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頭好痛,嘆着氣走出秋菊院。
在那冷清的月光下,他站在那裡,背對着我。
高大的背冷有些清冷,黑黑的影子拉得老長,似乎,不太高興一樣。周身都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我就不知道了,爲什麼他總是三更半夜出現。
而且,以他的身份,怎麼會跑到那個洗衣池邊去呢?這個太子,半夜睡不着無事就喜歡閒逛悠嗎?唉,我頭痛得很,還是恭敬地跪了下去:“奴婢見過太子千歲。”
宮裡,行禮的方式總是不同的,三更半夜,怎麼看都不安,我還說金安,必會讓人借題發揮。
“倪初雪,不必多禮。”他冷然地說着。
“謝太子千歲。”我起身。
風一吹,我覺得頭更痛了,他不說話,我自也不敢說話,難道,他叫我來罰站嗎?
“怎麼不說話?”他忽然問。
我說什麼啊?“不知太子千歲深夜來宣,有何吩咐?”
他沒轉身,就站在那裡:“你怎麼不問我,有沒有找到天珠,你已經謝過我了。”
我承認,我有點小心機吧。
我怎麼敢問呢?腦袋都不是自個拿主意的。他要有就有,沒有也就沒有。
“我說你這女人,爲什麼沒有什麼好奇之心呢?”他連頭也沒有轉,但是,我可以想像得到,他眼裡會有一些不解。
我輕輕地笑:“那太子,有沒有呢?”太子,還真是好笑,竟然我不問也要說我。
他轉過身,用身子摭住的,竟然是一株植物,他一手拿着,往我丟過來。
“哇,天珠。”我興奮地叫了出聲,就算,月夜下,我還看不清那天珠的顏色,可是,我可以看到,細細小小的珠兒,還有那葉子。
我雙手接住了,笑了開來:“奴婢太感謝太子千歲了。”
“一個感謝就可以?”他聲音裡,有了些興奮,懶懶地坐在一邊的草地上。
這樣,就比我還要矮上半截,可是,那種氣勢,還是讓人不敢小覷。
“我窮得只有感謝了。”我笑笑,是太高興了吧,我連禮也忘了,我端望着這株天珠,根部用布包好了,比那一株還要壯大呢?怪不得,他用身子擋着不讓我看見。
他,是不是也挺愛玩的。
“坐下吧!”他拍拍草地邊。
月光揹着他的臉,我看不清楚他的眼神,但是那幽深的光,還是可以感覺得到。
我搖搖頭:“太子,奴婢豈敢。”
風有些寒,喉嚨有些不舒服我輕咳了二下,他站了起身:“你不舒服?”
“還好,大概是今天早上泡了水,所以有些風寒。”
他輕聲地笑着,有些意味深長:“倪初雪,你還是一個狡黠之人啊?”
我奉陪着呵呵笑,的確,我沒有什麼好感謝他的,不是嗎?他連着跟我說了二次,就是要我非謝他不可了,而我,拿不出什麼?這樣一說,他必然是有些愧意在心的。跟我一個小宮女,討什麼謝呢?
他笑起來,讓人也輕鬆了,不似早上那風風火火一般的神色,似要把人撕開二半一樣。
“倪初雪,到東宮來吧!”他似是無意地說着。
到東宮,那可是人人豔羨的美差啊,太子如果一做皇上,那麼,地位就不是同日而語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當然,他是太子,我不可以這麼說他的,想想,誰又知道呢?
我搖搖頭:“寧妃那裡少不了我。”她現在很倚靠我,而且,陳嬤嬤老了,也不能幹太多的話,我不能這樣自私的,不是嗎?寧妃那般的嬌柔,讓人都忍不住要好好地保護着她呢?
他臉馬上變色,一股沉重的氣息壓着我,聲音又變得冷然:“倪初雪你看不起我嗎?”
我跪下:“奴婢不敢。”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太子的脾氣好像不太好。“奴婢知道太子調走奴婢,自會差人去侍候寧妃娘娘,可是,太子,適應一個人,很難的,寧妃身子不好,我也不想離開她。東宮是一個人人都想去的地方,萬不是奴婢看不起。”
“宮女也可談起感情來了?”他冷嗤。
“人與人之間是有感情的,慢慢的就恆生出來了。”
“倒是有幾分口才,那裡人?”他有了些意思問我。
我輕笑:“秦淮。”
“聽說秦淮好風光?”
“是啊,秦淮好風光,十里荷香,輕歌曼舞。”我好是冷啊,夜和晨交接的時候,最是冷人了。
他瞥我一眼:“你是這般做宮女的,衣服也不多一件。”
這是關心嗎?我真是榮幸,不過,這是誰叫我出來的。
“你不問我,爲何總是夜半找你?”
我不問,他還真是多理由,他就那麼孤單嗎?夜半都睡不着。
我搖頭輕笑:“太子自有太子的理由,不過,奴婢有一個意見,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
“廢話。”他冷冷地應。
好吧,我總是說廢話,明知道他就在聽:“太子能否不要到秋菊院來宣奴婢?”
“這不是你的榮幸嗎?”他閒閒地說着。
我有些嘆氣:“太子,這的確是榮幸,可是,太子也知道,什麼是出頭鳥。”
他哈哈大笑:“你這個宮女,的確是與衆不同。”
“太子,你爲什麼總在半夜來呢?”
我忽然的一問,還真讓他怔住:“我的事,你一個宮女管那麼多?”
不是他要我問的嗎?有什麼好笑的,本來就是啊,出頭鳥,槍打出頭鳥。我只想平平安安地過完這三年,遙遙無期一般,好是遠啊。
他也忽然說:“倪初雪,我總算知道你爲什麼同了,連我,都猜不到你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你的的氣息,似黠又淡,你可知道,這是我第一次和人這般開心地聊天。”
我搖搖頭,我和他不熟,他的事我不知道。
“你的裸背很美,差點讓我認錯人。”他眨眼着的我。
我臉轟地紅了,天啊真是,這太子,我無語。
我氣悶地看着月光,我倪初雪,還真是帶着本來的性子,儘管想着要安份,要守規,可是,我還是會生悶氣,會無奈。對着太子,也沒有跪跪拜拜,人家叫我別多禮,我也不想跪,誰喜歡,總是低人一等。
我想,也許日後我會學着控制我這些不該出現的情緒,一是一,不可能變成二的。
他似乎看着我這樣子,有些開心,笑得高高低低的,好不得意。
天色已經開始蒙白了,再過一些時候,宮女們就會起來了。
我彎下腰:“太子笑完了嗎?初雪得去種着天珠了。”
他揮揮手,我大步地走開,一會,背後響起他愉快的聲音:“倪初雪,別忘了欠我一個情。”
哼,有什麼好記的,他是太子,要什麼沒有啊。
天天,我們謝恩都不知要謝多少。
天色還太早,我獨自一個不敢穿過那林子裡,我也是膽小之人啊,我總覺得那一片茂盛的林子,有些讓人害怕,像是藏着什麼怪物一樣,會在不經意的時候,衝出來。
我在外面悠轉了一會,呼吸着沁涼的清新空氣,卻發覺,頭更是痛。
天珠在我的手裡抱着,好漂亮,光線越來越強,就越能越看得清,這天珠的珠圓玉潤散發着柔和的紫色光忙。毛綠綠的葉子,在晨風中輕輕地扇動着。
我滿懷的高興,抱在手上有些沉,不過,是沉得安心和舒心。
一會兒天色亮了些,我就興匆匆地入了冷宮。
我打開門,正巧,陳嬤嬤也早起了,看到我抱着的天珠,話也說不出來。
我朝他笑笑:“嬤嬤,看,是天珠。”
“哪裡來的?”她更驚訝的是這個。
至於那裡來的,我想,還是不要說比較好,一動就制全身,我不想有那麼多麻煩,善良的欺騙會更好的。
輕輕地笑:“嬤嬤,我在門外發現的,大概是昨夜送來的,你看,還新鮮着呢?我快些種下去,比那一株還要好看呢?”
“不知誰送來的?”陳嬤嬤低聲問,看着我的臉色,驀的一沉。黑着一張臉看着我說:“倪初雪,你先別動,你老實說,這天珠是怎麼來的?”
我被她的樣子嚇到了,眨眨困澀的眼說:“是在門口撿到的。”
“哼。”她冷笑,眼神如刀一般的鋒利,自打我入冷宮,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表情。“倪初雪,我以爲,你不同,原來你是這般,你老老實實跟我說個清楚,你是不是想要害死寧妃娘娘。”
我張了張口,我有些驚訝,我怎麼就想要害死寧妃娘娘了呢?如果不是我想着她,我也不會去求人,也不會讓太子奚笑,甚至,還說我欠他人情。
“你想騙我,倪初雪,還嫩了一點,在我的面前,你們都休想打寧妃的主義。”她冷然地說,她張開她的翅,要將寧妃守護得滴水不沾。
我大概知道了她的意思,有些嘆息,陳嬤嬤是有心而力不足,張開的翅已是無力了,想要保護,但是,她已經老了。
我搖搖頭:“陳嬤嬤,初雪發誓,初雪沒有這個意思,更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她冷笑:“那這株天珠從何而來,你倒以爲我不知道嗎?宮裡就三株,在那裡,我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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