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瑾不敢再勸,胡亂說了幾句,便告辭了出門。
舒沫憋了一肚子的氣,拿了狀紙,第二天開始四處奔波。
然,沈夫人是步軍提督的夫人,又是康親王世子的岳母,哪個吃了豹子膽,敢接她的訴狀?
舒沫從縣裡到府裡,再告到步軍衙門,處處碰壁不說,好幾次還差點被安了個滋事擾民,污告朝廷命官的罪名,拖進衙門打板子!
還好立夏見機得快,急忙又是遞銀子,又是說好話,才只轟出衙門了事。
“小姐,”立夏見舒沫茶不思飯不想,怕她急出病來,勸道:“解鈴還需繫鈴人。此事因熠公子而起,不如找他想想法子吧?”
“就是!”綠柳噘着嘴:“明明是熠公子惹出來的事,如今小姐形銷骨立,他卻獨善其身,未免太不公平!”
“他必不會置身事外。”舒沫淡淡地道:“一直不曾露面,自然有他的理由。”
事實上,夏候熠此時若公開站在她這邊,不但不能平息事態,反而會激怒沈夫人,讓事情變得更棘手。
她四處告狀,也沒指望真把沈夫人告下來,定個什麼罪狀。
目的,無非是逼沈夫人放人。
她沒料到的是,沈家竟真的一手遮天,無人敢管!
難不成,真要去告御狀不成?
正在氣怒交加之際,忽聽院外一陣呼天搶地的哭聲。
立夏忙出去打聽,原來是大虎媳婦去縣牢探陳東父子,回來在外面號陶大哭。
說因罪證確鑿,慄以正已定了陳東父子二人的罪名,不日將移交刑部。因此,拒絕探視。
偷盜雖不是死罪,但沈夫人那包財物,算起來有數千兩之多,按大夏律例,這麼大的數額,是要充軍流放的。
大虎媳婦這時也豁出去了,在外面大吵大鬧:“東家小姐,你還我男人!”
舒沫面色陰沉,心裡象墜了鉛塊,沉甸甸地難受極了。
哭聲揪人心肺,許媽心有不忍,擡起袖子邊抹淚邊勸:“大妹子,彆着急,小姐也在想辦法……”
大虎媳婦邊哭邊罵:“她就是個掃把星,我們陳家倒了八輩子黴,才遇到這樣的東家……”
陳東家的忙喝道:“胡說!要不是東家小姐,咱們哪裡有這麼敞亮的瓦房住?”
又陪了笑臉:“東家小姐,鄉下人嘴糙,你別往心裡去……”
舒沫咬了牙,低低地道:“她說得沒錯,陳管事父子確實受我拖累。放心,長則七日,短則三天,我必定給你們一個交待!”
好吧,如果這是宿命,既然逃不脫,那她只有接受!但接受,並不意味着順從。她,還是要按自己的路去走!
大虎媳婦一聽這話,也不哭了,直愣愣地瞪着她:“什麼交待?”
陳東家的喜出望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東家小姐若能救回我家男人和虎子,我給你做牛做馬也願意!”
舒沫嘆一口氣,步履沉重地轉身進了房間。
“小姐~”立夏一臉擔心地跟進去,壓低了聲音問:“你,有什麼辦法?”
舒沫愣愣地坐了許久,深吸一口氣,抓了梳子開始梳頭:“套車,我要出門。”
“現在?”立夏愣住,瞧一眼天邊燦若雲錦的晚霞。
“嗯~”舒沫放下梳子,壓了壓髮髻,推開椅子站起來:“走吧~”
“去哪?”青油車出了門,立夏纔敢小聲問一句。
“睿王府。”舒沫定如磐石,冷冷地迸出三字。
立夏心中驚疑不定,卻不敢問,只得默默地跟着前行。
暮色西沉,近掌燈時分,馬車終於停在了睿王府前。
“什麼人?”門前侍衛冷聲喝叱。
“勞煩軍爺通報一聲,說千樹莊舒沫求見。”立夏拿了張名貼和着一點碎銀,悄悄塞到他手中。
“等着~”侍衛掂了掂手中銀錠,喝了一聲,轉身進門。
“終於來了~”夏候燁聽得底下人來報,嘲諷地勾起了嘴角,露了抹笑容。
他以爲,她還會再挺幾天,甚至還期待她要如何告御狀。
沒想到,她這麼快豎了白旗,真是無趣。
“屬下這就去請她進來。”巴音識趣地不去問他因何發笑。
“不急,”夏候燁淡淡地道:“讓她等。”
“呃?”巴音愣住。
王爺等了這麼久,盼的不就是這一刻?
怎麼人都到了家門口了,反而不着急了?
“爺的意思,是要先晾着,抻一抻。”巴圖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袖,壓低聲音解釋。
“抻,爲什麼?”巴音不明白了。
人都來了,不就表示那位先低了頭?抻着她,有意思嗎?
“甭管了~”巴圖眼角抽了抽,不耐煩地喝道。
他要是能想明白王爺心裡琢磨什麼,豈不也能當爺了?
這一抻,直抻了幾個小時。
立夏餓得前心貼後背,站得腳發酸,隔一段時間就跑去問:“軍爺,不知王爺什麼時候有空?”
得到的答案,永遠只有一個字:“等!”
到了這時,舒沫反而靜下心來,告訴自己,一定要沉住了氣,切不可浮躁。
見夏候燁,只是計劃中的第一步。如何說服他,引導着事情往對她有利的方向發展,纔是重中之重。
漫長的等待,把立夏本來就不多的信心消磨殆盡,幾乎是哀求道:“小姐,咱們回去吧!”
求這冷血魔王,還不如去求熠公子,至少不會被拒絕得如此難看。
“不急,再等等。”舒沫神色淡然,目光落到從睿王府裡匆匆出來的小丫頭身上。
她出得門來,看一眼停在王府門前的油車,抿嘴一笑,對着守門的侍衛低語了幾句。
“喂,”侍衛向立夏招了招手:“過來,你可是姓舒?”
“是是是!”立夏喜出望外,沒口子地應。
惹得那小丫頭掩了嘴,咭咭直笑。
立夏紅了臉,幸虧那小丫頭只笑得幾聲,斂了笑,盈盈施了一禮:“這位是立夏姐姐吧?快帶着舒姑娘進去吧,王爺在碧水軒等。”
立夏忙道了謝,過來扶着舒沫下了車。
小丫頭在前面引路,不時睜大了圓溜溜的眼睛,不停地在舒沫臉上逡來巡去。
眼神十分大膽,不似是鄙夷,倒有幾分探究。
舒沫見她神情有趣,問:“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奴婢紅錦,十五。”她又看了舒沫一眼,冷不丁迸出一句:“你真是傳說中的那位七姑娘?”
“怎麼,”舒沫只覺好笑:“你覺得我不象?”
“也不是,”紅錦老實地搖了搖頭:“只是覺得,七姑娘不該長成這樣。”
“那依你,我該是什麼樣?”舒沫忍了笑,逗她。
“我也不知道,”紅錦不好意思地笑了,停了片刻,補了一句:“只是覺得,應該長得更好看些纔對。”
“那你的意思,我長得不好看了?”舒沫忍不住失笑。
紅錦自知失言,尷尬得手足無措,漲紅了臉:“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錯,還有心情開玩笑。”清冷的男音伴着淡淡的月色,從身後傳來。
“王爺~”紅錦駭了一跳,曲膝深深鞠了一躬,慌慌張張地道:“奴婢,告,告退!”
說罷,也不等人發話,竟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不比王爺好興致,月下賞花,風雅高潔。”舒沫轉過身來,從容應對。
夏候燁依舊是一身黑衣,立在花徑之中,融融的月色灑下來,竟無端生出幾分飄逸之感。
“本王只會辣手催花,”夏候燁薄脣微揚,勾出一抹冷厲之色,說話間已踏着花草而來:“惜花賞花那些風雅之事,向來與我無緣。只是因爲這條路近,而這些花,擋了本王的路。”
舒沫垂眸,看着隨着他的步伐,散了一地的落花,眉心微蹙:“王爺是在警告我嗎?”
“本王只說事實,”夏候燁冷然一笑,已穿花拂柳到了她的眼前:“可惜,世人從來只喜假話。真話,倒沒幾個人愛聽。”
舒沫靜靜地看着他:“那麼,我有幾句話,不知王爺願不願聽?”
“那要看,你說的是什麼了。”夏候燁神態輕鬆。
“我來,”舒沫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看起來更鎮定些:“是想跟王爺做一樁交易。”
“交易?”夏候燁尾音上揚,帶着明顯的譏刺。
“是,”舒沫點頭:“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