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鸞,你看那林間的流螢,忙忙碌碌,還是活不過一冬。人生苦短,把以前的放下,好好享受人生不是很好嗎?”
然而紫鸞似乎已經熟睡,並沒有回答,龍桂等不到回答,很快也睡了過去。
紫鸞睜開眼,微微動了動,感覺得到小腿旁邊就是龍桂的匕首。
紫鸞沒有去拿那柄匕首,反而向龍桂的懷裡靠了靠,伸出兩指從龍桂的懷裡摸出那塊腰牌。
未等細看,就被龍桂一把抓住手腕。
紫鸞大驚,擡頭看到龍桂的眼睛在火光下亮亮的看着自己,眼睛裡沒有氣憤,只有滿滿的笑意。
“這麼好奇?”龍桂從紫鸞手中拿回腰牌看看,又遞還給紫鸞,“只是一塊牌子而已,我這裡還有呢。”
說完龍桂又從懷裡掏出幾塊牌子,或金或木或銀,統統交給紫鸞,“拿去慢慢看,不過是爲了行走江湖方便,拿來唬人的。”
紫鸞拿着一堆牌子不知所措。
龍桂拿起牌子給她細細講解:“這個金的,看樣子就值錢,是爲了出城門方便的,不過是鍍金的,樣子貨;這個鐵的,可以賒賬,保證你可以不花錢吃遍京城各大飯莊;這個木的嗎,是花牌了,你不需要知道;還有這個,這個是名牌了,是拜訪的時候用的,紙的容易壞,我就做了個銀的。你看,你喜歡哪個?”
紫鸞先撿出那塊金的細看,那塊牌子小小的,只有半個巴掌一樣大,一面有個“禁”字,一面有個“御”字,看上去是做工很精美。
“你喜歡就送你了。”
“呃……不好吧,看着很貴重的。”
“沒關係的,反正也不是真的,晚上用用還好,白天的話……白天也用不到啊。”
“這個……”紫鸞有點猶豫,龍桂搶過腰牌塞到她的懷裡,“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回頭我再買一塊。”
紫鸞只得收下,伸手去拿那塊銘牌,牌子長方形,四周圍繞祥雲圖案,上面刻着“京城龍氏桂”五個字,並沒有別的字樣,於是問道:“你都不在上面寫上你的職務啊、求拜見什麼的嗎?”
“這個可是真銀的哦,職務經常變,再打又要用錢,你不知道打這個的匠人有多壞,每次都會剋扣很多的,不如簡單一些,反正想見的自然會見,不想見的……我可以溜進去見。”
“武功好真棒!”紫鸞崇拜的說。
“不過自保,我也是被逼的。”話雖謙虛,說話的樣子卻是十足得意洋洋。
“那你是什麼職務呢?”紫鸞終於問了出來。
“以前是軍巡院的特別使者,不過最近因爲得罪了上司被禁足,還不知道會被調到那裡去呢。”
“軍巡院……是幹什麼的?”
“就是趕趕市場的小販啊,幫着送送信什麼的——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我……我爹孃很少和我說這個。”
“沒關係,以後想知道什麼問我好了,這次恩科考上以後,就在京城當個小官,然後……然後……嘿嘿嘿,我要睡了。”
說完,龍桂頭一歪,睡了過去。
“……”紫鸞輕輕推了推龍桂,“我可能考不上的,我的字好醜……”
然而龍桂並未醒轉。
紫鸞胡思亂想了一通,最後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紫鸞醒來發現龍桂已經烤好了兔子。
“你把我一個人丟下去打兔子?”紫鸞側目。
“沒有!”龍桂大呼冤枉,“是這個傻兔子自己跑過來撞到了樹上,撞暈過去了。”
“這麼蠢?”
“嗯嗯,守株待兔嗎,說明我們好運氣。”
紫鸞認真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
龍桂帶着紫鸞釣魚、打鳥的又玩了兩天。直到放榜前一天傍晚,才戀戀不捨的把紫鸞送回陳府,遠遠站在街角隱蔽處,直到看到紫鸞進了陳府才離開。
紫鸞站在陳府外問門口的小廝:“陳兄在嗎?”
小廝見是紫鸞,連忙熱情的迎了上來,“少爺吩咐了,您來不用通稟,直接進去就可以了。”
紫鸞點點頭,跟着小廝進了陳府。到了小院,卻發現陳蕭童不在書房,書房裡只有個貌美的婢女在裝模作樣的擦桌子。
“請問,陳公子在那裡?”
那婢女見紫鸞貌美,拋了個媚眼,羞答答的回答:“他身體不適,還在臥房。”
紫鸞有點擔心,連忙走進臥房,見陳蕭童躺在牀上,眼圈烏黑,氣若游絲。
“你,你這是怎麼了?”紫鸞大驚。
“燕兄……”陳蕭童見來的是紫鸞,不由雙眼含淚道:“色字頭上一把刀啊……”
說完,又搖頭晃腦的吟詩一首:“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教君骨髓枯。”(引自《金瓶梅》)
陳蕭童吟完詩之後,扶着頭痛苦的說:“頭好暈,我……我這是要燈枯油盡嗎?”
“……你是晃頭晃的吧。”
紫鸞左右細看陳蕭童的臉,見那天的腫脹劃痕都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是氣色有點虛弱,安慰道:“我看陳兄沒什麼大礙,只是有點體虛罷了,吃點燕窩、人蔘,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我怕是不成了……”陳蕭童開始痛哭流涕,“臨行前有句話我得跟你說,我……我對你有過非分只想,今生無望,你能否答應我,來生再續前緣?”
紫鸞哭笑不得,好言相勸:“你不是文曲星下凡嗎?還沒金榜題名,千古流芳,怎麼會就這麼完了呢?”
突然一衆美婢蜂擁而至,紛紛圍在陳蕭童的牀前放聲大哭,幾下就把紫鸞擠到了後面。
“少爺~我對你情根深種,沒了你,我可怎麼活啊~”
“我纔是最愛你的啊!”
有個沒擠上牀頭最佳露臉位置的,直接爬到了牀上,撲在陳蕭童的胸前哭鬧不休。
“少爺,我(可能)已經懷了你的孩子了!”
眼看着陳蕭童被壓的有進的氣沒出的氣,真的就要駕鶴西去了。
紫鸞趕緊大喊一聲:“都不要動!”
可惜大家都不理她,該哭的哭,該鬧的鬧。
紫鸞在身上上下一摸,懷裡似乎只有那面金牌可以拿出來唬人,於是手持金牌高高舉起,大喊道:“誰敢再吵鬧,就扭送到官府!”
有個美婢以前是青樓紅牌,有些見識,瞥了一眼那金牌,趕緊收聲向着紫鸞跪倒在地,其她的婢女也都是識眼色的,有樣學樣,依次跟着跪倒。
只有陳蕭童身上跪着的那個,哭的太投入了,沒發現情況有變,還在那一聲聲的哭號:“我那苦命的孩兒啊~少爺你不能不管我們母子倆啊~”紫鸞一指地上頭一個跪下的婢女,命令道:“你!去把她拉下來。”
那個婢女伸手扯扯牀上的那個婢女的衣角,抖着聲音說:“綠袖,綠袖!大人在此,休要胡鬧!”
綠袖這才反應過來,趕緊爬下牀跪好。
紫鸞見大家都清淨下來,收起腰牌滿意的說:“這樣纔好說話——你說你懷孕了?”
說完指了指綠袖。
綠袖扭捏了一下,低頭回道:“少爺威武,這幾日……想必是肯定有了的。”
紫鸞高興的說:“那可太好了,子嗣最爲重要,懷孕的快快請起,站到這邊來。”
綠袖得意的站起身,輕蔑的看了其她還在跪着的婢女一眼,仰着頭站到一邊。
有不甘心的婢女不滿的說:“那麼說,我也應該懷上了。”
“就是,就是!”
紫鸞趕緊說道:“懷孕的都請這邊站!”
地上的婢女陸續站了起來,和綠袖站在一起,最後只剩下一個,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紫鸞上前俯身問道:“你怎麼不站起來啊?”
那個婢女看上去年紀不大,見紫鸞問她,便怯怯的回答:“我見懷孕的肚子都會大起來,青衣這幾日並未覺得肚子變大,所以不敢站。”
綠袖等人捂嘴偷笑青衣太過老實,眼見少爺就是不行了,就算假稱懷孕,至少也能過上幾個月的好日子,要是命好真的生個兒子,那可就是一步登天了。
紫鸞搖搖頭,遺憾的說:“沒懷孕的可就不行了。”
青衣嚇的臉白如紙。
紫鸞又轉頭問那五個婢女:“你們懷孕了?”
那五個婢女紛紛點頭。
紫鸞接着說:“懷孕的,需得被好好的照顧才行!”
那五個婢女點頭點的更用力了。
“那你們就離開這裡,去找老爺請求更好的照顧吧!”
那幾個婢女有點遲疑,綠袖責難道:“老爺把我們送給少爺了,何去何留得少爺說了算!”
紫鸞又摸出金制腰牌舉了起來,“不聽吩咐嗎?那就是以下犯上嘍,送你們去官府!”
原頭牌趕緊跪下叩頭,“賤婢不敢!大人饒命,賤婢這就走。”
說完連滾帶爬的走了,其她的婢女面面相覷,只好也跟着退了出去。
出去後綠袖上前拉住原頭牌的衣袖問道:“那牌子什麼來歷?任他什麼來頭,總不好管到人家家事上吧。”
原頭牌搖搖頭,“說不得,說不得。”
綠袖不依,原頭牌被纏的不耐煩,只好說:“那牌子連皇上都要賞三分情面的。”
說完趕緊溜走了。
衆人到了管事那裡,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經過,管事不敢擅自決定,上報給陳書寶,陳書寶自然不會相信什麼“已經懷孕了”的話,只是礙於那塊牌子,把人統統安排在另外的地方,不讓再去招惹少爺了事。
陳蕭童等到耳根清淨了,才微微睜開一點眼皮,見婢女走光了,才睜開眼長出一口氣,嘆道:“燕兄又救我一命,她們再不走,我就要被榨成人渣了。”
“少爺……”青衣跪在地上低聲喚道。
陳蕭童一看地上還有一個,嚇的直往牀裡面躲。
“不要怕。”紫鸞道:“我看這個還算老實,又沒有懷孕,不如留下來伺候你,總好過那些小廝粗手粗腳的。”
陳蕭童連連點頭同意。
“明天就要出榜了,陳兄還是好好休息吧。”
“明天?”陳蕭童大驚失色,“不~天要絕我啊!我這副樣子怎麼見人啊?後天還要去見皇上啊!”
“沒事沒事!”紫鸞趕緊安慰:“我有法子幫你的臉遮掩一番,不過精氣神還是得你自己養,我沒有仙丹,幫不了你。”
“當真能保住我的臉?”
“千真萬確!”
“好!”陳蕭童放心的閉上雙眼,“我現在就開始休息。”
青衣趕緊放簾焚香,守在一旁伺候。
紫鸞自到外間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紫鸞就起來幫陳蕭童“易容”,陳蕭童本就長的英俊,一番打扮下來,竟然更加風采超然。
“不能沾水!”紫鸞叮囑道。
陳蕭童銘記在心,吃飯的時候連湯都沒敢喝。
吃完飯,陳蕭童看似漫不經心的拿起本書看了半天,經紫鸞提醒才知道自己把書拿倒了。
“你都不緊張嗎?”陳蕭童奇道。
紫鸞攤攤手,“緊張有什麼用呢,榜早就定了,只是我們還不知道而已,爲了無法改變的事實緊張有什麼用呢?”
“燕兄果然高見,可惜我身在其中,無法脫俗。”
說着話,就聽到府門口有鞭炮齊鳴,一路吵鬧聲飛快的向此處奔來。
“來了!”陳蕭童抓緊時間又照了照鏡子,整了整衣冠。
有報喜的衝進來就給陳蕭童道喜,“恭喜陳公子,得了會元!”
陳蕭童鎮靜的說:“不過是承祖宗庇佑。”
話剛說完,就被衆人團團圍住。
紫鸞閃到一邊,把地方留給別人熱鬧,自己逆着人流去看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