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或者的確是太過歡喜,太妃破例留兩人在怡清殿用飯。
福妃有孕,又是大病初癒,太妃特別恩准她不必立規矩,陪着一起吃。
舒沫雖只要給太妃一人佈菜,但站在身後,瞧着就象是在伺候二個人。
戚美雲按捺不住得意之情,不時偷偷瞥一眼舒沫,眼裡盡是嘲諷。
舒沫只當沒有瞧見,低眉順眼,安安靜靜地伺候着老太太用飯。
戚美雲的一番挑釁,如同重拳打在棉花裡,全沒半點反應。
太妃看在眼中,暗自搖頭,面上不露聲色,不時囑咐福妃幾句孕期要注意的事項。
無外乎穿得暖一點,走路慢一點,吃東西要注意,不可病着,餓着,摔着,磕着,嚇着……總而言之,一切以腹中胎兒爲主,小心謹慎,大意不得。
戚美雲自是唯唯喏喏,滿口應承。
好容易捱到一頓吃完,舒沫才得以離開怡清殿。
纔出大門,一眼瞧見穿堂裡停着一頂暖轎。
戚美雲一手搭着如萱的臂,一手扶着腰,一步三搖地從殿裡出來。
如蘭和如萱如臨大敵:“娘娘,你慢點。”
直到將她送上暖轎,還不忘關照轎伕:“天冷路滑,冰天雪地的,千萬仔細腳下!顛着娘娘,小心你的皮!”
舒沫瞧得目瞪口呆,戚美雲忽地撩開簾子,嬌聲道:“慧妃妹妹,我先走一步了。”
舒沫差點笑出聲來,好容易憋回去,側身福了一禮:“姐姐慢走,不送了。”
倒,這才懷了幾個月,搞這麼大的陣仗?真到臨盆那天,可了不得了!
她這裡正腹誹呢,綠柳已經咬牙切齒地低咒:“什麼玩意!”
立夏生怕綠柳惹禍,又擔心舒沫受刺激,急得什麼似的。
可這是在怡清殿,院裡院外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心裡再急也不敢露在臉上,堆了笑,柔聲催道:“小姐,天氣冷,別光站着了。”
“走,”舒沫收回視線,不急不緩地往外走:“隔了半個月,怪想大家的~”
眼見出雲閣已經在望,一團雪忽地飛了過來,“啪”地在她肩上炸開,雪沫飛到臉上,脖頸,被熱氣一薰,化成雪水順着肌膚流下去,直涼到心底。
舒沫猝不及防,縮着脖子,跳着腳尖叫。
“哈哈哈~”夏候宇跨坐在牆上,兩條腿前後晃盪着,笑得前仰後合:“活象只猴子!”
“混小子!”舒沫氣不打一處來,順手從樹葉上捋了一團雪,胡亂搓了一把,奮力扔了上去:“有本事,給我下來,咱們大戰三百合!”
夏候宇看着那團雪在距他二尺遠時就下降,被風吹散,眼中浮起得意之色,翹起大拇指,指着身後的圍牆:“有本事,你上來!不必大戰,小爺主動認輸!”
舒沫掉頭就走,徑直進了院子。
“喂~”夏候宇急忙從牆上跳了下來,三蹦兩跳追上去:“生氣了?”
舒沫崩着臉,一聲不吭地低頭疾走。
“不是吧?”夏候宇急了,搶到她前面,一邊倒退,一邊嚷嚷:“在承運殿住了半個月,怎麼變小氣了?你以前……”
舒沫忽地停步,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歪着頭看他:“誰生氣了?”
“我還以爲……”夏候宇鬆了口氣。
舒沫忽地上前一步,伸手,將一團雪直接塞進他的衣領,轉身撒腿就跑。
銀鈴似的笑聲灑了一院:“哈哈哈,上當了吧?”
“喂!”這下子,夏候宇全無防備,整團雪被塞進領子,掏又掏不出,凍得直髮抖。
他幾曾被人如此捉弄過,氣得直跳腳。
可,她的笑聲那麼愉悅,音質晶瑩剔透,彷彿世間所有的晦澀幽暗都被她的笑聲滌盪乾淨。
看她那麼開心,他的氣一下子全消了。
她笑得,真好聽誒!
“喂,”舒沫見他並不追來,倚着門框停下來,回眸微笑:“?”
不知爲何,夏候宇腦中突然浮起那日在承運殿看到的父王妖豔的模樣,心臟忽地突突亂跳,掉了頭飛快地跑走了。
舒沫見他一聲不吭突然跑了,一愣之後,忍不住失笑:“還敢說我變小氣了?明明就是你器量狹小嘛!”
許媽這纔敢上來見禮:“小姐~”
她被關了這麼久,終於重見天日,本該算是喜事;但戚美雲懷了身孕,又被封了福妃,風頭明顯蓋過她,亦是事實。
似乎說什麼都不妥當,心中悲喜交集,只能握着她的手,緊緊地。
“許媽~”舒沫心下感動,輕輕地偎到她懷中,撒嬌:“想死我了~”
一句話,勾得許媽眼淚紛紛墜下:“我的好小姐……”
就連圍觀的丫頭僕婦,也忍不住個個紅了眼眶。
“好了,”綠柳粗聲道:“廊下風大,都別站着了,有話進去再說。”
許媽豁然而醒,撩起衣襟下襬拭了拭眼淚:“瞧我,真是老糊塗了!大冷的天,拉着小姐在這吹風!”
幾個人簇擁着舒沫回了房。
舒沫擡眼一瞧,桌椅*帳,全都置換一新,感覺象進到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好生不適應。
立夏輕聲道:“那日小姐前腳剛走,王爺後腳就來了。帶人封了院子,把所有的東西都搜出來,燒個精光。這些,都是這幾天送過來的。奴婢已盡力按小姐的喜好擺設,可……”
“無妨~”舒沫定了定神,淡聲道:“換了也好,一成不變也沒什麼意思。”
“小姐能這麼想就最好~”許媽十分欣慰:“日後行事需更加謹慎,千萬別再爲了一點小事,跟王爺鬧。攏着了王爺的心,比什麼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