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夏侯燁,舒沫折回怡壽園。
太皇太妃見了,先擡頭看了看天,冷聲嘲諷:“咦,什麼風把睿王妃吹來了?”
舒沫笑米米地道:“很久沒陪娘,今兒特地來陪孃的。”
“甭揀好聽的說~”老太太冷笑一聲:“是闖了禍,到這避風頭來的吧?”
“不管動機是什麼,總之今兒是一定陪着孃的,幹嘛這麼計較?”舒沫上前,不由分說地挽了她的臂,衝季嬤嬤擠擠眼睛:“您說是不是,哦?”
“別纏着,肉麻兮兮的~”老太太一巴掌拍下去:“我可不是燁兒,幾句話一糊弄,立馬分不清南北!”
“誰說的?”舒沫死皮賴臉拖着她不放,噘着嘴抱怨:“您兒子不知道多精明,越來越難哄!”
本來想把木子萱那個大麻煩扔給他處理,他倒好,眼都不眨又給踢回來了!
“來來去去就那幾招,傻子才上當!”老太太一臉嫌棄。
她算看出來了,這丫頭忒懶,討好相公都那麼敷衍,偏燁兒還就吃她這一套!
“咱不提他,”舒沫討好地道:“我弄了點新鮮玩意,娘要不要試試?”
老太太一口拒絕:“不稀罕~”
“小姐不稀罕,老奴可稀罕得很,賞給老奴吧。”季嬤嬤笑嘻嘻地搭腔。
“你個沒羞沒臊的老貨!”老太太沒好氣地指着她罵:“東西都沒見着呢,就把你眼紅成這樣!”
“嘻嘻~”季嬤嬤涎着臉:“誰讓娘娘拿出來的,回回都是好東西呢?老奴爲了拔這個頭籌,沒羞沒臊也只好認了!”
一屋子丫環婆子個個忍俊不禁,轟地一聲笑了起來,惹得外面侍候的丫頭,個個探頭探腦,心癢難耐,恨不能把耳朵拉長了,伸進去聽聽。
“到底是啥寶貝,娘娘別再藏着掖着,快拿出來,讓大傢伙開開眼吧。”初雪瞧着老太太高興,大着膽子湊趣。
“那寶貝不是立夏就是綠柳揣着,搜她們身就對了!”傅嬤嬤也摻和進來。
綠柳見初晴幾個圍過來,做勢欲撓,唬得趕緊縮到牆角,高聲嚷:“別擠,別擠,一會把瓶子弄破了~”
“你快拿出來,慢一點要罰!”初晴笑着威脅。
綠柳趕緊從懷裡摸出個玻璃瓶子,高高地摯在手中:“拿去。”
瓶子本身設計得很漂亮,透過玻璃的瓶身碧色的液體,顯得煞是好看。
“給我!”初雨反應快,一把將瓶子搶在手中,拔了瓶塞低頭聞了聞:“真香,可惜這麼小瓶,一口就喝光了~”
“就你嘴饞!”季嬤嬤笑罵:“小姐都沒瞧着呢,你拿着做什麼,還不趕緊孝敬小姐?”
初雨訥訥地把瓶子遞了過來:“奴婢不也是順嘴一問麼?”
季嬤嬤順手敲了她一記暴慄:“喲,學會犟嘴了?”
舒沫微微一笑:“這東西叫香波,不能喝,拿來洗頭使頭髮柔軟而芳香。”
在古代,她最不敢苟同的就是頭油。
她發誓,那是她兩輩子聞到的最難聞的氣味。
不知爲什麼,古代的女子,都不太喜歡洗頭,洗髮的頻率很低。
那頭烏黑的秀髮,遠看美麗,走近了絕對是種酷刑。
改進的辦法,通常是用各種香料來薰染,(空氣或者衣物或佩戴鮮花,用鮮花泡澡等等)用來掩蓋頭油的味道。
好在她身邊的幾個丫頭,在她半強迫,半引導下,都慢慢養成了勤洗頭的習慣。
誰又敢說,最初夏侯燁之所以喜歡在她房裡逗留,那一頭柔軟芳香的秀髮沒有發揮作用呢?
她很早就想過要把洗髮水生產出來,只是礙於環境等各種因素,直到搬到大理定居,生活慢慢安逸,才又重新萌發了這個念頭。
當然,這也要歸功於宋嫂。
若不是她教給她的各種有關豐富的植物知識,有了研製香粉香料的經驗,在這個基礎上,製做幾款純天然的洗髮水,也就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了。
“除了香一點,我看不出這玩意跟皁角有什麼區別?”老太太半信半疑,接了瓶子過來,左右打量,又揭了瓶蓋聞了聞,道。
“您先用幾次試試,”舒沫也不爭辯,笑了笑,道:“我瞧你平時喜歡在紫藤架下休閒,就挑了紫藤花做主要芳香劑。若是不喜歡,可以改用別的。”
“好用的,”立夏小心翼翼地道:“小姐和我們試過很多次了,不好用也不敢推薦給您。”
季嬤嬤一臉豔羨:“小姐命真好,王爺知疼知熱,王妃又孝順又細心,連你平日喜歡紫藤花,也記在心裡。讓咱這無兒無女的孤老婆子,羨慕死了!”
傅嬤嬤蹙了眉道:“別矯情了,當初小姐讓你嫁又不肯,這會子後悔有什麼用?”
“誰說後悔了?”季嬤嬤老臉一紅:“羨慕一下也不行嗎?”
舒沫一臉認真地道:“有燁和我,嬤嬤又怎會是孤老婆子呢?您和娘情同姐妹也就是我們的親姨,一定會侍候您終老的。”
“哎喲,”季嬤嬤忙站了起來,雙手合十:“老奴可不敢當,不過有娘娘這一句話,老奴死也能瞑目了……”
她一時傷感,話未完,眼眶已紅了。
“好好的,提什麼死不死的,也不嫌晦氣?”老太太叱道。
“是,老奴失言,該罰~”季嬤嬤抽出帕子,輕輕拭了拭眼角。
“娘娘,”傅嬤嬤淡淡地道:“這東西好是好,就不知能不能能成桂花?”
“能,”舒沫忙點頭:“不過桂花未開,恐怕要等些時日才行。”
傅嬤嬤開了先河,初雪幾個也便厚着臉皮打蛇隨棍上。
這個說,“我要百合。”
那個嚷,“我喜歡茉/莉。”
“我愛山茶……”
“海棠成不成?”
一時間,屋裡似開了鍋的熱水,吵成一團。
場面實在太亂,舒沫索性讓立夏備了筆墨,把衆人的要求一一列上,待日後慢慢研究。
老太太搖着頭罵:“一堆兔崽子,真的敢開口,也不怕折了福!這麼多花,就只王妃一人,累也累死了!”
正亂成一團,外邊翠墨來稟:“華陽郡主來訪。”
屋子裡立刻安靜下來,所有視線集中在舒沫臉上。
舒沫淡淡道:“領她到紫竹園的偏廳等着,我得閒了再過去。”
“是。”翠墨應聲而去。
舒沫轉頭,見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嗔道:“您看着我幹什麼,我真不是爲避她而來!”
“娘娘膽子咋變小了?店都砸了,莫還怕見人不成?”傅嬤嬤取笑。
老太太一臉瞭然:“你這是想抻她一抻呢?”
“娘果然是火眼晶睛,啥都逃不過你的手掌心。”舒沫笑着奉承。
“你抻歸抻,”老太太斜她一眼:“別抻得太過了,抻斷了可不好收拾。”
她心裡比誰都明白,大理的情勢,眼下實在不容另一場大戰。
況且,夏侯燁的十萬大軍,遠在幽州呢。
眼下手裡只有一萬兵馬,真跟木府徹底翻臉,兩邊都沒好處。
“不會的,我心裡有數。”舒沫微笑。
“兩口子商量好了,對付人一小姑娘,勝之不武!”老太太微眯着眼,瞅着她冷笑。
“那沒辦法,”季嬤嬤笑嘻嘻地道:“誰讓她不長眼,挑上咱們娘娘?玩死也活該!”
聯姻這個辦法雖然老套了點,若換個人,未必就行不通。
可惜,王爺跟王妃的感情太好了些。
看了這麼久,她也算是看明白了,王爺是不打算再娶。
木子萱,運氣實在太差了點!
傅嬤嬤使了個眼色,丫環婆子們魚貫而出,房裡只餘四人。
舒沫遂簡單把夏侯燁的打算跟老太太說了遍,算是提前給老人透個風,免得老人一廂情願,想收了這個便宜媳婦。
老太太聽完,半晌沒有說話,末了淡淡做了結論:“要我說,這就是吃飽了撐的。”
打一家,壓一家,扶一家,末了還是要聯姻,不是沒事找事是什麼?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娶了木子萱,問題就能迎刃而解,這麼簡單的事,有必要弄得這麼複雜嗎?
舒沫咬着脣,沒有吭聲。
的確,若不是爲了她,夏侯燁實在不必繞這麼大個圈,費這大的力氣。
“話不能這麼說,”季嬤嬤心疼舒沫,忙打圓場:“蠻人向來冥頑不靈,木蒙山在大理經營了數十年,要他臣服於王爺,怕是比登天還難。這樣做,看似繞了些彎子,木東山勢微,要想站穩腳根,只能靠着王爺這棵大樹。從長遠利益來看,還是值得的。”
“都已經操了半輩子的心了,到這般年紀還不肯享清福麼?”傅嬤嬤慢條斯理地道:“小姐,你就認了吧!咱們老了,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愛怎麼折騰,由着他們去!您呀,只管含怡弄孫就好!”
“說得輕巧!”說起這事,老太太就有氣,兩手一攤,怒道:“人家防我跟防賊似的,弄孫,我有得孫弄嗎?”
兩位嬤嬤啞口無言,轉首望着舒沫。
舒沫汗滴滴,小聲囁嚅:“我哪有防您?不是每天都把崢兒抱過來陪您嗎?再說了,怡壽園和紫竹園又不遠,您要是想,隨時可以來看,誰也沒攔着您不是?”
“我自個的孫子,想看一眼還得瞧媳婦的臉色……”老太太說着,氣不打一處來:“我又不是妖怪,誰還能吃了他不成?”
舒沫狂抹汗:“娘,我不是這意思,您誤會了~”
老太太把腰一擰,臉朝着裡躺下了:“我乏了,你跪安吧。”
“要不,”見老太太動了真氣,舒沫沒轍了:“我把崢兒送過來,住幾天?”
老太太眼睛一亮,忍着不動,也不理她。
“娘,你消消氣。”舒沫只好跪下求饒。
“那敢情好!”季嬤嬤搶着答應了,上前,輕推老太太的身子:“娘娘已經給了您梯子,你就別再端着了,小心憋死在樓上。”
老太太猛地翻身坐起,罵道:“沒良心的東西,整天盼着我死呢?”
季嬤嬤接得飛快:“不能,小姐罵起人來中氣十足,我看起碼還能活一百年!”
傅嬤嬤一個沒憋住“噗哧”笑出聲來,被老太太一瞪,忙憋了回去。
老太太指着舒沫,氣勢十足地道:“你!說話要算數,趕緊把崢兒給本宮送過來!”
“是~”舒沫忍笑應了,低着頭,肩膀一聳一聳。
老太太羞惱成怒,一拍炕沿:“還不滾?”
“是。”舒沫躬了身退出來。
走到門邊,忽聽季嬤嬤的聲音悠悠傳出:“小姐,你這橋也拆得太快了些吧?河還沒過呢!”
“死丫頭,不說話會死呀?”咣噹一聲,也不知打碎了什麼。
舒沫再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怕給老太太聽到,又捉進去訓一通,忙提了裙子狂奔。
院子裡的丫頭,只見王妃突然提着裙子,狂笑着飛奔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