確定此處絕對不會有人打擾,他才強壓着心頭的激動小心地將盒子放在桌上,並且坐在桌旁平靜着自己的呼吸。
好一會兒之後,確定渾身上下都已恢復平靜,他才掏出手絹仔細地將雙手擦得乾乾淨淨,接着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蓋子。
一輪金色的小太陽瞬間再度出現,原本漆黑一團的地底密室已華光四射,燦爛無比,簡直連角落裡的一隻螞蟻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黑衣人眼中的狂喜和貪婪越發明顯,一雙手也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儘量剋制着自己,他慢慢把右手伸進了盒子裡。可是指尖剛剛碰到盒子裡的東西,他卻突然啊的一聲大叫,右手已經彷彿被蠍子蟄了一般縮了回來!
因爲就在方纔的一瞬間,他突然感到盒子裡的東西滾燙無比,彷彿一塊燒紅的鐵,不,簡直就是一輪真正的太陽,僅僅是指尖所觸,便痛得銘心刺骨!
短暫的愕然之後,黑衣人的眼中浮現出一抹強烈的不甘,更有一股掩飾不住的惱怒之意!咬了咬牙,他重新鎮定心神,雙掌緩緩擡起,指縫間真氣流動,彷彿一個天然的保護層。
自認爲已經萬無一失,片刻後,黑衣人第二次把手伸向了盒子裡的東西。既有內力作爲保護,原本應該已經無恙,可是指尖剛剛碰到,熟悉的劇痛便再次襲來,簡直比方纔還要劇烈!
一陣劇痛鑽心,黑衣人不得不再次縮回了手,眼中的狂喜已經變成了狂怒:該死!難道忙活了半天,竟然是白費功夫?
終究是極爲不甘心,經過一番調整,黑衣人第三次開始嘗試。這一次他聚起了全身的內力,將之灌注在右手之上,即便是連真正的燒紅的烙鐵都能拿起來了,就不信對付不了這點東西!
然而事實證明,不信也得信,這東西似乎與內力深淺無關,不管黑衣人如何努力,都無法成功地將盒子裡的東西拿在手中,就算他想要強忍劇痛都做不到!
再一次的嘗試仍然以失敗告終,黑衣人怒火沖天,急促地喘息着。
不過片刻之後,他突然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了什麼,口中已經溢出了一聲低低的冷笑……
這一夜的瀲陽城雖然發生了很多事情,表面看起來卻是一團平靜,並沒有因爲皇上的突然駕崩以及新皇的登基而出現多少騷亂。
可是第二天早上,這樣的平靜便毫無預兆地被打亂了,街頭巷尾、茶樓酒館,所有人又開始議論紛紛:“聽說了嗎?那個吸人內力的怪物又出現了!”
“什麼?真的?在什麼地方?”
“好多地方呢!聽說一夜之間又有數名高手遭遇不測,變成了廢人。”
“天哪,這太可怕了吧?不是說那怪人已經被消滅了嗎?怎麼又出現了?”
“你聽誰說的?他哪裡被消滅了?我聽說他前段時間之所以沒有出現,是跑到別處吸內力去了!”
“那他就繼續在別處吸呀,又回來幹什麼?咱們這裡的高手不是都被他禍害的差不多了嗎?”
“那誰知道?或許別處的高手的內力不適合他呢?”
“不會吧,這玩意兒還講究水土不服?”
“哈哈哈……”
“我說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笑的這麼開心?不怕那怪人找到你們頭上嗎?”
“有什麼好怕的,我又沒有內力,他來找我也沒用,他的目標是那些高手!”
“對對對,沒錯……”
角落裡,一個外觀看去極爲普通的男子將這一切都聽在了耳中,卻只是淡淡地冷笑着,片刻後纔不曾驚動任何人地起身離開了。
自那晚將楚凌雲等人逼得現身,雲來客棧便落得了與琅王府一樣的下場,被徹底查封。可是那男子卻偏偏直接趕到了雲來客棧,並且悄無聲息地上了頂樓。
進入其中一個房間並關好房門,他一把揭去了臉上的面具:“我回來了。”
面具下的這張臉是屬於藍醉的,而在房中等待的正是楚凌雲等四人。經過數月的長途跋涉,他們終於在今日黎明之時趕回了瀲陽城。入宮查探顯然已經來不及,便乾脆本着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原則,暫時避入了雲來客棧。
當然,若論最危險還是琅王府,不過那裡時刻都有重兵把守,還是儘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比較好。
暫時安頓下來,天也亮了,藍醉便先出去打探了一下消息。知道楚凌雲和端木琉璃都焦急不已,不等他們開口詢問他便接着說道:“京城的百姓早就已經習慣了新皇的存在,因此很少再議論,即便偶爾議論幾句,主角也是凌雲。而且他們都說,昨天晚上又有不少高手被吸走了內力。”
頭一個消息實屬正常,第二個消息卻令幾人都吃了一驚。沉默片刻,楚凌雲吐出一口氣:“先歇着吧,等我找機會進宮一趟再說。”
藍醉點了點頭,突然又想起一事:“對了,我聽到有百姓議論說,琅王已經害死了皇上,是不是真的連五皇子都不肯放過。”
端木琉璃聞言頓時一喜:“這麼說五弟還活着?那真是太好了!”
在如今的情形下,能保住一個是一個。
楚凌雲也稍稍鬆了口氣:“我立刻秘密聯絡天寧,問問天蔻是否已經回來,希望她真的有辦法幫五弟解毒。”
入夜之後,得到消息的蘇天寧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爲免驚動旁人,衆人並不曾點燈,就在黑暗中商議。蘇天寧首先開口:“事情的經過天蔻都已經告訴我了,我真沒想到,她居然是玄衣教的教主,凌雲,你是不是很生氣呀?”
這麼說,雲朵的確已經回來了。楚凌雲淡然一笑:“你覺得在如今的形勢下,我還有心思爲這些小事生氣嗎?何況那本就是她的自由,只要她沒有傷害不該傷害的人,做什麼都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
也是,如今大事爲重,這些小事只好先放在一邊。蘇天寧嘆了口氣:“天蔻也是前天黃昏時分才趕回來的,還說早已與你約好,就在蘇家見面。”
楚凌雲目光冷銳:“這些一會兒再說,天寧,父皇他真的……毒發身亡了嗎?”
蘇天寧點了點頭,目光顯得有些沉痛:“現在看來,應該是真的,皇上駕崩之後便被葬入了皇陵,二皇子楚凌霄繼承了皇位。不過我總覺得這件事似乎另有蹊蹺,若不是你嚴令我們不得輕舉妄動,我早就想去皇陵看個究竟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做,才及時通知你的。”楚凌雲搖了搖頭,“如果父皇駕崩是假,幕後主謀就等着你上他這個當了,正好藉機將你們各個擊破。當然,他最主要的目標還是我。”
蘇天寧腦子一轉便即瞭然:“你懷疑皇上還活着,幕後主謀是想以此把你引出來?”
楚凌雲點頭:“我們這趟藥神谷之行隱秘之極,主謀並不知道。他見我一直不曾現身,便擔心我肯定是在暗中部署,養精蓄銳,好反戈一擊。所以他必須想辦法儘快把我逼出來,否則留給我的準備時間越充足,將來肯定越難對付。”
蘇天寧聞言連連點頭:“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太好了,只要皇上還活着,真相總會有大白的一天,否則……”
誰知楚凌雲卻接着擺了擺手:“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測,而且二皇兄既然已經成爲皇帝,接下來我們必須萬分小心,除非有確鑿的證據,否則不能與他正面交鋒。”
蘇天寧答應一聲:“今晚你是否打算入宮查看?我想,主謀等的就是這一天。”
楚凌雲一聲冷笑,笑容有些尖銳:“不錯,主謀肯定也知道我聽到這個消息後會有所懷疑,必定要入宮加以證實,所以宮中怕是早已佈下了比上一次更滴水不漏的天羅地網。”
蘇天寧點頭:“那是一定的,皇陵那邊只怕更是如此。不如我陪你走一趟,到時我引開他們,你趁機查看。”
楚凌雲沉吟片刻,最終卻搖了搖頭:“不急,我先好好想想再說。主謀並不知道我已經回來,至少我們暫時佔據着主動。”
幾人暫時安靜下去,片刻後蘇天寧突然問道:“對了,既然如今可以確定二皇子纔是幕後主謀,那麼楚天辰的嫌疑是否可以洗清了?當日火勢太大,火堆中又確實有一具屍體,照理來說他生還的可能性實在不大。”
楚凌雲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如今可以確定練成日月神功的是二皇兄,但楚天辰是否還活着與此並沒有直接的關係。”
“怎麼沒有?”端木琉璃突然淡然一笑,“日月神功是絕世奇功,楚天辰必定會隨身攜帶,如果當日他真的死在了大火中,日月神功必定也隨着化爲灰燼了,又怎麼會落到二皇兄手中?”
幾人聞言都是一呆,跟着恍然大悟:沒錯,正是如此!就算當日楚天辰並不曾隨身攜帶,也必定將他藏在了一個極爲隱秘的地方,恐怕沒那麼容易被楚凌霄找到。何況當時他既然正在修煉這神功,隨身攜帶的可能性當然是最大的。
沉默之中,楚凌雲突然嘆了口氣:“這麼簡單的問題我們居然都沒有想到,難怪會被二皇兄耍弄於股掌之間。”
“是。”蘇天寧也忍不住苦笑,“那句話是對的,天底下的人多了去了,別以爲只有自己最聰明。”
“回到主題。”藍醉滿臉欽佩地看了端木琉璃一眼,“也就是說,楚天辰當年詐死逃過一劫,然後便隱姓埋名躲了起來,如今正是他與楚凌霄勾結,發動了這場政變!”
蘇天寧點頭:“而且楚天辰還把日月神功傳給了楚凌霄,所以那些高手的內力都是被楚凌霄吸走的,或者是被他和楚天辰聯手吸走的!”
一個煉成日月神功的楚凌霄就足夠難對付了,如果再加上楚天辰……
幾人頓時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如同這深沉而蒼茫的夜色。
不過比較起來,端木琉璃反倒顯得鬥志昂揚,眼睛更是不停地閃爍着:“如此說來,只要我們拿到足夠的證據,證明二皇兄跟楚天辰關係非常,一定會引起所有人對二皇兄的懷疑,凌雲的嫌疑也就同時減輕了。”
雖然幾人明顯都沒有她這麼樂觀,但這好歹是個可行之策,因此楚凌雲接着便點了點頭:“交給我了,我會讓通天閣去查一查他們之間有沒有什麼不爲人知的關係,否則楚天辰怎麼不找別人,單單找上二皇兄呢?”
衆人點頭,蘇天寧接着問道:“那你今晚還入宮嗎?”
楚凌雲略一沉吟:“照如今的形勢來看,入宮還不如入皇陵,看看是父皇是否真的已經被二皇兄害死。”
蘇天寧皺了皺眉:“皇陵必定同樣戒備森嚴。”
“我知道。”楚凌雲淡淡地笑笑,“爲了查明真相,該做的還是得做。”
看着他臉上那並不陌生的表情,蘇天寧不由一喜:“看你的樣子,是不是想到什麼好方法了?否則怎麼笑的這麼奇怪?”
楚凌雲偏偏不答,只是搖頭晃腦地笑着。實在看不慣他這臭屁得不得了的樣子,端木琉璃淡然開口:“安紫晴。”
蘇天寧先是一愣,繼而面露喜色:沒錯,怎麼把這招給忘了?當日他們可是挖了一條通往皇陵的地道,才把安紫晴調包出來的。
正因爲有此先例,蘇天寧知道此計可行,便點了點頭:“可需要幫忙?”
楚凌雲搖頭:“這種事參與的人越少越好,一旦打草驚蛇,後果不堪設想。你只管等我的消息,一旦確定父皇果然還在人世,就到了天蔻起作用的時候了。對了,你有沒有問過她,父皇所中之毒是否真的能解?”
蘇天寧點頭:“問過了,她說*不離十。我問她爲何不直接把解藥配出來給你,她說解藥配製很麻煩,必須一邊趕路一邊配,否則會耽誤很長時間。”
楚凌雲抿脣:原來蘇天蔻並不曾跟蘇天寧說實話。
蘇天寧接着說道:“對了,天蔻還說讓你抽空去找她一趟,她有重要的事跟你商議。”
楚凌雲笑笑:“好,那就擇日不如撞日,我們現在就去。”
當下藍醉和段修羅等人陪着端木琉璃留在客棧,兩人趁着夜色悄悄離開。趕到蘇家之前,楚凌雲已經秘密傳令下去,讓通天閣查一查楚天辰的前塵往事,並特意叮囑任何細枝末節都不能放過,只要是能夠查到的資料都要。
“天蔻回來跟我說,她就是玄衣教的教主,我險些給嚇個半死。”蘇天寧突然苦笑一聲開了口,“自從她離開到現在,除了偶爾寫封信回來,連個人影都不見,我還一直替她擔心,原來她一直在那世外桃源過得那麼舒坦。凌雲,我……我對不起你。”
楚凌雲微笑:“哪裡對不起我?”
“就是天蔻啊!”蘇天寧又嘆了口氣,“我是她的哥哥,可是她做了玄衣教主這麼大的事我居然不知道。她還拿藍月白欠玄衣教的恩情逼他破壞你跟琉璃,害你們分別了那麼久,我……”
楚凌雲看他一眼:“她是她你是你,不能混爲一談。我若果真認爲那是你的責任,你以爲此刻你還能見到我?”
蘇天寧聞言稍稍放心:“我當你是一生的生死兄弟,希望不會因爲任何東西而改變,當然,前提是我絕不會背棄你。”
楚凌雲微笑:“同意。”
簡簡單單兩個字,無疑許下了最重的誓言,蘇天寧瞬間大喜,激動萬分地一把抓住了他:“說定了?”
楚凌雲仍然微笑:“嗯。”
蘇天寧興奮得抓耳撓腮,孩子似的笑了起來:“凌雲……”
“叫三哥。”楚凌雲微笑着打斷了他,“你是寒薇的丈夫,應該叫我三哥。”
這原本就是蘇天寧接下來想要說的話,他最怕的就是楚凌雲會因爲蘇天蔻的關係不肯再把寒薇許配給他。不過聽到這句話,他就知道自己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立刻重重地點了點頭:“三哥!”
楚凌雲答應一聲,看着他的目光十分溫暖:“快走吧,不然天都要亮了。”
來到蘇家,楚凌雲也不打算驚動任何人,便直接悄悄來到了蘇天蔻的房間外。還未等他敲門,便聽到蘇天蔻的聲音傳了出來:“是凌雲哥哥嗎?進來吧,我在等你。”
楚凌雲伸手推開房門,正坐在桌旁看書的蘇天蔻已經站了起來:“大哥,你先回去歇着吧,我有些話想單獨跟凌雲哥哥說。”
蘇天寧卻站立不動,並且眉頭一皺:“你想幹什麼?不許再癡心妄想聽到沒有?”
蘇天蔻淡淡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放心吧!”
因爲前車之鑑,蘇天寧當然不可能放心,遲疑着不知如何是好。楚凌雲笑笑:“出去吧,難道你還怕她吃了我?”
蘇天寧無奈,只得轉身而出,臨走還給了蘇天蔻一個警告的眼神。
蘇天蔻假裝不曾看到地上前把門關好,再回頭時臉上已經帶着溫婉的微笑:“凌雲哥哥,坐吧!”
楚凌雲一撩衣襟落座,淡然開口:“你不怕我用幻影移情?”
蘇天蔻笑笑,倒了杯茶放到他的面前:“怕,但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做。”
楚凌雲看她一眼:“爲什麼?”
“因爲你是狼王。”蘇天蔻坐在他的對面,眼眸清亮,“狼王可以狠,可以絕,唯獨不會齷齪卑鄙,下作無恥。”
楚凌雲眼中閃過一道異芒,卻只是淡淡地笑笑:“想用這種話套住我,讓我不好意思用攝心術對付你?”
知道他的攝心術所向披靡,蘇天蔻當然不可能毫無顧忌,因此一直低垂着眼瞼,不敢與他對視。聽到這句話,她不由一聲苦笑,不答反問:“凌雲哥哥,我的條件讓你很難接受?還是琉璃無法接受?”
“是我。”楚凌雲毫不猶豫地回答,“天蔻,你不懂,我的心要大很大,可以容納整個天下,要小卻也很小,只能容下琉璃一人,甚至沒有我自己的容身之地,你要我將你放在何處?”
別的女子若是聽到這樣的話,必定會感到萬分絕望,然而蘇天蔻卻只是淡然一笑:“只要你肯讓我留在你身邊,可以不必把我放在心上。”
楚凌雲皺眉:“什麼?”
蘇天蔻又笑了笑:“我知道有些女子喜歡說得不到你的心,要你的人有何用,但我不同,心與人只要能得其一,我就心滿意足了。凌雲哥哥,我不貪心吧?”
楚凌雲終於有些愕然,似乎是第一天認識蘇天蔻。片刻之後才吐出一口氣:“我不懂,你這到底是圖什麼?”
蘇天蔻輕輕搖了搖頭:“其實我圖的並不多,只要能擁有你的一部分,哪怕小得宛如針尖,我都此生無憾。”
楚凌雲沉默下去,眼中閃爍着淡淡的微光,許久之後才重新開口:“我記得你說過,爲奴爲婢也可以。”
聽得出他的語氣里居然有了鬆動之意,蘇天蔻立刻練露喜色:“是,我可以不要正式的名分!”
楚凌雲點頭:“若是隻能如此呢?”
蘇天蔻一愣:“什麼意思?”
楚凌雲笑笑:“我的意思是隻留你在琅王府供職,除此之外我們之間再不會有其他關係。”
明白他的意思,蘇天蔻眼中終於流露出一絲惱怒:“那我不是心與人一樣都得不到?凌雲哥哥,你覺得我會答應嗎?”
楚凌雲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我能做出的讓步僅此而已,如果你不同意,那就說明這筆交易談不成。”
蘇天蔻看着他,倒是不急不躁:“凌雲哥哥,你可曾想過這樣做的後果?你將永遠含冤不白不說,而且所有人都會跟着你不見天日,終日逃亡。就算他們不在乎,你又於心何忍?”
楚凌雲脣線一凝:“天蔻,你當我真的不敢用幻影移情?”
就在這一剎那,他的周身突然泛起了一股凜冽的冰冷,蘇天蔻很想拿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卻發現狼王畢竟不只是傳說,他的氣勢根本無與倫比!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她頓時滿臉哀傷:“凌雲哥哥,你真的忍心?”
楚凌雲冷聲一笑:“我不忍心。但爲了不讓所有人終日逃亡,暗無天日,再不忍心我也會做的!”
知道幻影移情的威力不是她能抵擋的,蘇天蔻越發不敢擡頭,但卻可以看出她放在桌上的手因爲用力過大,指節都已經泛白,手背上甚至浮出了淡淡的青筋!
“好,我可以再讓一步。”沉默之中,蘇天蔻突然開口,“凌雲哥哥,只要你肯給我留一個你的孩子,我就幫你,怎麼樣?”
楚凌雲眉頭一皺:“孩子?”
“對,你的孩子。”蘇天蔻點了點頭,“只要給我一個你的孩子,我就立刻帶着他回藥神谷,今生今世都不會再踏入瀲陽城一步,絕對不會打擾你和琉璃的生活,怎麼樣?”
楚凌雲的眉頭皺得更緊:“你要他幹什麼?”
“因爲他也算是你的一部分。”蘇天蔻的笑容越發苦澀,“不管是男是女,他的身體裡都會流着你一半的血,只要看到他,就如同看到了你。”
感染了她的哀傷,楚凌雲周身的冰冷漸漸褪去,只餘一聲嘆息:“天蔻,你這又何必呢?像你這麼優秀的女子,想要什麼樣的男子得不到,何必要爲了我毀了自己的一生?”
“想要你這樣的男子,這不就得不到嗎?”蘇天蔻自嘲一般笑了笑,“總之這是我最後的底線了,凌雲哥哥,你考慮一下吧!”
楚凌雲看着她的側臉,片刻後居然並不曾正面答覆:“我先走了,有需要的話會再來找你。”
看着他決然而去的背影,蘇天蔻不由嘆了口氣:凌雲哥哥,你就那麼不待見我嗎?我都已經爲你把自己做賤到了這樣的地步,居然還是無法博得你的一絲同情甚至憐憫?
因爲不放心,蘇天寧並不曾走遠,就在院中等候着,看他出來忙迎上前去:“怎麼樣?天蔻跟你說了些什麼?”
楚凌雲笑笑搖了搖頭:“沒什麼,天蔻說會盡快配出解藥,不過最好能見一見父皇或者五弟才更有把握,所以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先確定父皇是否還在人世。”
蘇天寧這才鬆了口氣,展顏笑道:“她沒亂來就好。那你早些回去歇着吧,也免得琉璃他們擔心。”
回到雲來客棧,端木琉璃一眼便看出他的臉色不太好,不由目光一閃:“怎麼,此行不順利?”
楚凌雲點頭,將蘇天蔻之言盡數轉述出來,端木琉璃不由挑了挑眉:“她對你倒真是情深意重,令人佩服,凌雲,真的不打算考慮一下?”
“你不在乎?”楚凌雲看她一眼,“你不是說你的原則一向是要麼全部給你,要麼全部拿走?”
端木琉璃笑笑:“是啊!”
僅僅說了這兩個字她便住了口,完全沒有繼續的意思,然而楚凌雲卻陡然目光一冷:“再說一次?”
也感覺到了那股陡然出現的冷意,段修羅不由撓了撓頭:“怎麼了這是?好好的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了?”
藍嘴瞅他一眼:“笨!還沒聽出來嗎?既然不能得到全部,琉璃的意思就是她乾脆不要凌雲了,所以凌雲大可以答應蘇天蔻的條件。”
段修羅恍然,接着卻看到了楚凌雲眼中刀鋒般的銳利,立即嚇得直縮脖子:“這樣的話都敢說,王妃,我佩服你的勇氣。各位,還不閃?”
說完他腳底抹油,蹭的一下沒了蹤影,其餘兩人也手拉手各自逃命,免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楚凌雲根本不理會他們,目光只是鎖定端木琉璃:“再說一次。”
端木琉璃的反應倒十分淡然,甚至淺淺地笑了笑:“我是爲你好,怕你爲了一己之私招來千古罵名。”
楚凌雲目光清淡:“是嗎?”
“對天發誓,是的。”端木琉璃舉起手做發誓狀,“如果所有追隨你的人知道你是因爲什麼放棄了唯一的希望,你敢保證他們真的沒有絲毫怨言?”
“我敢。”楚凌雲毫不猶豫地點頭,“既然決定追隨,就應該知道我是怎樣的人,我有自己絕不會放棄的東西,不會因爲任何原因妥協。”
端木琉璃抿了抿脣,繼而微微一嘆:“那麼,或許你可以心安理得,但我做不到。建立在無數人痛苦之上的幸福,我要不起。”
楚凌雲微微冷笑:“所以你選擇放棄我?”
端木琉璃側頭看着他,笑的溫柔:“我這樣說過嗎?我只是說讓你考慮一下蘇天蔻的條件而已。”
“有什麼區別?”楚凌雲皺眉,“我說過今生今世只會有你一個女人,她卻讓我給她留一個孩子,那就說明我不能全部屬於你,豈不是違背了你的原則?”
楚凌雲端木琉璃抿了抿脣,顯得有些猶豫,片刻後才深吸一口氣:“本來我不想這樣做,因爲畢竟有些不地道,但是蘇天蔻設計害我在前,又以整個東越國的安危要挾你在後,便算是她不仁,我也只好不義了!”
耐着性子聽完這些鋪墊,楚凌雲眉頭一皺:“行了,我知道你從沒有害人之心,而且這一次的確是蘇天蔻太不應該,說吧,你到底想到了什麼好方法?”
端木琉璃挑了挑脣,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凌雲,你一向聰明絕頂,難道還不曾發覺蘇天蔻的條件裡有一個相當大的破綻嗎?”
條件?破綻?楚凌雲的眉頭皺得更緊,立刻靜下心仔細思索了片刻,一抹了然的微笑頓時浮上他的眼眸:“果然……琉璃,你好聰明。”
端木琉璃淺淺一笑:“過獎,聰明是因爲積累了太多次被騙的經驗,所以我其實很普通。但是不管怎樣,這樣對待蘇天蔻總是有些不大地道,若有機會你還是儘量多勸勸她,如果她肯以大局爲重,那是最好不過。”
楚凌雲點頭:“我會的,就怕她會辜負你的一番好意。”
端木琉璃揉了揉眉心,暫時沒有開口說話。楚凌雲靜靜地看她,片刻突然說道:“琉璃,無論怎樣我絕不會放棄你,哪怕揹負千古罵名。”
端木琉璃動作一頓,擡頭看了他一眼,接着點了點頭:“嗯。”
楚凌雲皺眉:“還有呢?”
端木琉璃想了想,在他如水的眼眸中看到了他最期盼的回答,便挑脣一笑:“我也是。”
“好,這是你說的,我聽到了,並且也記住了。”楚凌雲立刻點頭,“照你的話做,否則……”
端木琉璃笑笑:“否則怎樣?”
楚凌雲的神情無比認真:“相信我,琉璃,你不會想知道否則後面的內容,所以你最好不要嘗試。”
端木琉璃沉默片刻,微微一嘆:“我只是爲你擔心,畢竟你一身系天下之安危,不是任何時候都可以任性的。”
“我就是任性。”楚凌雲笑得讓人沒脾氣,“琉璃,相信我,我之所以沒有對蘇天蔻下手,不是因爲我心軟,也不是因爲捨不得,而是還沒有到真正必要的時候,畢竟我並不知道父皇究竟是不是還在人世。一旦到了必須由她出面解毒的時候,我什麼手段都可以用。”
端木琉璃一聲苦笑:“這一點我相信,何況方纔我不是說了嗎?天蔻的話中有一個天大的漏洞。所以拿到解藥並不是問題,我只擔心你和天蔻會因爲這件事徹底決裂。”
楚凌雲抿脣,突然笑了起來:“琉璃,你不覺得你的擔心很多餘嗎?從上次她勾結藍月白害你的時候起,我跟她就已經徹底決裂了。”
端木琉璃愣了一下,很有些無奈:“好吧,我說不過你。但是無論如何,我還是那句話,凡事都不要做的太絕。”
楚凌雲點頭:“我儘量,時候不早了,歇着吧。”
在門外偷聽的三人直到此時才鬆了口氣,彼此對視一眼,段修羅已撇了撇嘴:“什麼嘛!還以爲接下來一定會打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正隨時準備進去勸架呢,怎麼如此波瀾不驚?”
藍醉哼了一聲:“你就知足吧,真到了那個地步,咱們三個加起來也勸不了狼王!走了走了,回去睡覺!”
仗着楚凌霄還不知道他們已經回到瀲陽城這個優勢,楚凌雲加緊運作,一方面選擇合適的地點開始挖掘通往皇陵的密道,另一方面則撒出更大的網,全面尋找瀟行空的下落。
日升月落,轉眼就是三天的時間過去,一切都還算平靜。
而就在此時,通天閣的調查結果秘密送到了楚凌雲的手上。掏出信紙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楚凌雲突然淡淡地笑了笑:“原來如此,怪不得。”
在這封信中,其他的都是關於楚天辰的個人資料,以及當年與他來往密切的人員名單,而楚凌雲最感興趣,或者說最重要的一條線索,是他與顏貴妃之間居然有着非同一般的關係。
根據通天閣的調查結果,顏貴妃閨名顏水柔,是楚天奇的父皇在位時欽封的御史大夫顏中和的女兒。當年,楚天辰是爭奪太子之位的熱門人選,而且他的綜合實力一直比楚天奇要高一些。出於對未來的考慮,顏中和一度想要將顏水柔許配給他。
爲了避免旁人說他趨炎附勢,他不動聲色地爲兩人制造了幾次見面的機會。或許果真是上天註定的姻緣,幾次見面之後,楚天辰與顏水柔居然彼此傾心,已經很有幾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
後來楚天辰曾經幾次拜訪顏府,而且據調查,他曾經對顏貴妃許下誓言,等將來他成了太子,一定會娶顏貴妃做太子妃。
只可惜不久之後,因爲端木世家的插手,楚天奇最終在這場太子爭奪戰中勝出。更可惜的是爲了翻盤,楚天辰走上了邪路,居然秘密修煉日月神功,想要藉此重新奪回天下,卻最終犯了衆怒,被一干武林人士聯手圍剿,死在了那場大火之中。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顏貴妃會怎樣傷心欲絕自然無人知曉,但生怕自己會受到牽連,顏中和一直牢牢地封鎖着這個消息,從不曾讓任何人知道顏貴妃與楚天辰之間還曾經私定終身。
再後來,楚天奇被立爲太子,並在先皇駕崩之後順利登基爲帝,不久便舉行了一次秀女大選,以充實後宮。好不容易等到機會的顏中和立刻將顏貴妃送入宮中,而顏貴妃因爲容貌秀美,氣質高貴,更兼知書達理,很快便脫穎而出,被封爲貴妃。再後來,她生下了楚凌霄,跟楚天辰之間的前塵往事便更不會有人提及了。
端木琉璃也已經看過這些資料,不由慢慢點了點頭:“如果之前那個曾經追擊過你的黑衣人就是楚天辰,那麼這應該就是他不找別人而單單找上二皇兄的原因。”
楚凌雲點頭:“不錯。如果這些消息屬實,我想一定是楚天辰從大火中逃生之後,不知什麼時候便秘密聯絡上了顏貴妃……”
端木琉璃吃了一驚:“不會吧?你的意思是說二皇兄也不是父皇的親生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