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仗隊伍終於走到了龍國皇宮的正殿, 各文武大臣都按部就班地陳列在殿下,龍桂則站在殿上的側室,屏退閒雜人等, 只留下太子假扮的親隨守衛。
龍桂看着三步開外的豪奢龍椅, 豪情頓生, 雖然看不見, 可整座大殿上下近百人的文武羣臣一聲雜音都沒有, 更是讓龍桂欣慰,她轉過身真誠地對太子說:“弟弟,姐姐我終於幫你登上九五至尊的位子, 從今以後,你就是龍國的皇帝, 肩負天下蒼生, 萬萬不可再任性了。”
說完, 先從袖子裡拿出傳國玉璽,打算先把玉璽交給太子收着, 再脫下身上的龍袍給太子穿上。
太子沒有伸手接玉璽,直視龍桂反問道:“皇姐,我眼看你中了毒箭,如何還能平安至今?”
龍桂傲然一笑,見太子不接, 只把玉璽交至左手, 右手從懷裡摸出一塊厚重的遠古玉佩, 可惜玉佩入手之後就碎成幾片, 龍桂隨手把碎片丟到一旁, 絲毫不在意它曾價值連城,“我也是僥天之倖, 本來要把這塊玉佩送人的,沒想到倒先救了我自己一命。”
龍桂想起紫鸞,溫柔一笑,說道:“天意如此……”
在心裡補充道:我們就該在一起。
“天意如此……”太子喃喃道,有些失神。
當那隻箭射中龍桂的時候,太子在剎那間不是擔憂、驚懼和心疼,而是有些驚喜,畢竟打記事起自己就是“真命天子”,然而龍桂這句“天意如此”徹底戳破了他的美夢泡泡。
龍桂見他呆愣,以爲他的高興過了頭,只得把玉璽往他手裡塞,催道:“還愣着幹什麼?快拿好玉璽、換上龍袍,大家都等着你呢?”
太子悽然一笑,低聲說道:“姐姐,我可以再任性一次嗎?我想提一個要求,最後一個……”
龍桂皺皺眉,終不忍拒絕,“快說吧,我答應你就是。”
“你答應就好,我不敢當你的面說,你能轉過身背對着我嗎?”太子哀求道,像小時候那樣扯着龍桂的衣袖晃來晃去。
龍桂無奈地轉過身,謹慎地說:“雖說已經答應你了,可也不要太過分啊!”
“姐姐……”太子低聲喚道,伸出雙手,做了一件誰都想不到的事情,“替我做皇帝吧!”
說完,雙手猛地發力把龍桂用力向前推去。
龍桂對親弟弟毫無防備,竟被太子推的踉蹌出一步才站定,定睛一看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大殿之上羣臣之前,再回頭髮現太子飛快地跑走了。
“別走!”龍桂下意識地想叫住太子問個清楚,結果殿外守衛誤會了她的意思,有想在新皇面前表現自己的幾個人飛身向前把太子撲到在地,其他的守衛緊跟着撲了上去,飛快地在太子身上疊起了羅漢。
“不是要壓住他!”龍桂怕傷了太子趕忙補充,結果有個心急立功的守衛一下子就抽出了腰刀揮了出去,龍桂豈不知他是想暗害太子好迎合自己,情急之下用力丟出玉璽,正中那個守衛的腦袋,把他砸的頭破血流。
那個守衛知道自己犯了錯,自然不敢喊痛,連頭上的血都不敢擦,從地上撿起傳國玉璽,雙手捧定,膝行送還給龍桂,好在玉璽是石頭雕的,結實的很,一摔之下竟然沒有破損。
羣臣動作整齊劃一,往上看看龍桂,往下看看“疊羅漢”,最後又盯住龍桂,看她如何處理傳國玉璽。
龍桂看着染血的傳國玉璽,此生頭一次覺得自己遇到了棘手的問題。
冬日暖陽高高掛在天上,陽光明亮而不刺眼,龍桂站在大殿之上,殿下衆人神情一覽無餘:宛如五指山下孫悟空的太子滿眼祈求地看着她;殿側觀禮的天殘子、錢大等人眼裡是真摯的崇拜和熱切的渴望;殿下羣臣表面恭謹,眼裡則是猜疑、戒備和算計。
正巧小德子溜着牆根跑了進來,面色輕鬆,悄悄左右掃視尋找太子,龍桂一見即知龍敏必無大礙,方顯中也瞥到了小德子,剎那間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衆人神情一絲不漏地落到了龍桂的眼裡,自然沒有忽略了那絲光芒。那光芒龍桂並不陌生,那是一點星火般的野心,如果給它一點機會,它就會熊熊燃燒起來,焚盡龍國的大好河山,焚盡龍國的百年基業,焚盡龍國千萬兒女的性命。
思及此,龍桂再不猶豫,彎腰把傳國玉璽牢牢抓到手裡,高捧過頭,按着儀式高呼:“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天殘子率先跪倒在地,跟着應和道:“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他身後的儀仗隊伍以他馬首是瞻,跟着山呼舞拜。
錢大喜極而泣,領着一衆守衛跟着跪倒在地。
羣臣見大勢已去,也只好跟着舞拜高呼,只餘下陳寶書一個人不知爲何龍桂出爾反爾,站在原地茫然無措,被維持秩序的巡值守衛拖了出去杖打三十打狗棍,陳寶書引以爲人生奇恥大辱,飲恨告老還鄉,此是後話。
接下來是繁複冗長又嚴苛的各種儀式程序,忙的龍桂暈頭轉向,如牽線木偶一般任人擺佈,深深覺得被親弟弟坑了。
(づ ̄ 3 ̄)づ
李長河帶着人馬嚴陣以待,可等了好久也不見動靜,漸漸放下戒心,又擔心公主府處有變,於是一邊戒備着一邊回公主府覆命請罪。
衆人在路上聽到民衆興奮地議論新皇是女帝,才知道龍桂已經登基爲帝。
“龍姐姐怎麼會登基?”紫鸞驚訝的目瞪口呆,伸手抓住身邊一個正說自己親眼見過女帝的老太婆,激動地問道:“龍姐姐……新帝在哪裡?”
老太婆不滿地把紫鸞的手甩開,白了她一眼才呲着牙答道:“還能在那?當然是在皇宮裡面了!人家可是皇帝,住的房子大的一天走不到頭,種地都用金鋤頭的!”
“皇宮嗎……”紫鸞轉身就要去皇宮找龍桂,結果被綠衣死死拉住,勸道:“小姐,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穿的亂七八糟的像個乞兒,就算你穿的好,皇宮又那裡是你想進就進的?皇帝又那裡是你想見就見的?人家可是新帝,想巴結的海了去了。”
“我……”紫鸞眼中突地就一酸,“我真心沒想過要和她要什麼的……”
“嘁!”綠衣不屑地一瞥嘴,“小姐,別管你是真情還是假意,現在說這個話可是沒人信的。”
李長河也在一邊勸道:“女帝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咱們還是先回公主府等着吧,你不要急,我想辦法派人給她送信告訴她靺鞨族的三王子已經畏罪自殺了,畢竟我有官職在,一級級的依序報上去,總不至於逾矩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長河這句話更是在紫鸞的心傷上撒鹽,想到自己無官無職,無名無分,和龍桂是天壤之別,上次隔着衆人尚能看上一眼替身,如今深宮幽幽,再見一面恐怕難如登天。
紫鸞心中愁苦,渾渾噩噩間隨着衆人回到了公主府,綠衣嘴甜有眼色,很快就拉着紫鸞找到了管內務的婆子,那婆子見了紫鸞上下打量又打量,小心地問道:“請問你與百歲是什麼親戚啊?”
“啊……”紫鸞從愁緒中醒了過來,才發現那個婆子就是張媽,顧不上解釋,連忙拉着張媽的手問道:“張媽,紫葵那裡去了?”
張媽也是聰明人,猜到大致緣由,也不敢細問,笑着說:“小小姐好着呢,公主府裡缺人手,讓我管內務,我忙的脫不開身,就讓個丫頭專門看着她呢。”
“快帶我見她!”紫鸞求道。
“這……”張媽新接管了內務,心裡正得意呢,瞧紫鸞身上穿的破破爛爛的,又沒跟着龍桂,不免起了輕視之心,自然不願爲她特意跑一趟。
還是綠衣明白這些個人情世故,拉着張媽左一句“媽媽”,右一句“總管”,奉承的張媽笑的滿臉是褶,先找了兩套質地最好的婢女衣服給綠衣,又仔仔細細地指點了去找紫葵要走的路。
紫鸞和綠衣換了衣服,按着張媽的指點尋路找去,還沒到就聽到有幼貓一樣的叫聲,走近才發現是紫葵在哭,哭的久了,嗓子早已暗啞,聽起來讓人心碎不已。
放小嬰兒的籃子就擺在房檐下面,旁邊也沒人看護,有隻肥碩大貓虎視眈眈地圍着籃子慢慢地轉着圈,不時張嘴露出尖銳的牙齒,用爪子試探着抓一下幼小的紫葵。
綠衣飛奔上前一腳踢開肥貓,伸手把紫葵抱在懷裡,怒罵道:“那個奴才這樣大膽,扔下主子自己偷懶去了!”
聽到動靜,一個只有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從屋裡跑了出來,見紫鸞和綠衣眼生,又見她們穿的也不過是婢女的舊式衣服,當下叉着腰回罵道:“那個是主子啊?不知道那裡來的雜種,欺負我年幼丟給我來帶,整天鬼哭鬼叫的,煩死了!”
“你!”紫鸞又急又氣,又心疼紫葵,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哈!反了天了你!”綠衣上前用力扇了那個小頭一個巴掌,“瞎了眼了,你竟然不認得姐姐我,今天我就給你長長記性!”
小丫頭被打的一愣,綠衣假裝手疼晃晃手,故意露出腕上帶的一隻翡翠鐲子。
可惜公主經常不在公主府,機靈的婢女知道真正的主子不在,升遷無望,早都找門路嫁人走了,剩下的多是渾水摸魚的,也沒有什麼人仔細去管教這些丫鬟侍女,所以小丫頭緩過神來竟撲上去和綠衣撕打在一起。
綠衣忍着不還手先把紫葵護好交給紫鸞抱着,然後才返身和小丫頭打在一起,互相又是揪頭髮又是撓臉,紫鸞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掌斬在小丫頭的後頸上,把她打的暈了過去。
綠衣不忘又踢了小丫頭肚子幾下泄恨,一邊攏頭髮一邊罵道:“小小年紀,瞧把她勢力的,良心都餵了狗了!”
紫鸞傷心至極,抱着紫葵默默轉身離開。
綠衣握着頭髮緊跟在她的身後,追問道:“小姐,你要去那裡啊?”
紫鸞低頭看看懷裡的紫葵,又擡頭四顧看了下陌生的公主府,失落地說道:“她不是雜種,她是靺鞨族王族最後的血脈;這裡也不是我的歸宿,讓我牽掛讓我捨不得離開的那個人已經不在這裡了。”
綠衣眼睛一亮,急道:“小姐想要離開嗎?你去那裡我就跟你去那裡!”
紫鸞有點驚訝,又有點遲疑,問道:“你又聰明又有錢,何必一定要伺候我呢?”
綠衣臉上一紅,低頭說道:“你救過我,比我的親人對我還親,跟你在一起,我的心裡就有了倚靠,就什麼都不怕。”
“……”紫鸞無奈地說:“既然如此,你也別叫我 ‘小姐’了,你我姐妹想稱如何?”
“好!”綠衣喜道:“姐姐,謝謝你收留我!”
紫鸞一笑,覺得心裡滿滿的:真好,又有家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