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桂饒有興趣地看着眼前這個老頭, 他不似一般的有錢人腦滿腸肥,而是又瘦又小,雙眼精光四射, 眼看着前面的衆人紛紛離開, 害怕的雙腿戰戰卻不肯後退一步, 瘦如雞爪般的雙手緊抓着錢袋。
“你叫什麼名字啊?”龍桂出聲問道。
“小人叫錢滿倉。”錢滿倉和氣地笑着, 上前跪拜在龍桂的面前, 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那你一定有很多錢了?”龍桂接着問道。
“嘿嘿,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我的還不就是女帝您的!”錢滿倉刻意奉承道。
“這麼說就不對了……”龍桂搖頭,“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 又不是母子……”
錢滿倉連忙叩頭不已, 嘴裡說道:“如女帝不棄, 我願給您當螟蛉義子,那樣我的錢就都是母后您的了!”
錢滿倉此言一出, 羣臣大譁,俱都氣的前仰後合,紛紛往地上吐口水,要求龍桂把這個厚顏無恥的人拉出去砍了。
“好吧……”龍桂點頭答應,不等羣臣揚眉吐氣, 接着說道:“我今天就認下你這個義子幹殿下, 你去爲我帶來山這邊、海那邊的珍稀玩物, 我派人爲你保駕護航, 如何?”
“謝母后!”錢滿倉高興的連連叩首。
“此事不妥!”
“於理不合!”
“有悖人倫!”
文武官員亂糟糟地嚷嚷道, 可誰也不肯往前邁出一步。
龍桂冷哼一聲,拿起手旁的杯子往地上一摔, 啪的一聲微響,翡翠杯子碎成數片,龍桂身邊的守衛舉了舉手中的旗幟,瞬間,龍桂身後的士兵們俱都舉起手中武器,齊聲高呼一聲,聲音響徹雲霄,如春雷滾滾,振聾發聵。
百官們霎時就安靜下來,龍桂客氣地問道:“諸位愛卿,你們有什麼不同的意見嗎?說來我聽聽。”
百官們靜默了片刻,一個倒黴鬼哎呦一聲被踹出了隊列,龍桂仔細一看,竟然是方顯中。
方顯中最會見風使舵,當下跪稟道:“公主此舉甚是妥當,即能豐國庫,又能揚國威,事半功倍,簡直是妙不可言啊!”
“說的好!”龍桂喜道:“官生三級,俸祿加倍,再委任你做特使,你跟着我的義兒一起去替我豐國庫、揚國威去吧!”
“謝女帝!”方顯中高興地叩謝,在百官各色眼神中得意地歸列。
錢滿倉拜謝後也興高采烈地離開,成爲此次應徵選手中最大的贏家。
龍桂看着空蕩蕩的只餘斷肢的臺前,哀嘆道:“怏怏龍國,竟連個夫婿都選不出來,哎呦……”龍桂扶額嘆息,“我的頭都疼了,那,把徵婚條件上再加一條:治得了我的頭疼。”
這次,除了迎合聲再無雜音。
(づ ̄ 3 ̄)づ
三個月時間,紫鸞住的小木屋外宛然成了一個集市,小而精緻,連京城的桂花糕都有的賣。
賣貨的人多了,彼此熟絡起來,每次綠衣去買東西都會被大媽大娘拉住說媒,這次是賣花的劉大嬸。
“我說綠衣姑娘,你得抓緊時間嫁人了啊,你看看你那張臉!”劉大嬸語重心長。
“啊?”綠衣嚇了一跳,趕緊摸摸自己的臉,問道:“我的臉怎麼了?”
“再不嫁人就老了啊!”劉大嬸咬牙切齒地說道,就像與“老”這個字有深仇大恨一樣。
“……”綠衣無辜地說:“我才十七歲……”
“老大不小了,你看那個賣豆腐的,十五歲就生孩子了,你看我,十六歲就倆孩子媽了,你再看看那個賣布的,十八歲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賣布的不是男的嗎?”綠衣驚訝地問道。
劉大嬸回頭仔細看看賣布的老頭,對綠衣繼續說道:“對啊,是他老婆生的嘛!”
“……不要!”綠衣固執地說:“我要等我姐姐先出嫁,我要陪着她!”
“要不你給我姐姐說個媒吧?”綠衣眼睛一亮,拉着劉大嬸求道。
“不行不行。”劉大嬸腦袋搖個不停,“她破了相了,醜八怪沒人要的。”
“你怎麼說話呢?”綠衣氣的把劉大嬸的手一甩,發起了脾氣,“怎麼就是醜八怪了?只是一道淺淺的疤痕罷了,看人只看臉,活該你賣一輩子花!”
劉大嬸也不高興了,二人一來二去的吵了起來,紫鸞聽到動靜,抱着紫葵出來查看,聽了幾句就把綠衣叫了回去,關上門對她說道:“何必和她們一般見識,本來就是破了相了,她們要說就讓她們說去。”
綠衣氣鼓鼓地說道:“我就是見不得她們說你不好。”
“你還能鉗着她們的嘴嗎?”紫鸞笑道,“自己對做的事無愧於心就可以了,何必與人爭執造口業。”
“哎……”綠衣接過紫葵抱在手裡哄弄,嘆道:“也不知今年怎麼就走桃花運了,出門倒馬桶都能遇到給我說媒的。”
“那你就嫁人唄,我自己帶着紫葵過日子也很好啊。”紫鸞笑道。
綠衣沉默片刻,擡頭問道:“然後你會去找你的龍姐姐嗎?”
“胡說什麼……”紫鸞臉色微紅。
“沒有胡說,你每晚說夢話都會提到,不是讓她閃開,就是讓她快走,她是不是傷害過你啊?”
“這個……”紫鸞認真地回憶了一下。
第一次見面是月下桃林,她站在樹上,黑衣融入夜色,衣襬隨風翻飛如舞動的樹之精靈,可偏偏怕蟲子。
第二次見面也是月下,意外卻不陌生,見到她莫名地就開心,暫時忘了失親之痛。
第三次,月下共賞流螢飛舞,看天上浩瀚銀河、斗轉星移……
再後來一次次救自己於危難,生死關頭總是如神兵天降一般來到自己的身邊……
紫鸞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臉上的疤,就連這疤,也與她有關,不知不覺間已經與她血脈相連一般,割捨不下,即使不在一起,點點滴滴都在提醒着自己。
“她救過我,很多次……”紫鸞溫柔笑道,“我什麼都願意爲她做。”
“傻瓜……”綠衣癟着嘴,抱着紫葵跑走了,剩下紫鸞一個人嘆息,“怎麼不是蠢貨就是傻瓜,我真的那麼笨嗎?”
突地有人敲門,紫鸞打開門見到一個里長模樣的老者,他遞給紫鸞一張謄寫的公告,說道:“那,女帝又徵婚了,你看看要不要去試一下。”
紫鸞一愣,辭道:“我一個女人家怎麼可以去當駙馬呢?您老搞錯了吧?”
“沒有!”里長指了指公告上面新添的一行字,“那,女帝得了頭疼病,你不是會扎針嗎?幹嘛不去試一下,不當駙馬,也會擇優被朝廷錄取呢?”
紫鸞聽說龍桂頭疼,趕緊搶過公告細看,連里長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可惜翻來覆去地也沒有看出什麼門道。
難道是舊傷發作了?太醫都治不了嗎?不會是什麼疑難絕症吧?
越想越怕,連晚飯都吃不下,歇息後在牀榻之上輾轉難眠,吵的綠衣睡不成,出聲問道:“姐姐,你有什麼心事嗎?”
紫鸞索性翻身坐起,說道:“我想回京城……”
“你不會真的要去參加那個什麼徵婚吧?”綠衣擔心的說:“我聽說女帝是個妖怪變的,說是徵婚啊,其實是騙年輕的男子去,然後就殺掉吃他們的心!”
“……”紫鸞盯着綠衣看了片刻,突地爆發大笑,怕嚇到紫葵,只得伏在牀榻上用被子掩住口,笑的直用手撓被子。
半響才爬起來,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淚對綠衣說道:“你不用擔心了,我只是去試試能不能看她一眼,她若安好,我就放心了……”
“她會吃掉你的心的!”綠衣急道。
“沒關係的……”紫鸞一笑,“我整個人都是她救的,若是她要我的心,拿去好了。”
“……”綠衣委屈的又要掉眼淚,氣得翻身背對着紫鸞說道:“不理你了,隨便你去送死好了。”
紫鸞推了綠衣幾下,見綠衣真的不理自己,只得說道:“旅途辛苦勞頓,你要是不願意去,就留在這裡照顧紫葵吧。”
一夜無話,紫鸞一時擔心龍桂的病,一時又高興也許又能見到龍桂,反覆煎熬,後半夜好容易才疲極睡了過去,早上睜眼已是日上三竿時分,見綠衣穿戴妥當坐在牀邊。
“你要去那裡啊?”紫鸞看綠衣換上出門穿的簡便衣服,不解地問。
“和你一起去京城送死唄!”綠衣憤憤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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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鸞收拾妥當,出門之後見到每隔幾日就來的賣菜男站在門口,綠衣嚇的直往紫鸞身後躲。
賣菜男則在那裡熱情地招呼道:“姐姐們,我這次要去京城賣菜,你們要不要搭我的馬車啊?”
“怎麼稱呼你?”紫鸞問道。
“叫我王二苟就成了。”王二苟憨厚地說道,“給我五兩銀子就好,我也是順路。”
“好吧……”紫鸞不顧在身後扯衣角的綠衣,徑自應承下來。
綠衣急道:“姐姐,小心被他騙去賣了!”
紫鸞笑道:“怕什麼,難道還會有人要我這個破了相的醜八怪嗎?”
綠衣低頭不語,跟着紫鸞走到車前,打開車門才發現車廂內佈置的簡單舒適,可惜只能容下一個人。
紫鸞見了說道:“妹妹,你坐在車裡吧,畢竟你是年輕貌美的姑娘家。”
“那怎麼可以?”綠衣反對道,“你坐在裡面,我在外面盯着他!”
“你打得過他?”紫鸞實話實說。
“……好吧。”綠衣只得答應。
反倒是王二苟爲難起來,最後拗不過紫鸞,只得讓紫鸞坐在身邊。
好在現在已是暮春時節,春風拂面,豔陽高照,三人曉行夜宿,幾日就順利到了京城。
王二苟把紫鸞和綠衣送到一處臨近徵婚報名處的客棧,臨分別前從懷裡掏出一封沒寫名字的信交給紫鸞,說道:“姐姐,聽說你要去徵婚報名處,我這裡有一封信,可否代我轉交給那裡主事的?”
紫鸞欣然答應,可王二苟一走綠衣就把信搶過去拆開,抽出裡面的一頁紙看了看,又尷尬地遞給紫鸞,“姐姐,我忘了我不識字……”
紫鸞接過信紙猶豫了一下,“這樣私拆人家信件不太好吧……”
“又不是你拆的,快念念!”綠衣催到。
紫鸞無奈,只得展開信紙念道:“蠢貨……”
“你怎麼罵我?”綠衣不滿地說,“上面到底寫了什麼?”
紫鸞的臉突地一紅,支吾道:“沒什麼,就是 ‘見字如面,十分想念’什麼的。”
“誒,那王二苟幹嘛不自己親自送去?搞得這樣神神秘秘的。”綠衣皺眉說道。
“啊……時間不早了,我出去轉轉。”說完,紫鸞急匆匆地出門了。
綠衣看看剛過正中的太陽,不知道紫鸞在說什麼。
很快紫鸞又折回來對綠衣說:“你早些安歇吧,我可能會晚點回來。”
不等綠衣回話,紫鸞又急匆匆地走了。
“……好奇怪。”綠衣皺眉想了一會兒,很快就放下心來,“反正她身上也沒有錢,走不了多久的。”
信上寫着:蠢貨,還不快從皇宮西門進來找我?我頭疼的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