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聞言驚愕地一鬆手,莫銘順勢就坐直了身體,他看着正愣神不發一言的陳嘉,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說了,我要的是能與你並肩的實力,可是眼下,我卻是個連站都站不起來的人,和你在一起只會拖累你,你不該救我。”
“你在說什麼混話?!”陳嘉似乎隱隱有些發怒,卻很快就壓制下來,“修遠,你聽我說,你一定是誤會了什麼……”
“陳嘉,我只問你,在你眼裡……”莫銘頓了一會兒,才接着說,“在你眼裡,我究竟是莫銘還是……還是路遙?”
陳嘉聽到莫銘這麼問後,深深地看了莫銘一眼,隨後就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麼,也沒有接話。莫銘見狀,心中大半的猜測被應正了,他苦笑着說:“要是你累了就在這裡歇息一會兒,我有些乏就不招呼你,先睡了。”說完,便背對着陳嘉躺了下去。
陳嘉還是沒有說話,莫銘閉着眼睛,感受到陳嘉的視線停在他的身上真的是讓他如芒在背,但是現在臉皮都撕破了,自然是不能隨便亂動,只能憋屈着自己保持着剛躺下去的姿勢。可是大腿內側的皮膚被身上不算軟和的布料一摩擦,疼得莫銘牙齒根都是緊的,又不能叫出來,咬得嘴脣都破了皮兒。
陳嘉果真聽了莫銘的話,沒坐一會兒就離開了。在出帳篷之前,他用很輕的聲音喊了句“修遠”,莫銘睜開眼睛,側耳仔細辨認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但是就像是戛然而止德爾獨奏,猛地就沒了聲音。腳步聲漸起,然後是厚重的苫氈被掀起和落下時的摩擦聲。
陳嘉走了。
莫銘在黑暗中閉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悶氣緩緩地吐出。舟車勞頓了那麼長的時間,即便是心有鬱積,不過片刻也睡了過去。
半夜,迷迷糊糊間覺得有人進了帳篷,莫銘努力想睜開眼睛,卻像是被鬼壓牀一樣動彈不得,好在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於是又睡了過去,只是睡得極不安穩,夢到自己掉進了滿是尖刺的大坑,自己的下半身被尖刺劃傷,沒有一處是完好的,那種痛感即便是夢境也顯得格外真實。
“修遠,醒醒,把藥喝了再睡。”
莫銘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掙扎着醒了過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畫着奇怪圖騰的四方頂棚,身下點着軟墊,能清晰地感受到車軲轆駛過深深淺淺的沙地時的顛簸,莫銘一瞬間反應不過來,把自己完好的那隻手舉到眼前,盯着手發呆。
“沒有睡好嗎?”那人又在說話。
莫銘側過頭,看到一張極爲熟悉的臉,他皺着眉想了半天,才遲疑地說:“陳……嘉?”
陳嘉見莫銘的眼中終於有了焦距,才慢慢將他扶了起來,讓莫銘的身體靠着自己,慢慢給他喂藥。
“已經出發了嗎?”莫銘問道,“怎麼不叫醒我?”
陳嘉點點頭,將莫銘又往上扶了扶,纔開口說:“已經出發了好一陣子了,昨天發覺你腿上有傷,本想在蕭弈走了之後給你上藥的……”說到這裡,陳嘉停了下來,車內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莫銘也想起了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有些羞赧。怎麼都覺得自己像是在爭寵的寵物一樣,陳嘉在乎誰,又膈應誰是他的自由不是?
“我睡了多久了?”莫銘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麼硬物堵住了,幹得緊。
“現在已近正午了。昨晚趁你睡熟了,給你上了藥,到早上發覺你有些發熱,怎麼都叫不醒,我就讓亦楓把你擡到了車內,雖然顛簸了一點兒,好歹不會再傷上加傷。”陳嘉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像是初次見面一樣。
此刻莫銘覺得委屈異常,怎麼陳嘉這樣百般的好,都不爲了自己呢?那個路遙有什麼好,是多了張嘴,還是少了個耳朵了?就與凡人那麼不同嗎?個個都惦記着他,巴不得把世上所有的好都送到他手上,不接下還跟你急。
人比人真的是氣死人。
莫銘沉默了半晌,開口說道:“陳嘉,其實你不必……”
“修遠,不管你是誰,我都願意對你好。”陳嘉開口截斷了莫銘想要繼續說下去的話,剛剛莫銘睜開眼的時候,像是誰都不認識了,眼神空洞得怕人,自從路遙的事情發生之後,再也沒有什麼事會讓他那麼心慌了。
莫銘緘默地聽着,太陽穴突突地疼,腦袋裡一片混沌,像是有什麼事情呼之欲出,卻又在好不容易要看到邊角的時候突然消失不見,他按住漲得發疼的額頭,閉上了眼睛。
“怎麼了?頭疼?”陳嘉放下藥碗,幫莫銘揉起太陽穴,他緊蹙着眉,很難過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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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感過去後,莫銘強笑着說:“沒事兒,不痛了,不用擔心。”
“你的蠱毒還沒有解?”陳嘉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什麼?!我中了蠱毒?!”莫銘驚詫地嚎着。
陳嘉:“……你,不知道?”
莫銘都要哭了,他說:“QAQ沒人告訴我啊,連師父都什麼都沒有和我說啊。”
陳嘉用食指輕輕撫摸着莫銘的耳後,說道:“他曾問你,是否有接觸過什麼奇怪的人,你也說只有客棧那些人。雖然我覺得慕容竹的嫌疑很大,但是,他沒有理由給你種下這樣的蠱毒。照理說,他巴不得你什麼都記得。”
莫銘不想細究慕容竹的事情,只是問:“我身上的,究竟是什麼蠱毒?”
陳嘉的表情有些難看,但是還是回答了莫銘的問題,他說:“孟婆。”
莫銘:“……”這麼獵奇的名字怎麼會出現在這麼正經的場合上,請給我種上月老吧……要不,太白金星也成。
“‘孟婆’是極爲罕見的一種蠱毒,這種蠱毒雖然不會置人於死地,但是它會隨着時間流逝慢慢侵蝕你原有的記憶,然後讓你忘記過去的事。”陳嘉像是想到了什麼事,突然展開了眉頭,“七年一輪迴,過了七年,所中蠱毒之人便會像新生的孩童一樣,對一切事物沒有印象。”
“七年!又見七年再見七年……”莫銘小聲嘀咕,“尼馬這真的不是七年之癢嗎?不對!重點是這麼不科學的東西竟然還真實存在,你當看了那麼多年‘唯物主義’的我是瞎的啊!別說那些我不認識的哲學家了,你信不信就連我能報的上名的哲學家都能哭出腹肌來?!”
“你一個人在那裡說些什麼呢?”陳嘉拖着莫銘的腰,防止他隨着馬車的顛簸往下滑。
莫銘一回頭,正對着陳嘉的眼眸,陳嘉正眼中含笑地低頭看着他。
臥槽!要被溺死了好嗎?!陳嘉你走溫柔路線果然會死人!弱水三千,我能不能只求這一瓢?!現在要從莫銘反攻計退化到莫銘追攻計嗎?不對!現在的重點是,爲什麼自己離陳嘉那麼近?!
等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窩到陳嘉的懷裡時,莫銘才恍悟原來神展開了……你還我略微帶虐的正劇風來啊焚蛋!
“不用擔心,我一定會爲你解掉這蠱毒。”陳嘉的手一直在輕撫着莫銘耳後已經擴散成火焰形狀的紅色塊狀印記,見莫銘明顯又神遊了,才用極爲肯定的語氣說道。
說歸說,你不要動手動腳啊,敏感點這種東西請不要一碰一個準好不好?!莫銘的力氣早就在陳嘉的動作中被抽取了個七八分,要不是有點兒自制力,他早就哼哼出聲了。
“陳嘉,你要知道,‘諾不輕信,故人不負我;諾不輕許,故我不負人’,,別對我說這樣的話,無論是誰負了我,我都不想這背後的人,會是你。”莫銘強忍着顫音,說道。
陳嘉看着莫銘愣了愣,繼而笑了起來,他輕啄着莫銘的額頭,笑道:“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即使發生,我也不會讓你知道。
莫銘聽到陳嘉的保證,沒有絲毫的鬆懈,自己面前還有一個路遙擋道,他只能用現在的時間一點一點侵入陳嘉的生活,讓他離不開自己。
腦海裡第一個跳出來的就是——做飯,莫銘想了想自己原來燒得焦黑一團的排骨,嘴角抽了抽。
果然,追攻神馬的,道阻且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