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過後,于謙剛剛回到機場,就看到提前返回機場的老道帶着羅嫣,正急匆匆地翻過堤壩,準備上山。
見面後羅嫣三言兩語把長樂和阿梅失陷的消息說明清楚,同時提供了老管家尚智發來的通報,位於琉球的尚家已經接到新天地方面的通知,要求三天內提供兩億美金的現金,鈔票必須不能聯號,到指定地點贖回人質,過期一日,送回一件器官等等。
尚姬聽到兩人失陷的消息身體一震,長樂是尚家的嫡長孫,是復國的希望所在,阿梅與自己情同小姐妹,如果兩人有什麼不測,接下來的路,尚姬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了。
于謙也是大吃一驚,不過馬上恢復了平靜,等聽到對方索要贖金的條件之後,又安下心來,只要肯談條件,就好處理了。
“等下,你說哈德吉彙報的對方有說英語的殺手?”于謙心思雖亂,不過幾個月來的捶打,早已讓于謙習慣了遇事冷靜理智,迅速從初聽到消息的震驚中清醒過來,抓住了羅嫣提供信息的重點。
“是柳中尉這樣轉述的,阿梅失手被對方發射網槍制住之後,通過耳麥告訴哈德機對方殺手中有說英語的,並且有個女的用鋼刺作爲武器,功夫十分了得,讓哈德機快點上報。後來聯絡中斷,應該是耳麥被收了,哈德吉這邊,停在路邊的車輛也被人炸掉,被十幾名殺手追殺了一個多小時,才逃離北漢山,和柳中尉聯繫上。”
“柳中尉現在在哪裡?還能不能和哈德吉聯繫上?”于謙邊走邊問。而在於謙身後,老道已經開始聯絡仍在機場上的王少華,準備起飛事宜。
“柳中尉利用毛處長的關係,租了一架小型商務機,正在飛往這邊的途中,計劃接上我們之後立即趕往南朝鮮。已經抵達上海虹橋機場的尚清世叔也已得到消息,他已經做出了緊急部署。柳中尉說這個事情出這麼大的亂子,可能有別的勢力插手,否則單憑新天地沒有這麼大的實力,柳老,尚清世叔和毛處長几人協商後,恐怕還需要你親自去一趟。”
看到于謙輕點下頭,羅嫣接着說道:“哈德吉與柳中尉聯繫之後,又返回了北漢山監視,防止對方將阿梅和長樂轉移。山裡面沒有信號,暫時不能聯繫,對了,他提到那個地方的名字,叫做玫瑰山莊。”
直升機上,于謙閉上眼睛一遍遍的思索着那幢山間別墅的每一個細節,照片是由哈德吉提供給柳蓓,再由柳蓓轉發過來到尚姬郵箱裡的。別墅帶庭院,總共兩畝地大小,錯落有致的佈置在劈開的山坡上,這麼大一點面積,如果讓于謙潛伏進去,以自己的聽覺和嗅覺,要找到長樂和阿梅被藏的地方,應該不難,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對方殺人滅口或者提前轉移兩人到別處。
在這個小小的半島上,擠了不少於六千萬的人口,又分佈着諸多的米國駐軍軍營,如果真的把人轉走了,又到哪裡找去。
剛剛與尚姬商議,都覺得人質被轉移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對方已經知曉了站在長樂和阿梅背後的是住在高原上的于謙,那對於謙近段時間的事蹟一定有所瞭解,換誰都不會傻傻的在別墅裡等着于謙的***砍過來。反過來,捉住這兩人,就有了要挾于謙和尚家的把柄,
屬於尚家核心的老唐營青壯都被帶到高原上了,返程的人員纔剛剛抵達上海,尚姬正在與老管家尚智聯繫,命令在漢城的尚家產業之中,立即挑選精幹的外圍人員撒到北漢山各個路口布控,甚至不惜激活如阿梅一樣的長期潛伏者,考慮到這些人的戰鬥力較弱,尚姬特別交待,如果遇到對方撤離,能拖就拖,頂不住留足人手暗地裡跟蹤,跟到藏身之處即可,儘量不要火力接觸。
長樂出身高貴,如果不是尚家失國,長樂嫡長子的身份就是世子殿下的角色,現雖然復國無望,但尚家的鉅額財富背景仍給予其充足的支持,但長樂行事作風卻與平常的紈絝子弟遊戲人生不同,雖無過人天資,甚至有些年少氣盛,卻爲人質樸,急公好義,敢打敢殺,又不貪功攬權,雖比不上尚姬的心思細膩和狠辣,年齡不大卻有着比同齡人更多一些的沉穩。
于謙腦海裡浮現出第一次與長樂見面時的場景,自己爲了吸引蔡叔等人的注意力,搶到事先藏在石縫中的玉錐,曾一腳將長樂踹進沼澤中,出了沼澤之後,長樂雖然惱怒,卻被姐姐喝止之後就不再有所動作,看得出長樂對這個姐姐不但言聽計從,更是打心底裡佩服。
于謙很看好這位未來小舅子的成長,也在心目中將其定位在自己與尚姬成婚之後,尚家接班人的位置。實際上,作爲長門長子,尚清世叔和尚姬也正在將其往接班人的方向培養。
還有阿梅,聽尚姬講在其剛剛成年時尚家遭遇了近些年少有的挫折,尚清世叔不得不引退到天后宮隱居,而當時年僅十八歲的阿梅就貼身跟隨着尚姬打拼,協助尚姬用了兩年的時間才穩住了形勢,等尚姬緩過手來,把希望轉向高原上那個傳說中的大神時,又是將最貼心的阿梅派了過來,守在內地通往洛渝的必經之處,監視柳家在高原上的動作。
現在尚家的接班人和尚姬的貼身侍女,因爲自己的私事,被人綁了,隨時都可能丟掉性命 ,于謙心裡也有些愧疚。這次真的大意了,扯個蘿蔔帶出泥不說,沒想到後面又拽上來個旱骨樁,一開始只是一個欺負了晶晶的小地痞,背後又扯出一個新天地,接着又有外部勢力插手,這條線也扯越長,來頭也越來越大,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已經超出了長樂三人能夠應付的極限,境外不同於境內,就連於謙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謹慎應對。
于謙睜開眼睛,尚姬的通話已經結束了,正盯着電腦查看別墅的圖片,在電腦屏幕的熒光之下,尚姬精緻的五觀上,卻呈現出一種濃濃的憂慮,修長的五指不時的張開又緊握在一起攥成拳頭,在迴應于謙握過來的手時,柔荑也有些僵硬。
“別擔心,萬事有我,就是上天入海,我也會把長樂阿梅救回來,並把傷害他們的人一個一個挖出來,送下地獄”于謙眼睛盯着尚姬,一字一頓的說道。
“老公,我相信,只要你趕到,救下兩人易如反掌,只是眼下沒有兩人的消息,我難免會胡思亂想。”尚姬依在於謙懷中,勉強擠了個笑臉,接着說道。
“尚清世叔剛剛和我講,讓我們直接飛往南朝鮮,不要再轉到上海接應他了,從時間上算,現在是凌晨兩點鐘,三個小時的飛行,加一個小時的市內交通,預計6點鐘前我們就可以接近那個玫瑰山莊。”
“尚清世叔今夜不會有明顯的動作,他帶着幾十個人,下午時以遊客的身份出在機場,目標太大,可能已經暴露了,如果突然消失會引起那些有心人的注意。他會繼續帶着老唐營滯留在上海機場,掩人耳目,明天一早帶幾名老唐營的後生,搭乘第一個航班飛往南朝鮮,剩餘老唐營後生,一部分返回日本各地準備好武器後,用漁船載往南朝鮮預備着,其它人員則留在各處商社,組織防衛,世叔擔心,對方這次出手有報復的性質,可能還留有後手,尚家在各處的產業也會面臨對方的襲擾。”
薑還是老的辣,尚清世叔在危急關頭能考慮這麼細緻全面,讓于謙更是高看一眼,這些世家的底蘊果然深厚。
再算算自己這邊的時間,如果自己能夠提前抵達,正好可以出奇不意。
“這樣安排極好,另外,還需如此……”于謙思考了幾秒鐘,將尚姬抱緊,俯耳悄聲說了接下來的計劃,不經意間抱着尚姬手臂的左手碰到了她綁在胳膊下面的虯龍錐,腦海裡靈光一閃,想起阿梅所講的那個用鋼刺作武器,功夫極好的女人,而自己在不久前,就正好遇到這麼一個,還錯開了她的肘關節,難道是她來報復自己嗎?
在自己這兩三個月的時間內所遇到的女人之中,正好就有用鋼刺作武器的,並且自己還將對方的男人當面殺了,這個安娜絕對有理由來報復自己。只是因爲見識過自己的厲害,不敢朝于謙直接下手,只好選擇自己散佈在外圍的親人。
順着這條線索分析,讓于謙想不通的是,自己回來當夜就安派柳蓓和長樂三人連夜出發,策劃京城救援和南朝鮮的報復行動,與這個安娜並無交集,如果真的是她,她又是如何知道長樂三人在南朝鮮的活動呢,或者說知道這些活動與自己有關呢?難道自己的身邊也有對方的人潛伏?
于謙搖搖頭,柳蓓和長樂北上處理晶晶的事,只有自己身邊的幾個至親的人知道,畢竟於謙現在在高原上的身份不同,這爲紅顏知己衝冠一怒的事,也不太好大肆張揚。而跟隨自己的這幾個兄弟中,于謙相信沒有人會背叛自己。
再說,爲了避免不必要的泄密,高原上的短波通信全部由羅嫣歸口管理,前線各處的電臺只能通過長波聯繫上羅嫣,再由羅嫣的通訊班轉出去,單個人想要與外界通信並不容易,並且他們也並不知道自己去成都之事的細節,更不知道有安娜這麼個人。
就在於謙苦苦思索着那個用鋼刺女人的來歷時,北漢山的那座玫瑰山莊裡,一名穿着黑色皮褲的長髮女子正躲在一樓的角落裡,對着筆記本用SKYPE視頻通話。
“謝謝你,爸爸,謝謝你能出手幫我,能讓我再看看內森嗎?他長這麼大,我還沒有抱過他,看見他,就像看到特力小時候的樣子,內森睡了嗎?”
“安娜,這幾天聽到你再次叫爸爸了,爸爸很開心,我昨天接回內森時已經很晚了,這會兒孩子吃過午飯已經午休了,再過兩天,寶貝兒你很快就能回到家裡抱我的外孫了。”
“記住,無論如何,你都是我鹿王的女兒,爸爸雖然老了,不能再打打殺殺了,但誰敢欺負你,爸爸照樣會把他的腦袋擰下來。如果幾年前你告訴爸爸內森的事情,就不會有這些年的離別之苦了。對了,你提到的那個狙擊手抓到了嗎?”
“還沒有抓到,爸爸,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剛剛那個狙擊手又打爆了我們兩臺車的輪胎,再等下去,我擔心高原上那個恐怖的人就會趕過來,我們必須馬上轉移。”
“你說的那個居住在高原上的人,比我們部落的勇士還厲害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馬上再安排一批人手過去接你們?爸爸很擔心你的安全”鹿王想了想,又覺得安排車輛過去不太妥當,接着說道:“最多兩個小時,寶貝兒你就可以安全的離開那個地方了。記住爸爸的話,如果你想要親自爲特力報仇,務必要利用人質,將高原上的那個人引到爸爸告訴你的地方,你不要靠近他,也不要下飛機,讓那些朝鮮人去和他談,其他的,爸爸自有安排。”
幾天前,就在於謙從領事館奪回硬盤之後,領事館內一片混亂,帶頭老大B.K被殺,特力被也炸死了,剩下一羣特工或死或傷,因爲是女人,被于謙放了一馬的安娜成了領事館衆人眼中的麻煩製造者和最不待見的人。第二天一早,就被領事像趕瘟神一樣趕進大巴車中,隨後又塞進飛機裡送到了位於琉球的某處軍事基地醫院。
在醫院中,走投無路又急於報仇的安娜猶豫再三,終於下定決心,打通了在心裡默唸了十年卻從未撥打過的電話。
“哪位?”一個陌生的聲音從話筒那邊傳過來。
安娜嘴巴張了張,人未出聲眼淚卻已流下,沉默片刻之後,帶着顫音說道:“麻煩你告訴鹿王,那個當年把他最喜愛的駝鹿標本眼珠藏起來的小女孩想家了。”
哐當,家裡那柄青銅製的老式話筒掉在了木案上,話筒那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遠去,幾秒鐘後,一聲清脆的玻璃杯摔碎的聲音傳來,話筒很快被再次抓起。
“安娜,我的女兒,是你嗎?你在哪裡?”聲音還是那樣的熟悉,就像昨日還在耳邊迴響一般,雖然一如往常般帶着一種莫名的威嚴,卻明顯有些發抖,只是十年前相比,聽起來蒼老了許多。
話筒裡沒有迴應,卻傳來輕輕啜泣的聲音。
“女兒,我知道是你,爸爸每天都會夢到你,天神保佑,你還活着,爸爸這些年一直都在尋找你。”
“聽着,我的女兒,當年你的母親確實是死於意外,爸爸很內疚,沒能保護好媽媽,你走之後,爸爸發動全族的獵鹿人,殺死了那頭黑熊,那個打罵你的白種女人,爸爸也讓她走了,這些年爸爸一直孤單的等着你,你的小屋,爸爸每天都會替你打理,和你離開家時一模一樣,就盼着有一天你能回來”
“爸爸錯了,不該讓你傷心,爸爸老了,回來吧,女兒,再過兩年,爸爸恐怕不能再也不能配着你去打獵了”
“爸爸……”哽咽的顫音讓安娜這些年築起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十年之後,安娜再次叫出了這個已經有些陌生的稱呼。
一天之後,一位頭髮花白,卻留着山羊鬍須扎着花白長辮子,柱着獅頭柺杖的老人出現在琉球軍事基地的這家醫院裡,老人雖然風塵僕僕,滿臉倦意,但舉手股頭間仍可以看出久爲上位者的威勢,更不用說身後還跟着10幾名身高均在1米9以上,在軍事基地裡也敢橫衝直闖的黑衣保鏢。
剛出電梯,老人快步走進一間病房,一進門看到一個與十年前相比,輪廓更加堅硬些的背影,正凝望着窗外擦拭着手中的鋼刺。
“安娜,我的女兒,你受苦了,爸爸來接你了”老人將柺杖丟在一旁,張開雙臂抱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