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芙聽了聲音先是一愣，再看見來人時心下一時基本明白了怎麼回事，也是笑着行了個禮：“黃貴人萬安，妍才人萬安。”
黃衣薇本以爲她也會心有不忿，還可以拿這個開刀，卻沒想到她倒是就這樣順遂地問了安，憑空就有了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頓了頓，黃衣薇還是挑着眉道：“你倒是識相，還知道該問安。”
閔芙淡淡笑笑：“自然是應該的，兩位小主位分都遠在我之上，當然要向小主問安。”
黃衣薇面帶得意：“那是啊，我們二人現在可都是正經主子了，就你還無名無分地待在那儲秀宮裡出不來。要我說啊，你也是識人不明，拉着兩個好姐妹，卻沒有哪一位是能幫得上你的。”
閔芙和氣道：“嬪妾交友只爲投緣，並不求什麼幫襯。她們若是好了嬪妾自然爲她們高興，若是還能幫上嬪妾一把那是再好不過了；可若她們不好了，最難受的是她們，嬪妾也替她們難過。姐妹之間，何需想這麼多？”
黃衣薇看着她，卻笑了出來：“你都這樣了，還說得出這種話？你可好好看看你自己吧，出身本來和我平起平坐，可現在呢？我是憑自己得的寵，按理說呢你也該得寵了，可竟拖到了現在，誰知是不是你的好姐妹暗中出了力，她們得寵的時候不許你有機會，等她們自己過了那個熱乎勁兒，你也就徹底被放涼了？”
閔芙仍是笑得溫婉和煦：“嬪妾既與她們交好，自然是凡事都信得過她們的，以她們的品性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可娘娘方纔這話，恕嬪妾不敬一句，只要人還在宮裡，誰不會涼呢？誰又會一直涼着呢？這世事瞬息萬變，總會有變數的。”
黃衣薇眯了眯眼：“怎麼，你就這麼相信她二人？白貴人是太后帶出來的，可那秦如眉……那小家子氣，可說不準做得出什麼事來。再者說，你方纔說什麼？誰不會涼？我要是較真兒，你這就算是咒我。”
閔芙垂下眼睫：“嬪妾怎敢，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至於嬪妾的事也是不敢勞煩娘娘太過操勞，嬪妾心中自是有數。”
黃衣薇見她態度實在挑不出錯來，只覺有力沒處使，想了想只說了句：“你可好好想想吧，你看看妍才人，出身低處那麼多，只是我家的下屬，現在位分都高出你那麼多，你也真是懸得很。”說罷就一扭頭走遠了。
閔芙又是笑着行禮：“自當謹遵娘娘教誨，恭送娘娘。”
妍麗見着閔芙一直不溫不火的，似乎確實不會出什麼問題，這才暗暗鬆了口氣，跟着黃衣薇走了。
天氣一點一點地涼下去，花園裡的銀杏已是盡數轉黃，一片一片的葉子隨風一點點落下，幾株樹更是顯出幾分頹意來。
秦如眉卻越發地喜歡起來，時不時地就往着御花園跑，看着漫天的銀杏，一看就能看上一個下午。
春蘭勸了幾次也沒見效，只好每次在她出去前給她備好了暖和衣物，以免她着了涼。
又是幾天過去，春蘭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小主，這葉子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啊，奴婢看着覺得都是一個樣啊，樹枝都變得光禿禿的了，看着多難受啊。”
秦如眉笑了笑：“落花落葉，最是傷情。所以，纔有了那麼多傷春悲秋的詩。”
春蘭應道：“可不是麼，花葉茂盛纔好呢，這落葉……”說着又小心翼翼擡起眼看了看秦如眉的神色，才又說道：“意頭就不好啊。”
秦如眉並不介意她說這些，只是俯身拾起地上一片葉子，細細端詳着它：“可我到覺得，這葉子委屈得很。”回頭見着春蘭一臉的不解神色，才輕輕笑了笑：“你想，葉子生出來的時候，人們都覺得花落了，都去哭花，葉子一出生，見到的就都是哭，甚至還有人覺得是它把花擠走了。可葉落的時候呢，那些人卻又不願它們走了，又去哭它們去。這葉子啊，出生和離世的時候見到的都是人哭，也沒見過什麼好臉色；至於人對它的看法呢，一邊想着不願它長出來，怕擠了花的位子，另一方面又不許它走，要它做個熱鬧樣子出來。終其一生，它也就是花不在了，就去當個替代品，花若是在，也沒人想得起它來，一邊被需要，一邊被嫌棄，可多委屈呢。”
春蘭愣愣地聽她講完這一番話，仍是覺得不大明白，只撓撓頭頗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小主可真是讀過書的，奴婢聽着這一堆，只覺得頭都大了，不大能懂呢。不過小主這麼說了，那一定就是這麼個道理。”想了想仍是不解道：“可按小主這麼說，替這葉子委屈，那這麼看着，不更是要傷心了嗎？”
秦如眉看了看春蘭，這姑娘還是一副單純模樣，看着很是討喜，也願意與她講講自己的想法。於是便溫和道：“若是傷心，我不看不就好了嗎？古人詠那麼多悲秋詩句，可有過誰留得住這落葉的？你在這裡看見的是萬物凋零，可誰去看到秋收了呢？留這葉子，也是留不住的，這秋天，又不全是像詩文裡說得那麼壞，所以這悲秋，我想它是沒什麼意思的。況且你看這葉子，風一吹就飛得滿天都是，像不像蝴蝶？不也是很好看嗎？我喜歡這景象，從前又沒見過這樣好的樹，所以愛出來看看。”
春蘭仍是一臉懵懵懂懂的樣子，可既然小主說了她不難過，只是喜歡看，也就沒再說什麼。
秦如眉心裡也大抵明白，春蘭一方面是覺得落葉意頭不好，另一方面確實實實在在的怕自己傷神，於是又笑道：“你也不必替我擔心。其實說起來也是我做得不夠好，連帶着你們被人冷落。好在每月送來的東西沒見少，也不至於讓你們太難過。”
春蘭連忙瞪大了眼睛搖頭：“怎麼能是小主不好呢！奴婢覺得小主待奴婢好，有什麼話都許奴婢說，小主是頂好的小主！小主現在這境況也一定是暫時的，很快就會比之前還要好的！”
話音剛落，就聽背後傳來一道男聲：“你這丫頭說得沒錯，今日就要好起來了。”
秦如眉回過頭，看清了來人，慌忙丟了手裡的葉子跪下行禮：“……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