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桂這一天忙的連嘆氣的時間都沒有, 直到晚上終於得了空去看望原太子龍睿。
龍睿被軟禁在一處偏殿中,衆人猜不到龍桂的心思,一時也不敢得罪他, 送了上好的茶水和點心, 甚至還派了個美貌宮女伺候着。
太子待的怡然自得, 猛的見龍桂急匆匆地進來, 不免有點心虛, 連連揮手把正給他揉腿的宮女趕走。
龍桂顧不上和他說話,先拿起桌上的一塊糕點塞到嘴裡,又覺得有點幹, 抄起桌上的茶壺猛往嘴裡倒水。
本來龍睿還有些猜忌,見龍桂這樣狼狽反倒輕鬆起來, 打趣道:“姐姐, 你這是怎麼了, 難道龍國的新皇還餓着肚子不成?”
龍桂幾乎囫圇吞下嘴裡的東西,瞪起眼睛問道:“我還沒問你呢, 你安的什麼心思,把我推出去幹嘛?”
龍睿一笑,反問道:“姐姐,你說我聰明嗎?”
“……”龍桂皺起眉認真地想了想,答道:“肯定不傻啊——就是有點不務正業。”
龍睿站直身嚴肅地說:“識人者聰, 自知者明, 我只想做個賞花鬥鳥、左擁右抱的閒散王爺, 無意江山社稷, 還求姐姐你成全!”
“可我從沒想過要這個位子。”龍桂痛苦地說, “娘去世以後我一心護着你長大,這些年出生入死就爲了能讓你順利登基, 那想到最後關頭你竟然……如此兒戲!”
龍睿突地頑皮一笑,“姐姐,你肯定能成爲一個好皇帝的,從小那些如何做皇帝的作業可都是你幫我作的啊!”
“你……”龍桂想起以前龍睿總是偷懶,每次自己責備他就哭着找娘。
“若是孃親在的話,她也肯定希望把龍國交給你!”太子肯定地說:“她知道我不耐煩那些的!”
“又來……”龍桂無奈地說,“我把你寵壞了,如今天大的重擔壓到我自己的肩上,真是 ‘自作孽,不可活’。”
龍睿默默伸展雙臂摟住龍桂,就像小時候一樣,只是現在太子已經比龍桂高出許多,兩人不約而同地默然,不巧龍睿的肚子突地發出“咕嚕嚕”的響聲,寂靜中猶如雷鳴滾過。
龍睿鬆開手,羞紅了臉、垂着頭、犯錯的孩子一樣站到一邊,龍桂則大度地一笑,囑咐道:“身處名利場,小心謹慎是應該的,免得被有心人鑽了空子。現在外面亂,你先在這裡住着,回頭我叫小德子來伺候你,有什麼事情就叫小德子直接去找我。”
接着龍桂又囉裡囉嗦地叮囑了一大堆,直到見龍睿閉上眼睛假裝睡覺纔不得不告辭離去。
緊接着龍桂輪流接見大臣,這些大臣如最優秀的戲子,唱唸做打無所不通,有表忠心的,有告密的,還有純爲了混個臉熟的。
比方說現在強烈要求私自見面的方顯中就是來告密的。
龍桂隨手拿起方顯中痛訴寧貴妃九九八十一條罪狀的摺子翻了翻,結果染了一手的墨跡。
遞摺子的方顯中偷眼窺着龍桂的眉眼,見龍桂認真地看她手上的污漬,心知龍桂必是發現這摺子是剛剛匆忙寫就的,當下嚇的頭暈眼花,心說:完了,我的前程啊,我的家當啊,我新娶的第十八房小妾啊,都完了……
機靈的內侍見龍桂弄髒了手,趕緊遞上一塊溫熱的溼毛巾,龍桂接過後仔細地擦乾淨手指,又用案上的玫瑰露把雙手塗了又塗,對着明亮的燈燭看了又看,最後才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不錯。”
方顯中做好隨時被拉出去斬了的準備,已經開始回顧一生、斟酌死前題首什麼樣的斷頭詩流芳千古,沒想到龍桂卻說了這麼一句,不由得心中一喜——這是賭對了!
龍桂沒看他,轉頭吩咐內侍:“去,拿個箱子去外面候着的大臣那裡轉一圈,叫他們把摺子都放進去,我明日再一起回覆,今天晚了,大家就散了吧。”
內侍應了聲轉身出去,龍桂也起身離開,剩下方顯中一個人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猜不到龍桂到底怎樣心思,最後見衆人就散了,才灰溜溜地跟着衆人出宮回家及時行樂去了。
龍桂打發了衆位大臣,又到舊時在宮裡住的寢宮連夜簽發了無數的委任狀,把跟着她打拼的衆武將安排到關鍵位置,穩着京城上下。
忙完這些,又叫人傳來天殘子。
天殘子自從龍桂登基以後就開始鼻孔朝天,作爲女帝最信任的“活神仙”到處收好處收到手軟,見了龍桂先一振身上的天蠶絲無縫仙衣,再一磕足上金絲楠木神仙履,又把腕上足足三斤重的純金手環往上推了推,最後才山呼拜倒在地。
龍桂眼睛雪亮,看着天殘子皺眉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天殘子把腦袋晃的都有殘影了,一邊晃一邊說:“沒有的事兒,女帝,我就收這麼幾件東西,全擱在身上呢,您看上那個直接拿去!”
龍桂眉頭皺的更緊了,“沈紫鸞呢?”
“她……她……”天殘子突然結巴了,不知怎麼說纔好。
龍桂隨手抓起桌子上的大理石紙鎮高高舉起,陰森森地說:“ ‘活神仙’你算算是這紙鎮硬還是你的腦袋硬?”
天殘子怕極了龍桂,嚇的差點尿了褲子,忙答道:“聽說她走了……”
“去那裡了?”龍桂並沒有把紙鎮放回。
“不知道……”天殘子擡頭瞥見龍桂臉上即驚且怒,連忙解釋道:“大家忙的亂糟糟的,一時都沒注意,聽人說是和個婢女模樣的人一起走的,還抱着個孩子。”
“連紫葵都帶走了嗎……”龍桂失神,手裡的鎮紙“啪”的掉到了地上,摔的粉碎。
天殘子見紙鎮碎了,鬆了一口氣,說話也溜了,勸道:“天下這麼大,人海茫茫,要找一個人真是海底撈針……”
龍桂不再言語,抓起外衣往門外走去。
天殘子飛一樣爬過去死死抱住龍桂的大腿,哭道:“女帝!女菩薩!女祖宗!你可不能走啊,你剛登基就丟下我們走了,你想害死我們大家嗎?”
“讓開!”龍桂抖了幾下腿沒把天殘子抖下去,伸手抓住他的衣領用力握緊,“再不放手,信不信我現在就掐死你!”
天殘子咳了幾聲,臉憋的由紅到紫,可就是不肯鬆手,拼命說道:“不需要……你……親自去……”
龍桂心如刀攪,聽了天殘子的話失神道:“一定是她氣我冷落了她,我要親自去和她解釋。”
說話間手裡鬆了鬆,天殘子連着深吸了幾口氣才緩過神,勸道:“您走了,誰來當這個皇帝啊?”
龍桂把頭扭向一邊,恨恨道:“沒有她,不當這個皇帝也罷!”
天殘子楞了一下,頹然嘆道:“孽緣啊、孽緣……”
龍桂轉頭冷冷地看着天殘子,“你果然有事瞞着我!”
天殘子鬆開手,恭謹地跪在地上稟道:“女帝身系龍國三十年運數,還請以蒼生爲重。兒女情長,緣分自有定數,何不耐心等待一時?”
“哼!”龍桂冷哼一聲。
“逆天改命,恐怕會害了她啊。”天殘子正色道,“像我貪財卻不聚財,就是因爲我知道我命薄,有錢就會招來殺身之禍啊!”
龍桂沉吟不語,天殘子繼續道:“我願爲女帝效力,替您尋找沈紫鸞!”
“你?”龍桂審視着天殘子,“想跑?”
天殘子一笑,搖頭道:“我在宮中占卜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