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誰有空搭理這個宋冠言?再說誰欠他情了?
若不是看在他最後勸退了鎮國公的份上,公主鐵定治他失禮冒犯之罪沒得商量,如今還好意思來說欠什麼情,公主細一想差點氣笑,真是要不要臉?
荷菱時不時的跑回寢殿來興高采烈的告訴她:“公主,那小妖精嚇暈了!”
“公主,那小妖精嚇傻了!”
“公主,那小妖精……”
公主趴在寢榻邊上看封地上來的公文,興致缺缺的聽荷菱喋喋不休,時而擡頭看喬彌一眼,看他顏安靜,薄脣淺粉淡的幾乎沒顏色。又時而順着手去卷卷他的發,他的發柔滑微涼,像一匹上好的墨錦緞子,她忽然出了神般的低低喃喃:“你要是能睜開眼的話。我就放人,不睜的話……”她頓了頓:“你這個騙子……”
她埋下頭去咬筆桿子,覺得這封地上的事情真是令人惱極,荷菱的聲音,卻是半點也沒入得她耳中。
哀哀的嘆了一聲,公主扔了公文拿臉去蹭了蹭喬彌的掌心,溫涼溫涼的,他的掌心指腹有薄薄的繭,暖意貼着她的臉,摩擦間有幾許安心的味道。
不管怎麼樣,至少,這雙手還是溫的。
喬彌的手很好看,修長白皙,根根骨節分明,最重要的是,這雙手能拿銀針也能提劍,能救人也能殺人,多好。
公主認爲,這世上,真是沒人的手能有喬彌的好看了,她低頭掰着他的指節,掰着掰着嗓音有些微的啞,絲縷的壓抑:“怎麼還不醒呢……”
寢殿後頭的那一方竹林,總有清風徐徐蹣跚而過,換來吟聲細細如雨。
“公主……”荷菱原本激動的聲音突然高昂不起來,她有些惶惶不安,“要不再叫勞太醫來看看吧?”
今日已是第三日了,可喬彌。卻依舊沒醒。
公主擡了擡眼,目光落在喬彌臉上晃了一眼,又淡淡垂下:“不用。”
她眼睛沒紅,沒有要哭的滋味。宮裡的太醫能有幾分本事?宣昭帝幾乎已將太醫署的一半太醫都傳了過來,可有什麼用?
他們只會連自己都拿不定主意,然後在她耳邊吵得要炸開。
靠他們來弄醒喬彌是不可能的,還不如別吵他,等他歇夠了,說不定就自己醒了呢?公主起碼還有幾十載可活,還在乎這幾日麼?
荷菱捂了捂眼,深吸一口氣又興高采烈起來:“公主,那小妖精一入蛇坑就僵的像塊木頭,出來便不斷的乾嘔,卻又吃不進去東西,看起來真是痛快極了。真是比殺了她還好,這種人還活着幹什麼,她就是該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這一番話說到後來,便有些變了味道,荷菱是真的特別討厭清荷啊,頭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便敲腫了公主的手腕,公主沒吭聲,可荷菱不待見她,第二次見面的時候,雖說是搶親,可公主爲她擋了一劍,公主依然沒吭聲,荷菱由此更加不待見她。
清荷做了什麼她總是要說出來,可公主做了什麼她總是不說出來,即便荷菱有自己的偏見在裡面。可她還是覺得高下立判。
她正要調整情緒,繼續興致勃勃的說小妖精的慘狀,還沒來得及開口,寢殿外一道聲音突兀的將她打斷。
“公主,府門外有人求見,說是,爲了駙馬爺而來。”
公主掀眸,沒多作猶豫:“請進來。”
侍衛躑躅了一下:“可其中有幾個人……是前幾日來搗亂的人。”
公主眉心斂了斂。從寢榻邊上站起了身,她大抵猜到了是誰,然而他們此番沒有直接硬闖,而是老老實實的由門房通稟。公主委實驚詫了一把。
她立刻擡袖子去將喬彌臉上被她濺上的幾點墨汁給擦了,然後道:“直接帶過來。”
宮娥上前來將那滿牀的文書,和被公主坐在地上撒了一地的文房四寶給收拾好,轉移去偏殿書房。亂的一糟的寢殿頓時又幹淨整潔,重新通明亮敞起來。
地牢的侍衛驀地衝了進來急稟:“公主,地牢裡……”
公主眉一挑:“怎麼?”
侍衛有些不知所措,沉聲拱手:“出事了!公主你快去看看罷!”
公主看了荷菱一眼,荷菱也是有些懵,趕緊急匆匆的跟着去了。
稍得半晌,不遠處看見傾北祭幾乎是拖着一個人在往這邊走,那個人公主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一襲白衣,乾淨的一塵不染,懶懶散散的走路很慢,那張臉卻極美,出塵俊逸的恍如仙人。
傾北祭正被他的速度急得跳腳:“我說爺,您就別跟我鬧了,如今你走路還是這副德行,真他媽欠揍啊。”
葉娃娃冷道:“先生走路一直都慢。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急什麼,沒斷氣總是能醒的。”
公主忍不住冷笑了,說的多簡單。
葉兮卻笑着誇她:“娃娃懂我。”
傾北祭有些臉黑,還是墨涯餘問的實在:“你們就這麼拋了少城主直接來了,葉神醫你今晚回去後會不會上不了牀?”
葉神醫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袍子:“無妨,她半夜一摸枕邊是空的,迷迷糊糊的自會來找我,這是一種習慣和本性,難改。”
宮娥將他們領進寢殿,葉兮似笑非笑的看了公主一眼,裡面沒什麼情緒。公主也不指望這些人會給她行什麼禮,她已做好了準備,若這些人是來要清荷的,那她便亂棍將他們打出去,儘管打不出什麼大事,但臉面上好看,還能泄憤。
“別擋着,想把喬彌拖死麼?”葉娃娃站在公主身前,眸色冰冷而有濃濃的不耐。
公主實在沒精力跟這葉娃娃爭鋒相對,他們既是單純爲了喬彌而來的,那公主就是讓一步也無妨,她退開了一步。於是葉兮又看了她一眼,這次眼裡有笑,深了些。
他走上前在寢榻邊上打量了打量,沒診脈。懶洋洋道:“失血過多,得渡血,皮外傷什麼的,那都是小事。”
公主抿着脣冷聲問他:“在你們眼中什麼纔是大事?”在她眼中,喬彌是傷不得的,一分都傷不得。
“不斷氣便無大事。”葉兮笑道:“渡血,用你的,願不願意?嗯,大概得去你半條命。”
公主道:“半條命就將他叫醒?”她不懂這些,便吩咐宮娥:“拿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