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喬彌瞭解不瞭解這種蠱毒,只不管他了不瞭解,這種東西,除了鳳桓矣拿母蠱以解之,都是無救的。
待這顆連在她血脈上的痣,從淺紅演變成深紅再到紫紅,她手腕上的血脈便會條條變紫沿經絡延伸,一路逶迤至心臟,如伸展的觸手般精準的將其攫住,碾碎成血沫。
不痛,只是頂多會覺得呼吸一窒,人便就去了,就如同劊子手行刑時磨快的那把刀,只會讓人感覺到脖頸間一涼,看不見那一刻濺起的血光,也看不見自己突然間的身首異處。
這兩者之間,真真是有些異曲同工之妙的。
她的皇叔還是好,至少還知道她怕痛,公主嘲弄的一聲笑。
如今這顆痣已是深紅,想來不出一個月便會開始發紫,她潛意識裡覺得,這個不能讓喬彌看見,那便只能將它削了。
剪子的邊緣,鋒利的能看見它微閃的寒光,公主拿尖端碾上去,深吸一口氣,狠一用力將它劃破。
豆大的血珠冒出來,她手開始劇烈的顫抖,指間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褪,她緊接着將紅痣的碎肉剪掉,疼得眼前有一瞬間的發黑,手臂癱軟在案前,一下一下的痙攣。
身體的溫度似乎在隨血液流逝,手臂冷的有些發僵,一手稠黏溫熱的鮮血淌滿掌心,她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真他媽的疼。
然後才恍惚擔憂起來,難不成真弄成割腕自殺了?
她連忙站起身來,疼也顧不得,胡亂拿了白布便往自己腕上纏,再用手將腕捏住,戰戰兢兢的等上片刻,呼吸都不敢太重,才突然發現,血流自發的止了。
她鬆一口氣,拿袖子擦了滿頭的虛汗,感覺被掏空了一樣,趔趄一下,回身走去牀榻邊上,便一頭栽了進去。
醒來時看看天色,也就過了一個多時辰,她去桌案邊上將遺留的血跡沾了水擦了,再毀屍滅跡,只餘了一方纏在腕上的白布沒取。
做完之後,安坐帳中過了沒多久,喬彌便回來了。
公主到底是年輕,這事兒頭一次做,不知道血腥味在這樣一方密閉的帳子裡能留挺長時間,尋常人或許是聞不見,可喬彌的鼻子,慣來是靈敏的。
她只見喬彌進來的第一刻,身子便頓了頓,然後目光與她迎面撞上,便幾乎是衝了上來。
公主擡手將纏着傷布的手舉起來豎在他面前擋住,還沒等他開口,便立刻紅眼道:“犯賤劃了一下,特疼,快給弄弄。”
喬彌忙將她手握住扶去一旁坐下,將白布一層層纏卷取下:“你怎麼弄的?”
“給杳杳做衣裳。”
喬彌看她一眼,眸色沉鬱,沒有說話。
布取下來,腕中心有一小塊兒血肉模糊,她顯然沒做過什麼處理,是等傷口自己凝血結痂才止住了的血,喬彌沉默一瞬,“阿瑤,你到底幹嘛了?”
公主自認爲自己沒有紕漏,知道這傷口喬彌遲早會看見,索性便自己先假言坦白博取個信任,可怎麼好像,這人卻並沒怎麼相信?
她在想着怎麼開口,喬彌臉色有些不好,已盯着這傷口低道:“這是動脈,血流的應該不止這一點,屋子裡沒看見血布,你都扔了吧?傷口參差不齊的,起碼也被劃了三下,阿瑤,你若是不小心,能在同一個地方不小心劃到三次麼?”
公主一本正經:“點兒背了點,果然女兒家們該做的事我都做不來,那今後便罷了吧。”
喬彌去抽屜裡將傷藥取來,捏住她手灑了些許去上面,然後看着她手腕,沒由來的停頓了半晌後,嘆了一口氣,取布來給她纏上:“止疼的,包好就不疼了。”
公主看看他,道:“今早的時候,我聽見你們斥候兵報來了些不好的消息,你去談了這麼久,怎麼樣啊?”
她微低下頭努力去看喬彌的臉,顯然是想轉移話題,喬彌便擡頭來讓她看個清楚,“這個京城,鳳桓矣或許還有機會能守得住,這對你來說,是好還是不好?”
公主怔了怔,斥候報來的軍情她也聽見了,稍一聯想便不難得知,若是鳳桓矣能將這城池守住,又會是怎樣一番局面,她遲滯道:“若是皇叔贏了,你們北祁會如何?”
她這問題實在問的不太好,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來問,喬彌都能回他一句:“還並不一定會輸。”可問這句話的是鳳罄瑤,他不能回“勝”,也不能回“敗”。
喬彌頓了一瞬,將她傷腕包好:“古來徵兵自有去處,也不一定是祭身黃土的。”
這話題在他們之間實在太敏感,喬彌有意不談,公主卻在此刻反了常,在他起身將傷藥放回去時,她追上去問:“談和你看如何?”
喬彌道:“公主,該用飯了。”
鳳罄瑤道:“眼下的局勢既然大家都是博,爲何不談和?”
喬彌停下,眸子逐漸沉聚斂成一片無瀾般的古井,他回過頭,認真地看向她:“蕭彧,是絕不會談和的。”
公主不明白:“爲什麼?”
喬彌抿脣不語,今日議事蕭彧一句話沒說,沒駁一個人,也不曾認同一個人,憑他用兵之神,再加穆青之勇,他沒說話,便說明他已在考量最好的計策。
雖然兩邊都是博,可他方兵馬此次出征有二十萬,儘管京城外只有十萬,然而統共人數加起來卻也比鳳桓矣佔了上風,蕭彧從來都是個對自己有足夠信心的,又豈會在佔了上風的情況下還同意議和?
更何況,南莫這塊肉就在嘴邊,不卯足了勁去試試能不能咬上一口,蕭彧又怎會甘心?
他看了看公主,看見她眸中的一絲殷切,這些話他都是不能說的,如果非要問爲什麼,他大概便只能道:“興許就如同你爲什麼要劃傷自己手腕一樣吧。”
公主道:“你說這個?”她拉過喬彌與自己正視,然後將自己手腕送到他眼前,指着傷處給他看:“你記不記得,我這裡之前有顆黑痣?”
喬彌沉默一瞬,點頭。
公主義正言辭:“我這幾日看了看,總覺得它太醜,恰好今日不小心被剪子颳了一下,便索性就將它給剜了!”末了還怕喬彌不信,她轉過喬彌的臉讓他看着自己,然後一臉無比認真誠懇的道:“真的!”
喬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