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濃。
一盞油燈在通明的房間裡顯得微不足道卻將窗臺的位置籠罩出特別的光暈。秦如眉坐在塌上，純粉色的絲帕在指尖靜止，針線在上面穿遊而過勾勒出蝴蝶雙飛的圖案。
突然，繡帕之上顯露半截陰影，秦如眉微微擡頭一看，身子不由得往後一倒，卻被一雙溫暖的大手將腰肢攔住。
“怎的如此不小心？”
楚霖溫柔地說道，將她穩穩地坐好。秦如眉方纔的一擡頭看見的正是楚霖深沉注目的眼眸。
秦如眉將繡帕放進繡筐裡，輕輕的理了理衣裳，站起身來行禮道：“嬪妾拜見皇上。”
楚霖連忙將她扶起來，親暱道：“眉兒不必多禮。”
“嗯嗯。”秦如眉輕輕的點了點頭，坐在楚霖面前說道：“皇上今日怎麼會來？”
自從上次污衊之事後，秦如眉的心很亂。楚霖對她的維護讓她心暖，卻在之後傳到耳朵裡的是楚霖當夜留在黃衣薇宮中的消息。他的愛永遠都不能只給她一人，可是她卻自私的以爲他的心會停留在她這裡。他有帝王的無奈，而她有的是小女兒的柔情。
“你不想朕過來嗎？”楚霖反問，嘴角一笑，手指輕輕的劃過她光滑的鼻尖。
秦如眉臉色羞紅的低下頭來。“皇上能來看嬪妾，自然是歡喜還不及呢。”
楚霖眼中是她羞澀的柔情，伸手輕輕的捧起她的臉，溫柔的說：“最近政事繁重，有些冷落了你，你可會怪朕？”
秦如眉看着他如星辰的眼眸就在她的面前，即使已經習慣，心還是忍不住的悸動起來。心頭卻還是扭捏。
政事繁重怎有時間去看黃衣薇，還待了一整夜？
秦如眉沒有勇氣問出口，客套的回答道：“皇上忙於政事，關心國家百姓，嬪妾開心還來不起及，怎會責怪皇上呢？”她說的認真，表情卻是淡淡。
楚霖知道她在想什麼，眉頭微微一皺，如今他的心竟然會停留在她的身上，他迫切的想要去解釋，這宮裡也只有秦如眉一人有這樣的魅力。
春蘭走進來，恭敬的行禮說道：“皇上，娘娘，晚膳已經備好，還請皇上，娘娘移步用膳。”
春蘭的聲音一響起來將楚霖即將脫口而出的解釋重新打回肚子裡。他想，用膳的時候再說吧。起身將秦如眉扶起。
手掌傳來的溫熱讓秦如眉的心頭一暖，低頭嬌羞一笑。此刻，他站在她的身邊，她的心就安定下來。
飯廳裡，桌上是珍饈佳餚都是楚霖最愛的菜品。秦如眉看着面前的菜餚只覺得肚子咕咕作響。
她夾了一筷子松鼠桂魚咀嚼起來，臉上洋溢着幸福的模樣，完全沒有注意到正饒有興致看着她的楚霖。
秦如眉又想再夾一筷，卻發現身邊的氣氛變得特別起來。春蘭俯下身，在她的耳邊輕輕咳了一聲，耳語道：“娘娘，皇上還未動筷呢。”
秦如眉一驚，太過自然，她竟然沒有發現自己壞了規矩。她乖乖的將筷子放下來，有些尷尬的看着楚霖，看起來十分乖巧的模樣。“皇上，請用膳。”
楚霖寵溺的揉了揉秦如眉的髮髻，斜插的木蘭玉簪滑落破碎在地，她如瀑布般的長髮滑落下來，被窗格吹來的風輕輕揚起，看起來格外的嫵媚動人。
春蘭連忙將玉簪拾起來，放在秦如眉面前。她有些心疼的碰了碰玉簪。“斷了。”
楚霖看着她心疼的模樣，眉頭微皺，手掌捧起她的臉頰溫柔道：“明日，朕讓宮人送一支一模一樣的過來，莫要傷心。”
“嗯嗯。”秦如眉輕輕的點點頭，這玉簪是她最喜歡的，這一碎讓她沒了胃口。她夾菜爲楚霖佈菜。
“皇上可喜歡松鼠桂魚？”
“皇上可喜歡木耳山藥？”
“皇上可喜歡蓮藕排骨湯？”
“……”
秦如眉一邊說，楚霖一邊默默的點頭。楚霖看一眼認真爲自己佈菜的秦如眉，再安靜的吃着碗中堆積着的食物。
她認真的模樣，讓他的心微微一顫，放下筷子後，一把抓住秦如眉夾着東坡肉的手，肉塊不穩滑落進盤中。
“皇上不想吃東坡肉嗎？”她問。
楚霖輕輕的搖搖頭。“朕喜歡。只是……”他停頓到，伸手將她手中的筷子取下來。“你先坐下來。”他說着，夾了一塊東坡肉放在秦如眉的碗中。
“吃一口。”他試圖緩解着自己的緊張。
秦如眉感到又些奇怪，卻還是低頭乖乖的咬了一口肉，聽見楚霖的話語響起來。
他的聲音平淡。“眉兒，你爲何不問朕前幾日爲何留在黃美人宮中之事？”
他知道我介意？他是發現我的表情神態不對勁嗎？秦如眉想着，筷子一頓，她將肉放回碗中，故作鎮定。
“皇上寵幸妃嬪不是正常之事嗎？嬪妾不知道要問些什麼？”
“眉兒難道不吃醋嗎？”楚霖疑惑的問，她的心裡沒有一絲感覺嗎？
“後宮佳麗三千，皇上要雨露均沾。嬪妾吃醋不過是自尋煩惱罷了。”
秦如眉說完，不敢擡頭看楚霖的眼睛。她如何不介意，然而又能如何？偌大的後宮，偌大的前朝，他要把握的是國的平衡，而不是柔情。
這樣的道理，秦如眉明白，楚霖更明白。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會去看黃衣薇，關心她。自然也不會提升秦家和秦如眉的地位。
楚霖沒有說話，伸手輕輕的揉了揉她微微皺起的眉間。“朕去見黃美人，是因爲打了她六十大板，她哭泣不止，幾度鬧得尋死覓活，宮人來報，便是看看她，以免鬧得後宮雞犬不寧。”
聽着楚霖的解釋，秦如眉的眉心終於舒展開來。“其實皇上不必解釋，嬪妾能夠明白。”
“可朕就想告訴你。”
晚膳過後。
秦如眉繼續繡着沒有結束的蝴蝶雙飛，楚霖則在一旁靜靜的捧着一本書看着，在暖黃色的燈光下，格外的溫暖和諧。就連來送茶的春蘭都不忍心將這樣的畫面打擾。
秦如眉伸了伸腰，纔看見遠遠手中握着茶壺呆呆站立的春蘭。“怎的還不快過來奉茶？”
春蘭連忙反應過來，將楚霖和秦如眉空空如也的茶杯添滿。
“春蘭現在是什麼時辰？”
“二更時分。”
“都是這時候啦。”秦如眉有些不敢相信。
和楚霖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的飛快。她轉頭看着認真看書的楚霖，忍不住的托腮一臉迷戀的看着。春蘭識趣的輕聲快步離開。
楚霖輕輕翻動書頁，覺得身旁有目光在看着他，渾身有些不舒服。他將眼睛從書中擡起來，正好對上秦如眉的目光灼灼，秦如眉連忙故作鎮定的將托腮的手放下來。
她輕輕咳了咳。“皇上若是再不喝茶，可要涼了。”
楚霖端起茶杯輕輕的喝了一口，饒有興致的看着她，同樣的目光灼灼。“你一直盯着朕，就想給朕說這個？”
“當然不。”秦如眉連忙說道：“還有……如今已是二更天，皇上可要回宮去？”
楚霖臉色一沉說道：“你這是要攆朕走？”
“不。”
“那就是捨不得朕走？”
看着秦如眉激動得小臉泛紅的模樣，忍不住的打趣起來。“既然捨不得朕走，怎麼不說話？”
“皇上想聽我說什麼？”秦如眉問。
“說讓朕留下來的話。”
“皇上留下來。”秦如眉沒有一點兒變通的說，認真卻木訥的模樣。
楚霖無奈的搖頭說了一聲。“無趣。”便將她抱起走向牀邊紗縵一掀。
三更時分，雨水不期而遇的落下，啪嗒啪嗒的雨水落在屋頂上順着檐溝流下來，能聽到如水流一般嘩啦啦的聲音。
秦如眉不由得膽怯起來，緊緊的抓住被角，她最害怕下雨天，不停的雨就像是哀怨的樂聲伴隨着陰冷的空氣死寂的恐怖感覺，還有轟隆隆的雷聲彷彿會將她的心撕碎。
她的身子在棉被裡瑟瑟發抖，楚霖看着她害怕的模樣連忙將她摟在懷中。“怎麼了？害怕嗎？”
秦如眉又貼近楚霖的懷抱幾分，緊緊的依偎在他的胸膛，輕輕的點點頭。
“別怕，有朕在呢。”他說，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楚霖此刻的話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緊緊的拴住了秦如眉的心。
秦如眉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嬪妾小時候就害怕下雨的日子，感覺雨水和雷聲會像鬼怪一樣將我吞掉，以前在家的時候都是孃親陪我睡，來到宮裡，春蘭也是整夜的陪着我。”
楚霖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額頭。“以後便是朕陪着你。”
秦如眉的心頭一暖，繼續問道：“皇上會一直陪着我嗎？每個下雨的日子？”
“當然。”楚霖說道：“朕是天子，說的話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嬪妾謝過皇上。”秦如眉微笑着，輕輕的蹭了蹭楚霖的胸口，眼眸裡帶着點點的淚珠。
“夜已深，快睡吧。”
楚霖的手輕輕的搭在她的肩上，就像是哄着嬰孩一般的寵溺。秦如眉沉沉的睡去，這是她進宮以來，下雨的夜晚睡的最安穩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