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純純聽出來邢大人口音中的無奈,其實如果她是邢大人,也覺得挺無奈的,大半夜的,跑人家屋裡,就爲幹這些事,說出來也不害臊。
“三皇子來此吃飯入睡,是屬下莫大的榮幸,來人啊,備飯席,順便準備兩間上好的客房。”
“邢大人的客房還有上好和不好之分,本皇子很想見識見識。”裴依錦抿嘴直笑,但說出來的話很讓人頭痛。
她終於知道這個邢大人爲何如此懼怕‘三皇子’,裴依錦這廝,真是把三皇子的名頭用的如魚得水,水淹承德啊。
與人談話,最怕的就是氣氛突然間的沉默,讓人無話可說,裴依錦就有這功能。爲了暖場,烏純純終於打起了‘頭陣’,既然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方,喝茶就喝茶吧。
“大人,我家主子方纔只是開了個玩笑,邢大人的上房想必如那牢房一樣,乾淨無垢,金碧輝煌吧!”
邢大人覺得面前這兩人不是來喝茶睡覺的,而是來砸場子的。
他清了清嗓音,努力擠出一絲笑容,道:“三皇子與……”
“純純!”
“哦,三皇子與純侍衛前來,自然是用最好的客房招待你們,有些客房是招待我的親戚朋友……額,茶來了,大家喝茶喝茶。”
小廝將三杯茶水奉上,茶香四溢,瞬間瀰漫了整個前廳,成功堵住了大家的嘴……但似乎堵不住某人的。
“邢大人這個茶,很香。”
“這茶是用乾花枝浸泡而成,倒入杯中,就會飄香四溢,而且水也是清明透亮。”邢大人說的很平淡,但字裡行間不免透着一絲得意。
烏純純聞了聞茶的味道,她也喝過花茶,特別是在冷美人那裡,花茶更是層出不窮,但這種花茶她還是頭一次喝,口感清林,入口微甜,喝下之後,整個嘴裡有有一股香味。“這是什麼花枝做成的?”
“這個就是普通的金銀花。”邢大人笑着開口,“只是在裡面我還放了一點蜂蜜,清熱下火,最適合夏天。”
烏純純點了點頭,復又品了一口茶。
裴依錦自說了第一句茶很香之後,便沒有開口,餘下烏純純與邢大人不鹹不淡的扯了一些家常。
後來到了飯桌之上,裴依錦更是每樣菜吃一口之後,就抹了抹嘴。烏純純見此情況,更是努力扒飯……
“我給邢大人十五天之期快到,殺人之事可有進展?”裴名華問的輕巧,熟不知邢大人額頭已經在冒冷汗。
“三皇子,此事比較難查,暫時……暫時還沒有進展。”
烏純純吃了一口菠菜,紅頭綠根含在嘴中,嗞溜一下滑入嘴中,嚼起來也嘎吱嘎吱作響。裴依錦正大光明,邢大人偷偷摸摸的一起觀望烏純純,原本還想再夾菠菜的她,立馬換了一塊青椒放在自己的碗中,就着米飯吃進了嘴中。
“查了一個多月了,難道就沒有特別的地方?”裴依錦繼續問道。
“沒有,相似的只有手法,都是肢解,還有開膛破肚。”
烏純純臉色一白,夾爆炒豬肝的手掠過西紅柿炒雞蛋,最終落在了青椒上面,繼續一口飯一塊青椒。
“沒有抓到過嫌疑人之類的?”
邢大人的眼神再一次轉到烏純純,烏純純打算偷偷摸摸伸到裴依錦面前的菠菜盤裡,也由此曝光。
“我那晚真的是隻看見死人,然後就被人給敲暈了,我想敲暈我的人力氣應該很大才對。”烏純純慢慢收回筷子,放在自己的碗上面。
邢大人彼時不理解的問:“爲什麼那個人的力氣很大。”
“因爲力氣小的人根本敲不暈我啊,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那人武功特別的好,比如說……”烏純純將眼神投遞給裴依錦,這貨就算不敲暈她,她也會選擇性暈倒,有必要的時候還要裝死。“總之,那人力氣大,武功沒我好就對了。”
“你怎麼知道那人武功沒你好。”邢大人還是不明白的問。
“因爲他從我背後走來的時候,我聽到了他的腳步聲,一些武功高者,要偷襲人時,腳步不會發出任何一絲聲音。”
不是烏純純自誇,在元豐,除了她爺爺,估計也就裴依錦有這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她了。
“原來如此。”邢大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意他又問道:“那依純侍衛的直覺,打暈你的人是男還是女?”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畢竟天下奇人太多,有的女子力大如牛也說不定啊。”烏純純不敢直視邢大人的眼睛,因爲力大如牛的她也算是一個。
“那我其實也可以懷疑……”
“邢大人,有些話就點到即止,查案是好,但亂懷疑人就不對了,你覺得以純純那腦子會幹這麼費勁的事情。”裴依錦將茶杯中的水往地上一潑,要求人再換一杯帶茶葉的茶水。
裴依錦這句話雖然聽着是在袒護烏純純,但是烏純純總感覺到其中帶有一些貶義。她的腦子怎麼呢?
邢大人牽強的一笑,自己還未說完的話,就已經被人猜中,這個三皇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燈。不過,上面不是已經警告他,叫他不要多管閒事了,爲何大半夜又跑來問他案件的情況,很顯然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莫非真是……
烏純純‘唰’的感受到一道陰暗的目光在黑暗中盯着她,讓她不自覺得有點發寒。
裴依錦全程無波無瀾,拿到新茶喝了一口之後,狀似無意的說:“據說一年前,你被人當街吐口水了,後來還被人用鞋底子打臉,有這回事?”
邢大人原本有些陰暗的表情,瞬間有了起伏,他弱弱的回答道:“確有此事。”
“打你臉的現今如何?”
“被關在大牢之中!”
“呵,以你短見的想法,竟然還能留人在牢中,想來此人怕是還有用處。”裴依錦面目溫和,說出的話就太磕摻人了。
不過,烏純純喜歡,誰叫那個邢大人剛剛瞪她來着。
“三皇子這樣說微臣,怕是有點過了,微臣只是依法行事,並沒有因她有何用處,將她關牢房之中。”說人胖就算了,現在還說他短見,是可忍孰不可忍。
“依哪國的法?”
“元豐律法!”邢大人說的一派正經,目光更是堅毅。
“元豐律法哪一條?
“元豐律法,第……第二百多條,藐視朝廷命官,判刑一年。”
“兩百多條,是幾條?”裴依錦好笑的問,身爲朝廷命官,律法能背成這樣,確實是個‘命官’——命在旦夕的官。
裴依錦見他說不出來,直接提示道:“是不是二百五十條啊!”
“大概是吧!”
“大概是!我且問你,第三十八條是什麼?”
“……”
裴依錦將手中的茶往桌上一放,輕言細語的說道:“元豐律法第三十八條,朝廷命官不得私收賄賂,更加不得枉害人命,否則,滿門抄斬,凌遲處死。元豐律法第二百五十條,百姓不得藐視朝廷命官,不得鬨鬧公堂,否則,輕者杖責五十,重則發配邊疆。本皇子從不知元豐律法有一條是將人判刑一年,你這是私自修改朝廷律法,更是以下犯上,對了,私自修改朝廷律法,是要午門斬首,以下犯上,就稍微輕一點,一丈紅如何。”
烏純純拿筷子的手僵直了好久,她要怎麼形容心中這波濤澎湃的心情,她第一次覺得裴依錦如此正義,形象如此之高大,氣勢如此之宏偉,簡直……帥氣的一塌糊塗。
沒有出息的邢大人更是連忙跪在地上,又一次尿溼了褲子,“三皇子饒命,屬下只是將湯桂花關在牢中一年,但由於太過年邁,今早已經死在大牢之中了。”
‘啪’的一聲,烏純純揚手一掌拍在飯桌之上,飯桌盞茶功夫不到,就已經四分五裂,碟碟碗碗,湯湯水水撒了一地。
裴依錦是從未見過烏純純這麼大的陣仗,驚了一下之後,沒有先擦身上的茶水,反而是鼓起了掌:“純純,你這一掌,我喜歡,氣到十足,霸氣側漏。”
烏純純沒有聽清裴依錦說的話,亦或是腦子太過凌亂,壓根就沒聽見,她昨天走的時候,湯婆婆還精氣十足,今早就暴斃而亡,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除非是……
“蠢蠢啊!撒了氣就收一收,這裡可是知府衙門,不是本皇子的府邸,注意一下形象,邢大人也趕緊起來,屎屎尿尿一地多難看啊!”裴依錦抽出懷中的帕子,拿過烏純純拍桌子的手擦了一擦。
隨後又直接站起,將烏純純拉了出來說道:“雖然人已死,但是你的做法還是不對,元豐律法都不熟,這很難在朝爲官啊,本皇子念你是孟丞相手下的人,就把律法書抄上十遍吧,律法也不多,就兩千一八百十條,嗯?”
這還叫不多,兩千一百八十條,還十遍?“三皇子,念在孟丞相的面子上,能不能在寬恕一下。”
“就是因爲念在孟丞相的面子上,本皇子才讓你抄書,不然你現在已經再去地府的路上了。”裴依錦難得露出一絲霸氣,可惜轉瞬即逝。
回到房內,烏純純還是心有不甘,湯婆婆死的太突然,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邢大人下的手,他到底是要掩飾什麼?
抄書都算便宜了他,啊……心不甘,不甘啊!
烏純純不停的用腳踹牆,用手撓着被子,用牙齒咬着枕頭,她現在的心情就像有螞蟻在啃噬一般。而且還非常想找一個人訴苦水,但是在這知府衙門裡面,好像只有裴依錦可以聊天。
鬼使神差的烏純純想了又想,終於還是爬了起來,她心情鬱悶,她想要的到開解,和尚不就是聽大衆之心聲,解世界萬物之難題的嘛,裴依錦乃得道高僧,肯定也會的。
臨到門前,烏純純擡起了手又放下,擡起了手又放下,最終還是擡起了手……
可惜敲了半天的門,都沒人給個反應,這個點,裴依錦不睡覺幹嘛去了,烏純純有點生氣,索性直接從開着的窗戶跳了進去。
屋內漆黑一片,烏純純藉着月光摸索到牀前,牀裡清晰的傳來呼吸聲,她現在是來幹嘛?是把裴依錦搖醒還是悄悄的離開,自己大半夜不睡覺跑人家屋裡來折騰是不是神經病?思來想去,烏純純覺得自己也該回去睡覺了。
前腳剛挪動,牀上的人就翻了一個身,烏純純回過頭,黑暗中裴依錦的瞳孔犯着油綠色,並且有着森森冷意,就像餓極的灰狼,隨時都有可能一口撲上來將人咬死。
“滾……”沙啞的聲音帶着兇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