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風停雪住。
夏候熠悄沒聲息地坐起來,輕手輕腳地穿了衣裳,推開門走了出去。
“公子……”門外守夜的雀兒被驚醒,猛地睜開眼睛,慌慌張張地站起來。
“噓~”夏候熠示意她噤聲。
雀兒識趣地閉了嘴,安靜地伺候他梳洗。。
夏候熠壓低了聲音吩咐:“告訴素心,早飯別等我了。”
“是~”雀兒送他到門外。
“她一晚沒睡,好生侍候,別吵着她了。”夏候熠又說了一句。
“……”雀兒欲言又止,礙於王府的規矩,終是不敢放肆,眼裡滿滿的,全是不忿。
聽說那個叫舒沫的女子,因德行敗壞,被夫家和孃家趕出門,也不知用了什麼狐媚手段迷惑了公子,竟連結髮夫妻的情義都不顧了?
小姐那麼傷心,哭得眼睛都腫了,公子卻視而不見,一早起來就趕着去見她!
那這五年來,一心相夫教子,想要和他白頭到老的小姐,又算什麼?
只猶豫得片刻功夫,夏候熠已去得遠了。
雀兒懊惱地跺了跺腳:“該死的女人,遲早被老天收了去!”
“雀兒~”
“小姐醒了?”雀兒回頭,見沈素心站在窗前,怔怔地望着院門,慌忙奔了進去。
“他走了?”沈素心魂不守舍。
雀兒一看,她竟赤着腳,站在地上,唬得趕緊將她按在椅子上坐了:“下着雪呢,襪也不穿一雙!凍病了,可怎麼得了?”
“”沈素心癡癡地低喃。
雀兒一悸,忙道:“呸呸呸,大吉大利!”
“怕是,瞧不見吧?”心不在了,眼睛哪裡還看得到?
沈素心意興闌珊,自顧自地道。
雀兒心中一痛,看着她怔怔地流下淚來。
“哭什麼,我還沒死呢!”沈素心冷冷地叱責。
雀兒忙擡袖,擦了眼淚,慌亂地出門:“我去打些熱水來~”
外面漸漸有了人聲,幾位姨娘隱隱聽得他們夫妻二人失和,都不約而同地起了早*,趕着過來瞧熱鬧。
沈素心情緒惡劣,哪有心思應付她們?冷了臉吩咐:“我乏了,讓她們回去。”
“是~”靈兒輕手輕腳地退出門,自去開銷幾位姨娘。
“少夫人身體不適,正是咱們姐妹們孝敬的時候,豈有不問安的理?”外面,楊姨娘賴着不肯走。
“就是,平日盡是少夫人關照我們姐妹,今日有事,自然該盡心地服侍一回~”韓姨娘也跟着一搭一唱。
沈素心臉一沉,雀兒急忙挑了簾子出去,冷聲喝叱:“這是什麼地方,哪容得你們吵鬧?”
幾個姨娘見了雀兒,都安靜了下來。
楊姨娘堆了笑,討好地道:“雀兒姑娘,聽說少夫人身子欠安,不知請太醫瞧過沒有?”
“不勞幾位姨娘掛心。小姐只是吹了風,沒什麼大事。”雀兒冷着臉道:“都回去吧,別拿着雞毛蒜皮的小事來煩小姐,就算是盡心了。”
“是!”幾個人見插針不進,只好訕訕地退了下去。
雀兒鬆了口氣,復進門侍候她梳洗完畢,擺了早飯來吃。
奶孃帶了小少爺和小小姐過來給沈素心請安,都被靈兒機靈地擋了回去。
沈素心聽着外邊不時傳來的竊竊私語,臉色越發陰沉。
她哪裡還有胃口,略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碗。
靈兒進來稟道:“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來了。”
沈素心變了臉。
這些人,一個二個都見不得她好,得了點消息,前後腳地趕了來給她添堵。
她們二個卻不比姨娘,斷不可拒之門外,她只好強打精神:“請她們在暖閣裡坐會……”
話沒落音,徐氏和楚氏笑盈盈地走了進來,看一眼幾乎是原封不動的飯菜,兩人對視一眼,心領神會。
看來,傳言不虛。
康親王府裡最相敬如賓的一對模範夫妻,果然鬧了矛盾了。
“喲,三弟妹還在用飯呢?我們,沒打攪你吧?”大少奶奶徐氏笑道。
“都沒動筷子,想是咱們來得不巧了。”二少奶奶楚氏道。
沈素心站起來,揚起笑臉:“大嫂,二嫂,今兒什麼風把你們吹來了?不知兩位嫂嫂用過早飯沒有?若沒有,一起用吧。”
“我們吃過了。”徐氏笑道:“弟妹慢用。”
“我也沒什麼胃口,正要叫她們撤了呢。”沈素心離了座,將兩人引到內堂,分賓主坐了。
雀兒上了茶和點心,退到一旁侍候。
“三弟妹,”徐氏盯着她的臉瞧,眼裡帶着點驚詫:“你眼睛怎麼啦,紅通通,怪嚇人的。”
“沒什麼,”沈素心強裝笑顏:“眼裡進了點辣油……”
“三弟妹,”楚氏笑着戳破她的謊言:“眼裡進了辣油,可不是這麼個紅法,怕不要眼淚長流?我瞧着,你眼睛發乾,分明是肝火旺盛,久哭傷神的結果。”
“二嫂,你!”沈素心氣得滿面通紅。
“咳!”徐氏拉着她的手,嗔道:“都是自個妯娌,何必見外?再說了,這又不是你的錯,幹嘛藏着掖着?”
“就是,”楚氏也道:“三弟的事,我們都聽說了!這事呀,可不能就這麼過去,得早點想個法子!姓舒的就是個狐狸精,被她迷住,可了不得!”
“市井流言,豈可盡信?”沈素心捺着性子,淡淡地道。
“話不能這麼說,”徐氏語重心長地道:“空穴不來風,防微杜漸總好過視而不見。”
“男人嘛,哪有不*的?”說到這裡,楚氏忽地掩住嘴,噗哧一笑。
沈素心將臉一沉。
“你笑什麼?”徐氏忙偷偷遞了個眼色過去。
楚氏抿着嘴,笑道:“今日看來,原來三弟也是男人。”
徐氏忙道:“二弟妹這話,越說越不對味了。三弟怎麼不象個男人了?”
“不是,”楚氏忍了笑道:“三弟到哪都是清俊優雅,不食人間煙火的謙謙君子。三弟妹這樣的樣貌人品,也只得了個相敬如賓。我還真怕,他有一天會羽化飛仙。沒成想,三弟千年的道行,到底折在那小妖精……”
“咳~”徐氏急忙撞了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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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氏自知失言,歉然地睇一眼沈素心:“弟妹,你別多心,我這可不是寒磣你。三弟這算是好的了,瞧瞧你二哥,姨娘,通房,妾室,丫頭多得屋裡放不下,還攏不住心,見天往那些個紅樓綠院裡跑。”
說罷,她給徐氏也遞了個眼色。
“你大哥也沒好到哪去,”徐氏忙接話:“這不,上個月又往家裡弄了個戲子。男人就是這樣,咱們女人就算心氣再高,又有什麼法子?”
沈素心的面色這才慢慢恢復正常。
“外面那些個玩物,自是不必放在心上。”楚氏見她緩了臉色,乘機勸道:“但這姓舒的女人卻不一般,若是讓她進了門,弟妹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有什麼不好過的,”徐氏見她又要變臉,趕緊圓話:“她一個破鞋,再厲害,也只能是個妾,還能大得過三弟妹去?”
“話不是這麼說,”楚氏道:“若只是弟妹自是不必怕她,弟妹不是還拖着兩個孩子嗎,怕是防不勝防!”
沈素心面色慘白,五指在袖中握得幾乎滴出水來,咬牙切齒地道:“她,敢?”
“女人爲了爭*,有什麼不敢的?”楚氏冷笑。
“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徐氏輕聲道:“照我看,就得乘苗還沒長成樹前,連根撥了,省得她日後做妖。”
沈素心面上陰晴不定,低嘆一聲:“談何容易?”
“這有何難?”楚氏竭力慫恿:“有人做了初一,咱們就做得十五。府裡的侍衛隨便拉幾個出去,都強過人家的那羣無賴!保準神不知鬼不覺,讓她人間蒸發。”
沈素心沉吟不語,良久,低低地道:“二位嫂嫂的好意,素心心領。只是一來人命關天,不容兒戲。二則,也不想爲一個踐人,髒了我的手。”
弄死一個舒沫,自然不難。
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夏候熠若是懷恨在心,那便徹底壞了夫妻情誼。
與其那樣,倒不如遂了他的心,忍痛讓舒沫進門。
到時,夏候熠收了心,自會對她心懷感激。
舒沫的命還是捏在她的手心,要煎要煮,自可隨意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