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俏月來看銀漢,進門就索要扇子:“這屋這麼熱,這一個月你怎麼過的。”銀漢說:“現在不熱了,才29度。前些天,下午得出去上超市涼快兩個小時才能回來。當然不如你那條件好,但是我覺得不錯了。”來俏月問:“你怎麼看電視?”銀漢說:“不看。好多年沒看過電視了,已經習以爲常。”“那多虧得慌。”“虧的事多了,計較不過來。”來俏月坐了一會就走了。銀漢卻幹不下去活,焦躁憤懣,沉不下心去。憤怒出詩人,於是落筆一首絕句“男兒當自強”:
敬謹勤勉可興邦,我輩男兒當自強。平易甘苦尋常事,誰言百練不成鋼。
寫完這首詩,銀漢心裡還真好了些,於是繼續工作。
曉風放學回到租房,銀漢忙打開熱氣騰騰的鍋蓋說:“寶寶,今天讓你吃得像皇帝。蒸大米,肉皮燉冬瓜,熬銀耳湯,水煮花生米。這碗涼一點,那碗熱一點,想吃哪個隨便。”銀漢說着,到外面收曬好的褥子及倒燒開的水。“來!”曉風挑出一塊肉皮餵給銀漢說,“除了我,還有誰餵給你肉吃。”銀漢大笑:“看你的重要性哦。”“今天又發了三大疊卷子讓做,我得釘起來。”曉風邊掏卷子邊感嘆,“三大疊卷子哪!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銀漢大笑。曉風說:“磨刀霍霍向爹孃。”銀漢又大笑。曉風說:“我第一次說這個笑話你就笑成這樣,現在說你還是笑成這樣,真是不可救藥。”
臨睡前銀漢炸好黃花魚,曉風出來看,從後面抱住銀漢。銀漢說:“替爸爸倒好水,半夜好喝。水別太涼,也別太熱。”曉風一邊往保暖壺裡倒水一邊說:“你說上一句,我就知道下一句了。”銀漢笑道:“臭孩子真有意思,快倒水,別燙着。”曉風湊到他耳邊說:“燙不出卜泡就是好孩子,燙出卜泡就不是好孩子了。”銀漢說:“快睡去,別磨蹭。”曉風說:“呀,我這一會光想拉屎。外面多黑,你跟我去唄。”銀漢說:“你在屋裡拉,然後我給你扔出去。”“臭不?”“沒關係,我給你蓋上張紙。”“我還以爲你說要給我屁股上蓋上章,證明我拉完屎了呢。”銀漢大笑:“還寫鑑定書不。”曉風問:“史書記載了嗎?拉屎的時候要氣沉丹田?”“神經病。”銀漢累了,先鑽被窩,催促曉風說,“洗了腳,趕緊睡。”曉風洗腳,把襪子就放在銀漢面前。銀漢說:“你看你看你。”曉風笑道:“我看我看我。”“可愛,該放哪放哪去。”曉風看到衣服,喜道:“呀,我的衣服洗乾淨了?”銀漢說:“上午下雨,我想還洗不洗衣服。結果下決心洗了,管它幹不幹。結果剛洗完太陽就出來了,真巧。”“沙皇要洗衣服,敢不晴嗎!”“我什麼地方像沙皇?”“你什麼地方都像沙皇。”“怪不得你媽害怕,這些天把你撂在這就不管了。我怎麼覺得她不是害怕我,是逃避勞動。”
早晨銀漢做好早飯,喊曉風起牀。曉風睡得呼呼的,怎麼都不醒。銀漢給他推拿後背。曉風這才揉着眼坐起來說:“起牀煩死了。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高氣爽盡情耍,嚴冬難耐望來年。”銀漢說:“春天最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該練。秋高氣爽下苦功,嚴冬收穫一整年。”曉風吃着飯,把奶喝完了。忽然驚道:“壞了,我都喝完了。”銀漢說:“喝吧,每天應該喝一斤的。”曉風不安:“有你的一半,我也給喝完了。”銀漢說:“你喝了就對了,這不是給我的。”
中午曉風放學回來見銀漢忙着炒菜,就問:“怎麼還沒做好?”銀漢說:“把飯擺出來。”曉風不知道幹什麼好,愣在那裡。銀漢找個盤子把饅頭雞蛋盛出來說:“真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我一上午沒得閒,給你媽交養老金、買饅頭、洗衣服,炒菜、煮綠豆湯、蒸南瓜,哪一個不費時間。”曉風學着磁帶繞帶音形容銀漢喋喋不休,銀漢大笑。
外面傳來貓的叫聲,曉風問:“它叫什麼?”銀漢說:“它的工作很容易被打擾,大概外面又有人來了。”“貓什麼工作?”“抓老鼠。”“哦,對,我真傻。”曉風不好意思笑了。銀漢說:“那天我跟你媽吃完早飯回來,貓正在下水道口抓老鼠,覺得受威脅,竄到樓上衝我們叫。過了一會,我想起豆子水沒換,就又出去換水。不曾想此刻貓已經下樓守老鼠去了,聽見我的動靜,不得已又竄上樓。”曉風說:“你在樓上,它在樓下,礙它什麼事。”銀漢說:“樓上纔是它的家。貓有它的習慣,認爲家門口安全,才能走遠些去工作。你媽也一樣,她必須偵探完我認爲安全了,才能回到你姥娘那裡。”曉風說:“爸,你多省事。”銀漢說:“家庭美滿很難,需要聰明女人。聰明的女人比忠誠的男人更稀有。”“稀有什麼,咱家就有兩個忠誠男人。”曉風抱住銀漢,“爸你多像華盛頓。”銀漢說:“我還以爲你說我像花生豆。”“不是,是華盛頓。”
曉風吃着饅頭,卻發現銀漢吃的是剩饅頭。就問:“爸,你怎麼吃剩的?”伸手就來奪。銀漢說:“你吃新饅頭,就剩這最後半個,我吃了心淨了。”“給我!”曉風不依。銀漢起身站在一旁,曉風擠過來搶。銀漢把饅頭銜在嘴裡,抓住曉風的兩手不給。曉風也不含糊,一口把剩饅頭咬走,銀漢大笑。
曉風邊吃飯邊講故事:“莊子和惠子是好朋友,可莊子去看惠子的時候,惠子怕莊子奪他的官位。莊子講故事,說貓頭鷹怕鵷鶵來搶它的死老鼠,於是故意破口大罵並作出打架的樣子,才保住死老鼠沒被鵷鶵奪走。”銀漢說:“惠子嫉妒莊子奪他的官位,莊子就奚落他沒出息。”曉風說:“其實莊子和惠子是知音。惠子死的時候,莊子沒有鼓盆而歌,而是非常悲痛,說失掉了知音。他講了一個故事,說神斧手可以劈掉助手鼻尖的白灰而不會損傷助手的皮膚,助手死了,他就不能再表演。”銀漢說:“別人不知他技術如何,誰知道失手會走多遠,可別砍着後腰。”曉風說:“本來想砍口調,結果砍着坐墩。”銀漢大笑:“快寫作業吧。”
曉風寫完作業,看銀漢工作,問:“爸,這是幹什麼呢?”銀漢說:“你瞧,這個客戶把工作底稿亮出來了。按照他的思路應該得出的答案卻沒對,他也不知道哪錯了。寶寶,看看我最近的成績。我加入易磁虛擬萬家集市,在裡面打零工。那裡的主顧和客戶都是實名登記,信譽很好。想要什麼、能提供什麼都可以在這裡解決,不出門就能工作。你瞧,這是我的區域,這是我的納稅記錄。再看這裡,這是我賺的第一桶金。”曉風失望地說:“就這麼一點?”銀漢說:“慢慢就可以了,能生活就行。我現在能休息,沒有人來打擾。你看這個底色沒有,按貢獻排列,超過一級就發紅,二級發紫,三級以上就閃光,繼而大放光芒。寶寶,等爸爸也做到這一級,也發財,大放光芒好不好?”曉風立正,像做體操一樣兩手上舉說:“大放光芒,萬丈丈!”銀漢很感動:“可愛,‘萬丈丈’。”
曉風忽然恐懼起來,說:“爸,你別累病了,別幹了。”銀漢醒悟,說:“謝謝寶寶提醒。不幹了,咱們聊天。”曉風說:“爸,你一天到晚幹這個幹那個能行嗎?我們班主任說這不是一個人的活,也不是一個行業。”銀漢說:“能幹什麼幹什麼吧。我想盡快糾正不利,咱們家能過得好一些。”
曉風說:“晚上放學的時候,沒有月亮,外面多黑。咱這個院,一到晚上就關門,我在外面敲也敲不開。”“你大聲喊,敲門就是聽不見,木門太厚。”曉風爲難地說:“我怕一喊,有壞孩子應聲。”“這樣,咱們定個口令,別人不明白,自然不會應聲。就叫萬丈丈。”曉風琢磨着這個詞說:“萬丈丈,可以。”銀漢說:“睡吧乖孩子。晚安,萬丈丈。”曉風很感動,說:“你也萬丈丈。”
天冷了,李銀漢把棉衣棉被拉回來又洗又曬,累着了,躺倒不能起牀。只好給彩娟打電話:“彩娟,我累着了,你來照顧曉風兩天。”彩娟呵斥說:“你不會不幹嘛!”銀漢說:“曉風怕過敏,洗曬一遍就沒事了。”彩娟說:“人家誰這麼忙活,能穿就行了唄。”銀漢說:“你還是當親媽的,怎麼對孩子這麼沒耐心。好容易兩個好天,趕緊洗曬了,一變天怕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