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大,你可來了。”老道猛然回頭,盯着身後暗處的人影幾秒鐘,帶着哭腔冒出一句,被自己抱着的羅嫣卻像觸電一般從老道懷裡掙脫出,連忙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我來了一會兒了,看你們兩個卿卿我我,不忍心打攪啊。”于謙往前走了兩步,盯着兩人似笑非笑。
羅嫣臉上一紅,屁股又往邊上挪挪,畢竟剛剛老道赤着上身抱着自己,又被別人看到,心裡不由得害臊起來,還好剛纔那句話沒有說出口,真要讓這個鬼魂一樣安靜的人聽到,還不如讓下面這些怪獸吃了呢。
于謙朝着羅嫣點點頭,算是打個招呼,蹲在石臺邊上,向下指着仍保持隊列的怪獸說道:“前面那兩個大紅眼珠子的是獸王,史前巨獸級別的,它受了點傷,不過戰鬥力不受影響,我和它交過手了,刀槍不入,差點折它手裡。後面這些怪獸,有會飛的,不會飛的,智商說不上高,但拼起來戰鬥力卻不俗,配合默契,並且體液還有強酸,沾上就是皮潰肉爛。現在尚姬、柳蓓、林峰還困在後面第二個貨櫃裡突不出來,就是突出來了咱們也逃不出去。再後面還有一艘遊艇也被它們擡進來了,裡面有大陸會的四個老鬼子,咱們就不管了,就讓他們求仁得仁,追隨先祖去吧。”
“對了老道,你們倆怎麼到這裡來的?”于謙說着說着突然換了話題。
“老大,你想到出去的辦法了嗎?”老道三言兩語解釋完,急切的問道。自己也明白,在這種情況下,向老大提出這樣一個幾乎無解的難題有些強人所難,本來生死自己是不在乎的,只是看了一眼身邊嬌滴滴的羅嫣後,順着嘴就冒出來了。
“這個山洞是條地下水道,下游直接通到湖底,這也是貝爾湖爲什麼上游哈拉哈河干涸之後,仍能保持水位不減的原因。”于謙並不介意老道的唐突,自己有了尚姬,算是過來人,看到剛纔老道看向羅嫣的眼神就什麼都明白了。“甚至哈拉哈河干涸,就是因爲改道地下河了,這個密閉的空間裡,空氣卻能流暢,因此我相信,一定有地方可以通向地面。剛纔過來之前,我已經在對面向上遊探查過了,這個洞庭有足球場大小,再往上不遠就是幾個岔口,大大小小有十幾個之多,小的只能容下一頭怪獸通過,大的卻能過輛卡車,我準備找個機會接應了尚姬他們幾個,挑一個風力最大的岔口衝進去,只要獸王進不來,我就能守着口子,你們往前跑,一定能跑回地面的。”
羅嫣的眼睛亮了起來,老道又轉頭看了看對方,眉角一挑,好像在炫耀一般:你看,我就說過老大會來救我們的吧。
“對了,老大,我們之前想逃跑時,發現這下面有些幼獸中毒了,病懨懨的趴在下面的水潭裡不會動,你說這次怪獸襲擊我們,是不是因爲這個?”
“嗯,估計是,剛纔我聞到有類似農藥的味道,就摸過來探查,才聽到你和羅嫣在上面的。中毒的幼獸不是有些,而是十幾窩,這下面有很多小水潭,裡面所有的幼獸都中毒了,並且我還知道是誰幹的!”
“誰?”老道和羅嫣齊聲問道。
“就是那些雜碎,”于謙指着剛剛出現在石臺下面的那艘遊艇,“我探查時發現有的幼獸吐出來的魚,正是這些日本人帶過來的千戶川畦魚,魚鱗上還有一層膠質狀的東西,就是這些日本人做的手腳,我推測他們提前知道有怪獸的存在,生怕收集寶藏時被襲擊,就先下手爲強,先用這些魚做餌,想誘殺了怪獸,不過可能是大傢伙抵抗力強沒有中毒,小的就遭殃了。所以才招致這些大傢伙出洞報復,連累了咱們。”
老道又想起身下石臺上刻的符,正想問,突然被于謙按住,向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只見石臺下面,那隻獸王已經從貨櫃裡抽出尾槌,十幾只怪獸猛撲上來,幾下子就將貨櫃撕成碎片,一股氣流從散落的碎片中飛出,半空中一隻步槍朝着怪獸連連開火,不過因爲自上而下,子彈打在怪獸背上叮噹作響,卻絲毫不起作用,只不過十幾秒鐘,子彈打完,尚姬的身影在半空中閃現,只是稍一停頓,兩頭翼獸從其後方悄無聲息的偷襲得手,四隻鋼爪抓住尚姬的肩膀飛向老道所在的石臺。下方林峰和柳蓓並沒有尚姬的霧隱和提縱之術,隨着金冬瓜一類物什滾落進水中,人剛落水,兩條火舌自下朝上噴出,反倒幹翻兩頭怪獸,不過隨着子彈打光,更多怪獸蜂擁而上,很快兩人也老老實實的被抓住擲到石臺上了。
好了,一鍋端,這下全到場了,老道看向身後,想問問老大接下來該怎麼辦,卻發現于謙早已不見,自己也連忙站起身,扶住剛被丟下的尚姬,而羅嫣也站起來準備接應隨後被丟下的柳蓓兩人,幾人見面先是一喜,接着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從何問起,在幾頭翼獸的緊盯下,老道擠擠眼睛,伸出大拇指,又向身後指了指,尚姬三人頓時大喜,微微點頭,示意明白。
幾秒鐘後,石臺下咯咯聲響起,幾頭監視尚姬等人的翼獸閃開,背後又有幾人被扔下來,相比尚姬他們,三浦幾人更爲狼狽,個個挺着大肚子,被丟下後伏在石臺上乾嘔不止,不一會兒吐出大口大口的湖水,其中一個矮冬瓜還邊吐邊排出廢氣,一種說不出的怪味瀰漫開來。
三浦四人吐完後已經直起腰來,石臺雖然擁擠,兩撥人卻下意識仍保持着距離,涇渭分明,只有那個矮冬瓜,因爲不時的發出聲響,在這空曠的洞庭裡格外的引人注目,似乎兩邊人都有意的離他遠一些,生怕惹來怪獸報復時殃及自己。就在這個只有十來個平方的石臺上,九個人,六頭怪獸對峙着,雙方眼瞪着眼,保持着靜默。
因爲幾頭翼獸的阻隔,尚姬等人看不清洞庭對面和石臺下面的情況,而已經轉移到洞頂的于謙卻看得明白,獸王在十幾頭體型較大的怪獸簇擁下,圍着那些水潭裡的幼獸轉了一圈之後,縱身跳向河道對面最大的一塊石臺上,巨大的身軀跳躍起來竟像猴子般靈活,而在這巨大的洞庭之中,像這樣的石臺,竟有十六座之多。身後這些體型較大的怪獸似乎接到命令一般,也紛紛跳向不同的平臺,一時間洞庭變成了廟堂,而尚姬幾人正在廟堂最下方的石臺上,于謙一眼不眨的望着眼下的一切,心裡疑惑着,這是要過堂開審嗎?
洞庭裡靜悄悄的,河道中剩餘的怪獸已經全部上岸,或蹲或臥,或者藏身在洞壁的陰暗處,不曾發出一點聲音,就在於謙思索時,一陣熟悉的梵音響起,一愣之後才判斷出來,居然是從那頭獸王口中發出,這是什麼玩意,這東西不應該嗚嗚叫的嗎,還能發出這樣的音節,似乎自己在湖面上也曾聽到過這個聲音。接着更詭異的一幕出現了,各個平臺上紛紛響起抑揚頓挫的和聲,隨着獸王發出的聲音或高或低,形成奇異的韻律,讓人聽了心潮澎湃,有種想要膜拜的衝動。心想起自己在紫王洞的經歷,一個詞突然在腦海裡閃現:血祭,這裡的事情正朝着自己最不願意的方向發展,這些怪獸真的要拿人類血祭嗎?
隨着獸王的梵音抑揚頓挫,最下邊石臺上幾頭翼獸慢慢向前圍攏過來,形成巨大的壓迫感。石臺上雙方衆人也意識到不妙,不停的後退着,不過背後不多遠就是洞壁,幾步之後已經退無可退。兩撥人相互用眼神交流着,既想從對方那裡得到些有用的信息,也有提防之意。尤其是兩撥人的交際處,林峰和尚姬輕輕拉過羅嫣和老道,準備將自己替換過去防守雙方的邊界。就在這時,巨大的壓迫感讓三浦和晴子突然出手,兩人抓向老道的肩膀準備將其先推到翼獸跟前,不過林峰早已提防,變拉爲抓,不理會三浦伸向老道的右手,卻直接五指成爪抓向三浦的喉嚨,旁邊晴子眼看三浦躲不過去,抓向老道的右手中途變道架住林峰,卻不防被尚姬一腳踢中下巴,一個趔趄差點掉下石臺,不過晴子反應靈敏,雙腳在石臺邊緣一點後返身,返身和尚姬鬥在一起。而三浦這邊,自己兩個手腕均被林峰抓住,兩人紮起馬步,四目相對,運起內力,陷入僵持。在六頭翼獸的威壓之下,交手的雙方在拼盡全力的同時,卻又保留着一絲警惕防範着翼獸那邊,尚姬和晴子雖然拳來腳往,卻都默契的不使用任何兵器,杜絕發出聲響驚擾了觀戰的翼獸,石臺上又陷入一種動態的、詭異的寂靜。
“啵~~~”一個讓人尷尬的聲音響起,在這空曠的洞庭之中,卻不啻於一枚核彈在衆人腦海裡爆炸,三浦的心尖兒一顫,又是四五郎這個混蛋,心裡對他的恨已經超過了和自己對壘的尚家人,等會兒騰出手來一定要先將他踢過去。四五郎也注意到三浦投射來的憤憤的目光,也許是在冰冷的湖水裡泡過的緣故,腸胃自打上了遊艇之後一直很不舒服,自己剛剛已經忍了很久,一不留神還是跑了出來。順着三浦仇恨的眼神,四五郎突然發現一塊好的位置,因爲三浦和尚家人對峙,而瀨川又在和尚家那個女掌門遊鬥,三浦的身後,正好騰出一個空位來。顧不上石臺上衆人仇恨的眼神,四五郎扭動着兩條短腿,側身往三浦後面的站位擠。
三浦被林峰的內力纏住,沒了四五郎這個肉盾,眼看着自己變成了最靠近翼獸的人,額頭的汗珠不停的滾落下來,這個該死的四五郎,雖然明知接下來大家都會死,三浦本還是想拼一拼,讓尚家這些強盜死在自己前面,只可惜眼前這人內力之深厚不下於自己,一時拿不下他,而自己的位置……
“巴嘎”後面的青木突然發動,瘸着一條腿突然衝了上來,發瘋似的向着林峰狠撞過來,不過還未到身前,林峰身後,一條大長腿一個側踹,正跺在青木肚子上,卻是林峰身後一直戒備的柳蓓也出手了,剛剛一直在暗中觀察的柳蓓也看準了三浦暴露出身位的機會,本來擡起腳正要跺向三浦的膝關節,剛好青木失心瘋衝了過來,順勢側身先將他踹倒。
那幾個翼獸似乎被眼前的一幕震住,立在一米遠的地方目不轉睛的望着突然內鬥起來的人類,眼神有些迷茫起來,終於顛倒過來了,曾幾何時,自己的祖先在勞役之餘還要在角鬥場上撕殺,而觀衆正是這些人類。青木倒地後剛好砸在三浦的腳背上,將其砸了一個趔趄。趁三浦重心不穩,林峰又抓住這個戰機,蹬腿扭腰,想要將其甩向翼獸。三浦心頭狂震,眼看身子就要離地,就要被拋向翼獸,又看到腳下倒地的青木,靈機一動:青木君,爲組織獻身的時候到了。念頭閃過,腳尖一挑,青木就被踢到了幾頭翼獸跟前,而自己終於藉着一踢之力,與林峰脫離接觸。這時洞庭裡,梵音突然高昂,一聲尖利的類似於哨聲響起,幾頭翼獸彷彿從睡夢中甦醒過來,鋒利的尖喙狠狠啄向青木,直透身體,如同打字機一般嗒嗒聲在石臺上響起,面如死灰的青木嗷嗷兩聲慘叫後,就再也沒有了氣息。
石臺上,兩撥人順勢脫離了接觸,各自撤開一米左右的距離,眼盯着身前的青木被啄成蜂窩,不多時又變成一堆肉醬。尚姬身後傳來乾嘔的聲音,那是柳蓓受不了這種噁心的場景,彎腰在後面吐,尚姬沒有回頭,卻伸過手去,抓住柳蓓的手,雙眼一直關注着前方和側面。
梵音變低,卻又急促起來,彷彿是這十幾頭怪獸湊在一起在快速的爭吵,這時石臺上又出現詭異場景,已經粉身碎骨的青木屍體像是冰塊被澆上開水一般迅速融化,化爲液體後隨着血液流入平臺上的溝槽。石臺像是一塊被燒得通紅的煤炭,瞬間紅光大熾,而血水一入溝槽就變得通紅透亮,像是熔化的鋼鐵順着鑄磨流淌,慢慢向下蔓延。在石臺下方,紅光又分成一道道脈絡順着紋路向下流淌,直達潭底後發出嗤嗤的響聲,只是在高頻的梵音下,這些聲響有些微不可察。
于謙藏身於洞頂,注視着下面發生的一切,自己身體內的血液隨着那梵音和石臺上的紅光似乎也產生了呼應,幾乎要躍出體表,這是怎麼回事,于謙想不明白自己的身體與這洞內的佈置有何聯繫之處,一時陷入迷茫之中。
河道兩岸,那種湖面上曾出現的嬰兒哭啼聲零星響起,似是召喚,又或是控訴,在這種嗡嗡的梵音中呈現一種凡俗的突兀。所有人都聽到這個聲音卻又不知從何而來,平臺上幾人面部表情不斷變化,像是被控制了思維一般悲喜交替。于謙看出這種聲音頻率控制了尚姬等人的腦電波,正要出手干擾時,那幾頭翼獸又動了,再次向前緩緩迫近。
石四五郎發現自己又被孤立了,眼看着那些鋒利的尖喙上還滴淌着青木鮮血的翼獸圍攏過來,自己想要再次退後卻被三浦和晴子的身子堵住退路,轉過腦袋,那邊林峰也在面色不善的望着自己,唉,終於輪到自己了,石四五郎臉上的肥肉顫抖着,一股腥臊臭味自下身處瀰漫開來,絕望的回頭看看三浦,後者又回瞪了一眼,石四五郎突然壯起膽氣,衝着洞庭大喊:“媽媽,媽媽,我回來了。”喊完縱身躍下石臺。
想不到這夥計倒是一個狠角色,于謙在洞頂望着那跳入潭中的身影,又看向還留在平臺上的三浦俊雄,這傢伙在剛纔的打鬥中雖未展示任何招式,卻能看出有着不俗的內力,連年輕氣盛的林峰在其手上也未佔到便宜。還有那個女扮男裝的青年,單論腿上功夫,竟也不弱於尚姬,難怪尚姬之前在暗算三浦時,竟然差點吃虧。
隨着梵音再次高昂急促,幾頭翼獸又開始向前移動,石臺上衆人的處境變得萬分危急,三浦俊雄面如死灰,再無神宮祠掌的風範,玉計劃徹底失敗了,大陸會的未來沒有了,自己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不過三浦雖然天天裝神弄鬼騙人,還是有些底蘊和眼光,自己已經看出這裡是一個祭臺,而這些翼獸就是行刑者,不但要拿自己的血肉祭祀,還要煉化之後讓靈魂永世不得超生。像青木那樣的死法,自己是萬萬不可能接受的,盡便是死,三浦也選擇要壯烈一些,緩緩轉過身子,對着晴子悽然一笑:“走吧,晴子,哥哥帶你回家。說完扯上晴子就要撞向石壁。
“膽小鬼,懦夫,打不過就要自殺,和你祖先一個德行,你再給我拖一分鐘也好啊。”于謙在洞頂上罵道。于謙剛剛從梵音輕微的變化中已經得到自己希望的信息:推動這個法陣的正是洞庭石臺上那些體型巨大的怪獸所發出的梵音,而要發出這種梵音,是需要消耗精力的,雖然這聲音仍然高昂洪亮,不過於謙仍然從中聽到了尖利的岔音和低沉的喘息聲,這個陣法維持時間越久,消耗的精力也就越多,對自己也就越有利。
石臺上,一直默不作聲的晴子突然動了,不過就在三浦向前衝的一瞬間,晴子突然張開雙臂,抱住三浦的身體一個滑步側躍,藉着三浦的衝擊力也跳下了石臺。
洞頂的于謙稍愣了下神,這個男裝子倒還算硬氣,該輪到我們了,一聲呼哨響起,于謙從洞頂悄無聲息的落在幾頭翼獸背後,對面尚姬看得明白,就在於謙落地剎那,手中虯龍錐穩穩飛出,于謙揚手接住,用力砸向一頭翼獸的後腦,將其砸倒後再一腳踹下石臺,又迅速轉移身體,肩膀一撞,銀錐刺破左邊一頭翼獸的喉嚨,剩下幾頭翼獸則慌亂的從石臺上飛起逃命。
“吼……”梵音忽止,巨大的吼叫聲讓整個洞庭震盪不已,洞頂千百萬年形成的紅色鐘乳石紛紛墜落,一個巨大的身影在半空中呈現,撲向那個再三冒犯自己的渺小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