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是害怕回到秋菊院的,我覺得那裡隱着很多的東西,似乎暗處都有眼睛看着每個人的一舉一動,每一次都很晚回去。
傍晚的時候,還是彩霞滿天飛,落日如金,絢麗讓人感嘆,沒一會兒,就開始變天,竟然下去了濛濛小雨,在冷宮裡侍候過寧妃用膳,等着她睡,我側耳聽着外面的蕭蕭雨聲,一邊看着燭火下的寧妃娘娘。
細白的臉上都滲着汗珠,這樣叫她如何安睡,只是,不能給她扇風。
真是受苦了,這咳血病,爲何如此的厲害,要是換了我,能堅持八年在冷宮,還這樣病着,我真的受不了。
“初雪,你先回去吧,這麼晚了。”陳嬤嬤皺着眉:“這一下雨啊,又會涼上幾分的。”
我知道,她又擔心寧妃的身體了,我走近她輕輕地一笑:“寧妃好轉,沒事兒的。”
“但願如此,明天要是下雨,你就別來那麼早了,寧妃會睡得遲一些。這裡連傘也沒有,你倒是要淋着雨回去。”
我喜歡聽她這樣子說話,像我的奶孃一樣,我點點頭:“沒事兒的,嬤嬤,初雪不怕淋雨。”
我輕輕地出門,那院不的白花如黑影,在雨中散發着香氣,可是,看不清楚。
用手擋着雨,我直往冷宮的門口而去,下一場雨,卻是很悶熱一樣,地上的熱氣都給燒得往上直冒。
沒有月亮的晚上,這冷宮,更黑,偶爾的哭聲傳來,如同鬼泣一般。
唉我不知道,爲什麼女人總是哭,淚水並沒有爲她們挽回什麼?
可是,我已經不怕了,起初我會爲這樣的聲音驚嚇到,會不安。可是,我現在一點也不怕了,人是習慣性的東西,只要習慣了,一切就好了。
走出冷宮的時候,大雨滂沱,一聲迷濛,連路我也看不到,又沒有燈,沒有傘,藉着雷電閃過的瞬間光芒,就往秋菊院衝出去。
那守在冷宮入口的幾個御林軍在那小房裡笑我,我也管不了那麼多。
回到秋菊院的時候,全身都溼透了,才發覺冷了起來,換過衣服,卻不見梨香。
我低聲地問一個宮女:“梨香呢?今天怎麼這麼晚還沒有回來?”她那幾天都很早回來的。
那宮女輕笑:“殷梨香,只怕在洗衣池裡跪着呢?”
我一驚:“怎麼回事?”
“一個剛進宮纔多久的宮女啊,就學會了偷懶,學會了頂嘴,嬤嬤們怎麼會不懲她呢?離我遠一點人,你身上有冷宮的氣息,那可是黴氣,別沾染到我身上。”她不悅地捂着鼻子,跑得遠遠的。
我跌坐在牀上,怎麼會這樣呢?梨香那麼聰明的人,宮裡小懲小罰還可以,只是,動不動就要鞭打,這讓人怎麼去承受啊。
我眼神無主地看着各自聊天的宮女們,沒有人會關心梨香。
我有些悲哀,在宮裡,連一起做事的人,都會落井下石,何況是關心呢?可是我也沒有什麼資格,有什麼權利去指責她們,我還不是一樣自私,我只關心自已在乎的人,如果不是梨香,我大概也不會知道今晚誰會不回來。
我站起身,匆匆忙忙地抓了二個饅頭出去,迎面而來的,是連秋池。
我朝她點點頭,她美眸一閃,看了我那邊的空鋪一眼,笑着側身。
幸好,宮女的房裡還是有油傘,提了個油紙燈籠就往雨中走去,卻得很小心,不然火會熄,也不能讓雨淋得太多,上面大大的秋菊二個字,彰顯着宮女的身份。
風將雨拉得長長的,我身上的衣服,又一下子讓寸給打溼了。
藉着微弱的光往洗衣池而去,雷聲在頭頂上,一聲緊過一聲。
真可嘆啊,我以前最怕是打雷了,可是,我現在什以也不能怕。
它欲將天劈個洞出來一般,長長的銀蛇在揮舞着,沉聲地悶響,清脆的砰然而響,讓這後宮顯得寂靜,聽不到歌舞之聲,也看不到哪裡有燈火通明。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竟然連發都溼了,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很是難受。
洗衣池裡卻是靜悄悄的,只能聽到雨聲。
我大聲地叫着:“梨香,梨香。”
我四處找着她,卻沒有看見,那就唯有在裡面的洗衣宮了,那是洗衣宮放衣服的地方。
因爲好多妃子的衣服都是珍貴無比的,就得放在裡面,也有人守着。
我不有進去,每一個宮,都有每一個宮的規矩。
我明白,可是,我不知道她在裡面怎麼了?會不會被鞭打,還是怎麼樣?一件衣服,有時候,比宮女的一條命還要珍貴。
宮女死了,沒有人會說,只是,妃子的衣服沒有了,上面責怪下來,受罪的,還是宮女。
我還是鼓起了勇氣上前看着那二個公公恭敬地說:“奴婢見過公公。”
“這麼晚了,你來這裡來有什麼事?”一個尖着嗓子叫。
我吸吸氣:“奴婢的妹妹梨香,在這洗衣宮做事,只是,這麼晚了,也不見她回來,奴婢就過來看看,也沒有看到。”
“殷梨香?”一個人也尖着嗓子叫。
我點頭:“是的,二位公公是否有見過。”
有一個惡狠狠地說:“不就關在裡面跪着嗎?等洗衣宮的嬤嬤醒了,再懲罰她,讓我們二個在這裡守着,連飯也沒得吃。”
我趕緊將用油紙包着的饅頭捧起:“這是奴婢的晚膳,二位公公不介意,先吃一些填肚子。”
“二個饅頭,就想打發我們?”有人冷笑。
我一急趕緊搖頭:“不是的,公公,奴婢不敢有這個意思,奴婢想見一見妹妹,還請二位公公能通融一下。”懲罰,偷懶,竟然是如此大的懲罰,只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去冷宮,不然那裡倒是自由一些。在這洗衣宮裡,她遭了不少的罪。
那二個公公互看一眼,另一個吸吸氣說:“行,給本公公跪下磕頭,再去把外面那些衣服洗了,就讓你見上一見。”一手,依然拿走了我手上的二個饅頭。
他們的衣着,也不過是最低下的太監,這般的難爲人,大家都是下人。
我嘆嘆氣跪了下去,端端敬敬地磕了一直響頭:“請公公們多通融。”
這是我進宮後的第一個磕頭,寧妃那裡沒有,皇上沒見到,更多的妃子也都沒有看到,這磕頭,我是第一次磕給了這二個小公公。
他們揮揮手,大口地咬着饅頭:“去去去,洗完了衣服再讓你見。”
雨小了很多,我也沒有再打傘,將燈籠掛在樹上,滿堆都是髒衣服,我提來雨,坐在那洗衣宮女的小板凳上,一搓一搓地擦着衣服。
慢慢地雨停了,月亮出來了,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啊。
這麼大的大風雨,我以爲,要足足的下夠一整晚呢?
下過雨的月亮,更是圓圓亮亮,散發着潔白的光芒,純淨得那般柔和,欲想將這黑夜照得亮堂堂的,月光映着水,閃着一層銀閃。
我擦擦汗,看了一眼那房裡,遠遠地,那二個小小似乎坐在那裡睡着了。
我真是擔心啊,現關住她是無所謂,最害怕的是明天會有什麼樣的處罰,或許我洗完這裡所有的衣服,她們一個高興,就不會再重罰梨香了。
我很努力的洗着,我甚至沒有聽到向我走近的腳步聲。
“青青?”一聲不悅的聲音叫起。
我看到一雙大腳出現在眼前,我突然間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事,會是他嗎?一定是,不然不會叫青青,我不敢擡頭。
他走近,一手製住我的下巴,看着我,他揹着月亮,我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可是,很凌厲,幾乎讓我都顫抖了:“是你,你這個騙子人的小宮女。”
“奴婢不是青青。”在他的逼視之下,我真佩服自已,還能安靜地說出這話話。
他冷笑,手指上的力道加大了些,我痛得眼淚差點流下來。
“連宮女也學會騙人了,真是該項死,我最恨別人騙我了。”他冷冷地說着,帶着一股怒火。
“我叫倪初雪。”我不敢再騙他。
他看着我的臉:“當真?”
“絕不敢再有半句假話。”我說得認真。
他端詳了一會放開我,然後說:“原來是無鹽。”
無鹽,無鹽是什麼?就是沒有絕色之貌,在宮裡,太多的美人了,我只配是無鹽。
一個深夜裡在洗衣宮的出現的男人,是誰呢?這般的大膽,也不怕讓人發現。
我做錯了什麼嗎?要讓他這樣找我。
我喃喃地說:“對不起,是奴婢的錯。”
他大口大口地呼着氣,好像有些失望一樣:“見到本太子也不跪,好大的膽子。”
我腳一軟,跪了下去:“奴婢見過太子,太子金安。”
天啊,竟然是太子,如此顯赫的身份,真是不可思議啊。
“你不是洗衣宮的人?”
我知道,他必然是調查過了,如果不是今晚梨香被罰,我也不會到這裡來,他永遠都找不到的,但是,有些事,就是發生了沒有後悔可言。
我點點頭:“奴婢是冷宮的宮女,奴婢的妹妹在這洗衣宮,但是,犯了點小錯,奴婢代妹妹洗衣服。”我從容地說着。我沒有犯錯,雖然他是高高在上的人,但是,也不至於會是無理之人。
他冷哼,沒讓我起身,看了我很久,我都能覺得頭皮發麻了。
好大一會他才說話:“倒是有幾分聰明,起來,犯了什麼錯?”
也不費我那番說了,他半夜出現在這裡,必是極其的無聊吧,那我剛纔說的,他就會聽進去,所以,他,我倒是有幾分聰明。
“奴婢也不知道。”
他打胸腔笑出聲:“倪初雪,你不知道你妹妹犯了什麼錯,你就開始洗起衣服,能代替她的錯嗎?說你聰明,真是浪費了,笨得可以。”
我不說話,依舊低着頭,他不是我,他體會不出我的這種心情,妹妹我只有一個,不多,一世的姐妹情,也不長。
他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發,又讓我的臉對着月亮,粗鼻得讓我頭皮好痛,我咬着脣,不敢叫出來,我不知道,他又怎麼了?剛纔,他說話,明明是通情般。
他冷冷地說:“爲什麼你那麼像她,可是你又長得這般普通?”
我不知道爲什麼?真的好痛,我制止不了的淚水在我的眼眶裡打轉,我咬着脣,硬是不讓它落下來。
“好倔強的宮女。”他一個重手放下,讓我差點摔在地上。
他大踏步地往外走去,我也不敢問他,是不是幫我說說情。
他只需要一句話,就會讓任何人都聽令的。
但是,我似乎有些知道,梨香不會有事了,我不瞭解這個男人,我卻能感覺得到,他即然多那一句問我梨香犯了什麼錯,就會幫我了。
這個太子,爲什麼半夜出來晃悠呢?爲什麼看到我的樣子會那樣失望,他明明是帶着一種異常的心情叫我。
我聳聳肩,不去想這些,我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也有自知之明,我長得怎麼樣,照鏡子都看了十幾年了,閉着眼睛我都能構造出我的樣子。
太子,太子,唉,又是姓樓的,我多討厭這個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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