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
天空藍得彷彿一匹上好的絲綢,純淨得連一片雲都沒有。
微風徐徐,楊柳依依,小鳥在枝頭歡快地鳴唱着。金色的太陽高高地懸掛在天際,肆無忌憚地放射出萬丈霞光。
短短三個月的時間,舒元琛接連嫁了三個庶女。拜兩名乘龍快婿所賜,原本在京城岌岌無名的他,如今已是名振京師。
大家都在暗暗期待,看這第三樁婚姻,會不會象前兩樁一樣,搞得人盡皆知?
鑼鼓喧天,爆竹聲聲。林府門前,人潮涌動,人人爭看林府長公子的風采。
忽然間,人羣中一陣騷動,新郎官已出了林府,打馬上街。
卻見這位林公子,一身大紅的蟒袍,頭戴繫着紅綢的玄色帽翅,身披大紅綵綢,騎着一匹棗紅色有高頭駿馬。
斜眉入鬢,明亮的雙眸含着抹羞澀的微笑,看似鎮定自若。可輕抿着脣瓣和緊緊勒着馬繮的手,卻顯露出一絲緊張。
“輕點~”一旁的孫銘忍不住低聲調侃:“你用這麼大力,勒着馬嚼,它啥時才能到舒府?”
邵懷明撇着嘴角:“舒家七姑娘,要我看,長得也不咋地。”
挑人的眼光,更是不咋地!
回想起舒沫對夏候熠不屑一顧,竟將他比做砒霜般敬而遠之。
那時起,他便時時揣測,象她這樣的女子,要怎樣的男人才配得上?
卻不料,她竟挑了這樣一個平凡的男子爲夫婿!
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更兼十二萬分的不服氣。
他交遊廣闊,三教九流都有往來,因此跟林慕雲雖只是點頭之交,也來硬湊了這份熱鬧。
來與其說是來壯林慕雲的聲勢,倒不如說是來瞧瞧舒沫。
他很想看看,揭開蓋頭的那一瞬間,她是什麼樣的表情?
究竟是心甘情願,還是情非得已?
“其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系人心處。”林慕雲垂眸,低低吐出一句。
“舒府到了~”也不知誰,忽地大嚷一聲。
人羣頓時鼓躁起來,鑼鼓大響,鞭炮振天。
林慕雲的聲音在一片嘈雜聲浪裡淹得半絲不剩。
邵惟明耳尖,也只聽到前面幾個字。
然,他觀其脣形,竟也讀出未聞之聲。
想想數次相見,舒沫每次都能帶給他不一樣的衝擊,不禁有些癡。
是啊,在一片滾滾濁世之中,乍然遇到舒沫這樣有奇思妙想的女子,又怎會不眼前一亮,頓感耳目一新呢?
他雖不願意承認,然在他短短的二十年歲月中,確實不曾有任何女子,能象舒沫一樣,讓他常常在不經意間想起,想起她的一瞬間,常常還會,會心一笑。
那邊新郎進門,這邊花轎起轎,噼哩啪啦的鞭炮聲中,舒沫被人擡出了二門。
兩路人馬會合,吹吹打打繞往林府而去。
邵惟明一眼就看見了陪在花轎旁邊的立夏,忍不住透過大紅的轎簾,向裡張望。
隔着大紅的窗紗,卻只依稀看到一個苗條的身影。
他不禁嘴角下彎,勾出一抹揶揄的淺笑。
他在奢望什麼,舒沫已經嫁人了!
從花轎出了舒府起,她就是林慕雲的人了!
孫銘在一旁瞧見,卻只當他是因着最近京中的傳聞,不屑於舒府結交。
悄悄策了馬過去,往他身邊湊了湊,壓低了聲音道:“明兄,今日是林兄大喜的日子,還望看在我的薄面上,收斂一二。”
邵惟明豁然而醒,他這人油嘴滑舌慣了,這時索性衝孫銘擠了擠眼睛:“瞧我,一看到美人,就錯不開眼珠,倒忘了她已是弟婦了~”
孫銘很是識趣:“以明兄的人品,只需登高一呼,要嫁入相府的女子,從朱雀門一直排到城門口去!個個都是百裡挑一的大美人,到時挑花你的眼。就怕明兄眼界高,一個也瞧不上!”
“嘿嘿~”邵惟明乾笑二聲:“我自個過快活愜意得多,何必娶個娘子來大煞風景?”
“哈哈,”孫銘大笑:“人不風—流枉少年,明兄年少英俊,自該每日偎紅倚翠,左擁右抱,譜些千古佳話!”
邵惟明傲然一笑:“我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那些個庸脂俗粉,就算給他一堆,又有什麼意思?
舒沫端坐轎中,頭上蓋着大紅綢巾,只瞧得見腳下一片方寸之地。
起初百無聊賴,慢慢地耳邊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聲浪,細一分辯,依稀竟是公子明。
不禁微微一怔。
京城說小不小,說大竟也不大。
她這樣養在深閨的小姐,出嫁當天竟然會遇到熟人,不能不說是奇事一樁。
再一想,公子明跟林慕雲年紀相當,兩個相互認識也不足爲怪。
象他這種不知人間憂愁的公子哥,每天無所事事,自然是呼朋攜友,哪裡熱鬧往哪鑽。
及到後來,聽到他發出豪言壯語,不覺哂然。
這麼喜歡花,早晚得花柳,死在花叢下!
不過,說實話。
她雖活了兩世,成親嫁人,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說完全不緊張,是假的。
但有他們相隨,一路插科打諢,精神不覺放鬆,那一絲緊張感,倒是慢慢消了。
俗話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要放到現代,他也就是個剛進大學校門的半大孩子。
槍林彈雨地裡熬過來的人,還能栽在一個年僅弱冠的白面書生手裡?
“馬驚了,前面的人讓讓,讓讓~”驀然之間,尖厲的叫聲響起。
看熱鬧的路人先還不知什麼事,等到瞧到一匹黑馬順着長街,潑刺刺地發了瘋似地狂奔而來,立刻炸了鍋似地四散奔逃。
只在轉眼之間,失控的瘋馬已衝到了喜轎的旁邊。
擡轎的轎伕見了這架勢,哪裡還顧得上轎子?
當下發一聲喊,扔了轎槓就跑。
邵惟明眉一擰,大叱一聲,不但不退避,反而單手控繮,輕輕一帶,已經在街心掉過頭來:“這裡交給你,我去追馬!”
他衝孫銘扔下一句,雙腹輕夾馬腹,胯下名駒已如箭一般朝着那匹驚馬衝了上去。
直追了兩條街,才總算將那匹發了瘋的馬追上。
他小心地控着馬兒迫近驚馬,待兩馬並駕,忽地輕輕一縱,似一道青色的閃電劃過蒼穹,疾若飄風地掠到了驚了的馬背上。
馬兒受驚,長嘶着高高揚起前蹄,狂亂地蹦跳着,試圖將他甩開。
邵惟明大喝一聲,運氣於掌,忽地重重擊在馬頸上。
與此同時,他借這一擊之力,飛身躍起,飄然疾退四五米,輕鬆地停在路旁。
這一擊,何止千斤?
馬兒悲鳴一聲,頹然倒撲於地。
“好啊!”旁觀人羣驚魂未定,轟然叫好。
邵惟明擰着眉,在一片喝彩聲中,走向倒斃於地的馬匹。
彎腰,從馬腹上拔出一柄帶着鮮血的匕首。
很顯然,這不是一起偶然的事件,是有人刻意操縱。
但是,這人制造這場混亂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舒沫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已經被狠狠地甩向了車門,砰地一聲,一頭撞在轎前的橫槓上,咕嚕嚕從轎中滾了出來。
“啊~”她低聲呼痛,抱着頭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一雙手,忽然探向了她的腰間,只輕輕一握,一提,已輕鬆地將她帶了起來。
這是一雙男人的手,骨節分明,長着厚厚的繭,看得出是長年做苦力留下的。
也不曉得是剛纔嚇得跑走的轎伕,還是扛着喜牌喜幌的腳伕。
“謝謝~”舒沫垂眉斂目,輕聲道謝。
她一手按着額角,一邊試圖透過蓋頭下的那一方天地,找到立夏。
可,握在她腰間的那雙手,卻並沒有依禮放開,反而往前走了一步,將她往懷裡帶了帶,纏得更加緊了幾分。
舒沫察覺不對,轉過頭來喝叱:“你幹什麼?”
“對不住了~”那人衝她詭秘一笑,雙膝微微一彎,忽地將她一把扛在了肩上,縱身躍上屋頂,星擲丸擲,幾個起落已經消失在重重地屋宇之間。
底下的人羣愣了一會之後才反應過來:“不好了,新娘被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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