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柴兩人已經被拉出去打板子了,估摸着堵了嘴,只聽得到板子打下來的悶響聲,還有兩人悶在喉嚨裡的嗚咽聲。
白紫鳶卻半點也不覺得爽快,這情形讓她想起了綠荷,想到她便是這麼被打死的,她的心就好像被外頭那些聲響捏住了一樣,沉悶又疼痛。
上官狄和謝氏臉上卻沒什麼表情,好像在外頭被打的不過是個不相干的物件,生與死對他們而言,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白紫鳶忽然間才體會到這個年代的所謂“尊卑有別”“上下之分”“貴賤之分”到底是什麼意思。在這裡,倘若沒有身份地位,沒有權勢,沒有可以仰仗之勢,人命便真的如同草芥一般,生殺予奪,都交在旁人手裡。
比如說她太無用,所以依附於她的綠荷便因她而死。
白紫鳶覺得心寒,又覺得諷刺,可真認清了這一點,卻也明白,即便是今日孫柴兩人被打死了,在她沒有權勢之前,旁人要在她身邊再安頓一個諸如孫柴兩人之流的惡奴,她也沒有法子阻攔。
今日算她運氣好,上官狄願意幫她出口氣,可倘若上官狄今日不在這裡呢,又或者比上官狄還有說話能力的人出現,不讓上官狄維護她呢?今天這事孰是孰非便還是兩說呢,弄不好,她便成了個嬌生慣養、任性刁蠻、喜搬弄是非的無德之婦,興許這會受罰的反倒是她。
見好就收這道理白紫鳶一直很懂,所以再次跪下道:“爹孃息怒,紫鳶雖是受了些委屈,本不該來爹孃這裡哭訴,只是一時氣不過沖動之下才跑過來的,爹孃如此維護紫鳶,紫鳶已經十分感激,孫嬤嬤和柴嬤嬤雖然有錯處,可也着實是這府裡的老人了,又是老夫人身邊的人,老夫人將她們安置在紫鳶身邊,實則是爲提點紫鳶的,這幾板子已經讓她們受了懲罰,五十大板打下來她們兩個年歲也不小了,恐怕承受不住,倘若真因此有個三長兩短,紫鳶也決計是無法心安的,還請爹孃開恩,免了她們的板子吧!”
謝氏聽白紫鳶這麼一說,趕緊接過話茬來道:“老爺,這已經打了十多板子了,再打下去恐怕真會出人命,您也知道老夫人慈悲爲懷,知道她們犯了錯固然會生氣,可若是知道她們被活活打死,豈不是要傷心難受,老爺罰也罰了,就饒了她們這一回吧,要不惹得老夫人傷心難受,豈不得不償失☆★其他書友正在看★☆。”
上官狄方纔也是一時氣惱,這會聽兩人一勸,便也覺得再打下去恐怕會傷老夫人的心,便點了點頭,讓下人將孫柴兩人重新帶進來。
被打了十多板子的孫柴兩人這會已然早沒了先前的囂張模樣,被人駕着進來,一鬆手便趴在了地上,兩人髮髻散亂,面色慘白,一邊掙扎着爬起來跪好了,一邊壓低聲音呻吟着。
白紫鳶由若菊扶着站在一邊,垂眼看着兩人,雖不覺得怎麼心疼,可卻也不覺得如何解恨,心裡有種說不出的矛盾感,爲她們和自己都感到很悲哀。
只因在這諾大的上官府裡,真正可以隨心所欲的並不是她們之中的任何一人,她們都是被旁人玩弄在鼓掌之間,想要給自己做主,目前來看,卻是有些不太現實。
上官狄沉聲道:“今日有三少夫人和夫人替你們求情,本相看在她們和老夫人的面子上饒你們一回,以後若敢再犯,便不是幾十棍子就能了事的!你們記好了上官府的家規,好生的伺候三少爺和三少夫人,明白嗎!”
孫柴兩人趕緊磕頭,嘴裡嗚咽道:“謝老爺開恩,老奴明白,再也不敢犯錯了..”
謝氏道:“行了,帶下去找個大夫給瞧瞧吧。”然後看向白紫鳶道:“紫鳶丫頭,既然你已經是三房的主母,便該學會怎麼處置這些不聽話的下人,我和你爹能幫你處置一次兩次,這次數多了傳出去恐怕也不怎麼好聽不是?你雖然年紀小了些,可也該學着管管家事,自己屋裡的下人自己若是管教不好,日子久了也說不過去是也不是?”
白紫鳶忙彎腰應道:“娘說的是,紫鳶明白了,一定好好管教下人,不讓爹孃再爲紫鳶操心了,今晚魯莽,打擾了爹孃用膳,實在罪過,還請爹孃恕罪纔是。”
上官狄倒是笑了笑道:“行了,你一個小丫頭頭回遇上這種事處理不了也是常事,用不着覺得不安。”想起什麼又轉臉對謝氏道:“既然紫鳶丫頭樂意給墨容做飯吃,墨容也吃的習慣的話,便不用再派什麼人給他們做飯了,由着他們小兩口自己折騰就行了。私設廚房的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墨容身體不好,難得紫鳶丫頭會做飯,讓她親自照料墨容,你我也能放心些不是?”
謝氏眼角微微動了動,有點不太自然的笑了笑點頭道:“老爺說的是,便按着老爺說的來吧。”
白紫鳶福身謝道:“多謝爹孃體恤,紫鳶和夫君感激不盡。”
白紫鳶和若菊回屋,上官狄同謝氏洗漱了便各自入睡,雖躺在一張牀上,卻也是兩幅被子,謝氏偏頭看着身旁躺着的上官狄,黑暗之中,眼睛裡露出複雜的情緒來。
這個人是她一輩子的依靠,他倒是做的不錯,雖說她嫁進來二十多年一直無所出,可他也沒有剝奪她正妻的位置,依舊尊她爲這個家裡的女主人。
可是,她想要的卻從來不是這些,她要的上官狄給不了也不想給,這麼多年下來,她也好像已經開始忘了自己想要什麼了,反倒真一心維護着她身爲上官府女主人的地位和權力。
好像只有保住了這些,她就能保住自己那希冀或者期盼中的一切,至少在她得到之前,不被任何人搶先奪走。
可她卻心裡明白,她想要的東西,上官狄卻早就給了旁人,一個死去的女人,那個她最痛恨的女人,上官墨容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