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開始密佈散落,整個石湖又籠罩在陰鬱的朦朧之中。就連三尺之內的草木,都顯得有些模糊不清。霧氣氤氳在水面上,給人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恍然若置身仙境之中。
許沫晨感覺有些飢渴難耐,步履紊亂。她滿臉憔悴,神情有幾分恍惚,心頭卻是疑惑不解。記得當初和尹紹林一同到石湖去的時候,明明感覺好遠,即便是御劍飛行,都整整走了好幾天。
眼下她沒有了靈力,成爲一個凡人,卻不知爲何,僅僅花費了短短的三天時間,就走到了石湖!
這個地方,她再熟悉不過了。即便是斷壁殘垣,破敗不堪,她依舊能夠感受到當初的那股暖意。每一條街巷,似乎都還瀰漫着那個人的影子。鋥亮的光頭,三顆不大不小的痣,標誌性的微笑。
人生若只如初見,多好。他還做他的小和尚,你還是你的救世醫仙,從此互不相犯,安好如初。
可惜,沒有如果,也沒有假設,更不可能時空逆轉。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走到石湖來,從小淵澤跑出來之後,她迷路了。原本熟悉的道路,一條都找不到了。萬物都顯得凌亂不堪,道路殘破塵土飛揚,除了一些老鼠蟑螂之外,竟然看不到其他活物。但石湖那揮之不去的箜篌聲,卻久久迴盪在耳畔。
橫公魚?
不是已經死了麼?
渾渾噩噩地走在路上,許沫晨感覺頭腦發熱。她擡手擦擦額頭,呼吸感覺沉重,似乎有很多灰塵,進入自己的鼻息之中。揮手想要驅散,空中卻什麼都沒有。
“這裡怎麼這麼熱啊。”她伸手扯扯衣襟袖口,殘存的意識使她迫不及待地四處尋找清水解渴。
石湖,對,應該先找到那株青梅樹。
可惜,她走遍了詔安的大街小巷,也尋不到當年的那條路了。似曾相識而毫不相同的道路,每一步,都如此艱難。不知是因爲少了某個原本不該缺失的人,還是因爲這漫天風沙。
“你在做什麼?”一個沉穩的聲音,突然穿破風沙刺入耳膜。
許沫晨不禁擡頭望去,卻是虛無一片,看不到任何人影。
“水……水……”她口中斷斷續續吐出兩個字,陡然昏倒。
一隻修長的手突然從迷霧中伸出來,紅色的油紙傘顯露出來,純白的衣衫透出氣氛霸氣。女子單薄溼漉漉的身體,滑入溫暖的懷抱中。
“傻丫頭。”三個字後,又是一片迷霧,氤氳着細雨,一切重回如初。
朦朧中,許沫晨只覺得有人在伸手撩她的頭髮,淡淡的癢意。她本能地扭頭,晃動了一下身子,意識突然清醒過來。
睜開眼睛,牀頂是大紅的蚊帳,上面繡着精緻的牡丹花,但是顏色卻有幾分詭異,朵朵都是紫色,紫得令人眼花。坐起身來,房內的擺設,簡單卻一塵不染。看樣子推斷,主人應當是一個十分愛乾淨的人,連桌椅傢俱的角落都擦拭得一乾二淨。
“有人嗎?”
許沫晨試探性地詢問,起身下牀,四下張望。方纔發現,自己的衣衫已經盡數換去,白色的底衣透出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旁邊的凳子上,整齊疊放了一件紫色紗裙。上面的繡花,依然十分精緻,是上等的蘇繡。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料子也極好,絲滑親膚。再看周圍,空無一人,也再無其他外衣。許沫晨便起身,將這衣服穿上。大小剛好,十分合身,也很合她的意。正好像是駱戎舒每年給她準備的新衣一樣,總能夠讓她喜歡。
探身往前走了幾步:“有人在嗎?”
依舊沒有迴應,她便掀開簾子,從裡屋走了出去。
外屋的擺設,一如既往地整潔乾淨。只是每一件東西,都有幾分似曾相識。她盡數望過去:桃花峪凌陽閣的鐘鼓書卷、紫陽茶具,九針心法訣……每一樣,都是她擦拭過無數遍,從小看到大的東西。
許沫晨心頭一驚,怎麼會這樣?她依稀記得,自己走在髒亂的石湖街道上,飢渴難耐。沒有想到人間盡數化爲灰燼,連一點吃的東西都找不到,她責備自己莽撞跑出小淵澤。迷迷糊糊中下着小雨,後來,後來自己好像昏倒了。再後來,就不記得了。
會是被誰救了呢?在此刻還有這樣好的宅子?
她心頭的疑問一層賽過一層,腳下卻沒停住。房門緊閉,看起來很久沒有人進入的樣子,但每一樣東西卻又幹淨得驚人。
小心翼翼地推開窗,新鮮空氣,迎面而來。
還帶着,熟悉的,桃花香。
“這是!”
許沫晨忍不住,驚呼。眼前的場景,令她詫異萬分。
紛紛揚揚的桃花,每一朵都開得燦爛無比。但是。每一朵的上面,都覆蓋了一層白雪。紅白相間,還夾雜了青翠的綠葉。陽光從空中灑下,金色柔光披灑在白雪上面,卻又別有一番風味。
天空湛藍,幾朵白雲零散地分佈,緩慢移動着。仰頭望去,一切靜好。只是,四季桃花,竟然遇上雪花了。
然而只剎那,那份靜寧美好陡然斷裂。許沫晨望見空中,一條長長的裂痕赫然進入眼簾,看得人心驚。裂痕之中,鮮紅的血匯聚成河,還泛着熱氣一般,給人一股腥味,令人覺得噁心。
那是什麼?
許沫晨皺眉,不自覺咬牙。那是,傳說中的天之血河?
傳說,天之血河出現的時候,必定導致天下大亂。那是天劫災星現世的標誌,孤辰星宿佔據主宮位,陰氣十成滿,陽氣一層弱,六道之氣侵襲三界,天地永無寧日。
“天劫來了麼?天之血河,是要血洗三界麼?天劫,孤辰,異疾,寒冰,桃花峪,太素九針……”許沫晨囔囔自語,目光死死盯住天空的拿到鮮紅裂痕,“不!不!”
她猛烈搖頭,步步後退,臉上全是驚恐擔憂之色:“不會這樣的!不會是這樣的!”
一雙手,突然抱住她,溫暖的懷抱。她卻是驚訝不已,一身冷汗,猛烈回頭推開。奈何自己的力氣,根本推不動。回過頭去,目光首先看到那三顆痣。
“怎麼了,傻丫頭?”
聲音出奇地溫柔,甚至跟梵詩錦有幾分相似,面容變得更加俊美了,甚至讓許沫晨認不出來了。也不再是光頭了,濃密的頭髮被髮髻高高挽起,怎麼看都像是貴族子弟。
“別怕,孤辰傷不了你。”他安慰,伸手撫摸許沫晨的臉頰。
“別碰我!”她固執地扭開頭,極力掙扎。
“怎麼了,丫頭?”
“誰是丫頭?你是誰,走開,你走開!”
許沫晨用盡全力,要將他推開,一個勁兒搖頭:“不,我不認識你,把紹林還給我!你把尹紹林還給我!”
撕心裂肺的吼叫聲,迴盪在房屋之中。男子鬆開手,並未再強迫她。看着她雙目泛起淚花,眼淚就這麼流下來,對面的男子突然笑了,笑得*不羈,亦是撕心裂肺。
許沫晨突然怔住了,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知所措。
“沒有什麼尹紹林,沫晨,那不過是無塵師父勾勒出來的幻影罷了。”他一步一步走過去,靠近,“我是梵音,你的梵音啊,你一點都不記得了麼?”
“梵音?”許沫晨再一愣,渾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慌忙擺手,“不,你別過來!別過來!”
窗外,一顆流星劃過,飄入血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