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的坤央宮,又是熱鬧了幾分。
黃衣薇感覺得到那些看向她的目光,或多或少地夾雜着些嘲諷,更有一些甚至明目張膽地帶上了幾分幸災樂禍。
可不是嘛,誰叫她前幾日那麼囂張?
一個人風光的時候自然有許多人願意圍着她,可一個人丟了臉面的時候,更是會有更多的人願意去笑着圍觀,惡意地看着他人的不幸——反正,這不幸也沒落到自己頭上來,正好看去當笑話添個樂子,不是嗎?更何況,她們這幾分幸災樂禍可是師出有名——誰叫她跋扈?這叫報應。天意都給了她們這個理由,她們爲什麼不要?
黃衣薇心裡到底難受得很,當着衆人的面卻總歸是不能發作,只默默忍着一口氣,憋得胸口發悶。
那些人去恭維秦如眉的話她盡數聽了入耳,也句句入了心。一字一句都是在說着秦如眉如何賞個景就得到了皇上的歡心,可言外之意在她聽來都是在譏笑着她黃衣薇沒本事,到手的榮寵都能這麼隨意地叫人給奪走了。
秦如眉聽着那些話卻一概是雲淡風輕地笑笑,應答的聲音也是和和氣氣,沒有半點失了分寸之處。這倒是她看起來頗有些貴氣了。
秦如眉的神色此時再黃衣薇眼中更是猶如變着花樣的可以炫耀,彷彿就是在對着她說:看吧,你費盡心思想留住的東西,在我這裡就是這麼稀鬆平常的事,我得到了都不需要像你一樣高興,我甚至不在意它。
可你若是不在意,那你憑什麼拿着它?爲什麼不給我?你要是不在意,你爲什麼要從我手裡搶走?還是說……你只是記恨我,只是故意想搶我手裡的?
黃衣薇心裡的這麼一點想法翻騰個不停,無限地發酵起來。這些揣測是永遠無法得到驗證的,可也正是因爲無法驗證,想出什麼來,都是對的。人總是能把自己心裡的揣測完美地自圓其說,將它變得無限合理。
“喲,我聽說啊,昨兒皇上一早就定了黃貴人侍寢,可誰知道呢,打御花園路過了一趟,看見秦美人就走不動道了,當即就改了心思要留秦美人呢。我還當黃貴人是有多得寵呢,前一陣子都恨不得要上天了。現在看來,還不如御花園裡頭的黃葉子呢。那麼大的派頭,怎麼還不如瞧見秦美人那一眼吶?”田貴人說完還用手帕掩着嘴笑了出來,聲音不大,卻剛好可以讓黃衣薇聽得清楚。她在皇帝登基時就入了宮,可多年下來卻還是個貴人之位,又平白受了黃衣薇好久的氣,此時見着黃衣薇難過,她倒比自己得寵還要高興一些。
秦如眉卻溫聲道:“我哪裡可以與黃貴人相提並論呢,不過是皇上一時起了興致罷了,若說氣度,諸位姐姐都要強出我百倍來呢。叫我偶然碰了個運氣而已,若真說榮寵,到底還是不能比得過各位姐姐的。”
田貴人又是輕笑道:“秦妹妹這話說得可差啦,都是碰運氣,怎麼救你能碰得上呢?怎麼黃貴人就碰不上呢?說到底呀,還是皇上對你有意。”
耿長君一直一言未發,此時卻忽然笑着跟着插了句嘴:“可不是秦妹妹自謙麼,若說這是運氣,那恐怕今兒起啊,這御花園可就要人滿爲患了呢。六宮所有人可不都要去御花園看落葉去了?”
黃衣薇打出生以來,何時這樣丟過臉面?就算那日被貞嬪責罰,也不過是關起門來沒人知道。可現在,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句句都在戳她的心。她本是家中獨女,是大小姐,是被嬌寵着長大的。可現在,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寵她,再沒有什麼事可以按照她的意願。
這境地,是怎麼來的?
還不是因爲她秦如眉?要不是她,她今日何須在這裡被人指指點點?
黃衣薇看着秦如眉的身影,一抹恨意從心底悄然升起,越發清晰。
皇后始終一言未發,只笑着聽她們議論,待他們都紛紛安靜下來才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不過是今天到你,明天到她,何必想這許多呢?說不定改日就是哪個宮門口又是福地了呢?”
衆人這才點頭稱是。
待一衆女子都散去之後,圖蘭才靠上前道:“這秦美人……還真是喜歡御花園,這地界兒,說不定就是有人家的運氣呢。”
皇后聽了也只是輕聲笑笑:“運氣也好有意也罷,人家得了寵,這纔是實在的。但就算她真是刻意爲之,這點謀劃……也真是太看不過眼了。”
秦如眉和白蘭閔芙一起出了坤央宮,一瞬間就不見了臉上的笑容。
白蘭和閔芙有些擔心地看着她,半晌才聽她主動說了話:“本想着低調些的,可今日這幾個人,卻是實實在在地把我往風口浪尖上推了。我不知她們是有意還是無意,可我總覺得……我怕是要同黃衣薇結了仇了。”
白蘭安慰道:“她們也未必是存心針對你,那黃衣薇向來目中無人,各宮前一陣子或多或少都受過她的氣,好些人都看不慣她。今日她丟了面子,等着笑她的人自然不會少。她們應當也不會是存心針對你。”
閔芙卻皺眉道:“別人倒沒什麼,可黃衣薇何時擠兌過耿長君?討好還來不及呢,想必是一直想要和耿長君聯手,耿長君卻一直不冷不熱的。她二人平日也沒有可能結仇,可耿長君那樣說話,卻也是要秦妹妹更受人注意。”
秦如眉也不解道:“我平日也不曾和耿長君有過什麼往來,她應該也沒有理由推我出去纔是?”
白蘭神色凝重道:“我不知她是何意,但小心些總不是壞事。另外,黃衣薇若是果真因此事而記恨上了你,只怕她日後會想辦法來對付你了。她自小就被寵壞了,若是想要什麼一定會想方設法非要得到不可。我擔心她這時候也會做出些不擇手段的事情來。總之,你凡事多謹慎些,若是覺得有什麼事便來找我們一起想想辦法。”
秦如眉點頭應下。可這宮中的事,真的是小心就可以沒事的嗎?
皇后始終一言不發,不也是有意縱着她們把話說完?
這麼多的人要去小心提防,可她才十六歲。
這樣的日子,未免活得也太累了。
更可怕的是,這樣累的日子,還不知要有幾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