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怔了怔,整個人有些呆呆的,不明白這是怎麼個變化。
阿淫冷了臉,怎麼還將人給弄哭了呢?他上前,托住穆青後腰便將人給推了出去,穆青想說什麼,沒好意思開口,怪尷尬的對着他笑了笑,見阿淫又一言未發的轉身走了回去,也就摸摸鼻子,悻悻地離開了。
怎麼着他也是不能夠欺負一個女孩子的,更可況還把人家給弄哭了,穆青錘了錘自己腦袋,也挺鬱結的。
阿淫重新進去時,只見荷菱垂着頭坐在那裡一聲不吭,他看了看她,覺得她懨懨兒的,於是面無表情地道:“穆少將軍沒那個意思。”
荷菱沒說話,起身開始準備明日要帶的東西。
阿淫以爲她是被穆青說狠了,所以才這般提不起勁,他沉默半晌,還是沒忍住站在她背後冷道:“他今後若是再這麼說你,我便揍他。”
荷菱動作頓了頓,垂下頭,驀地笑出聲來,阿淫奇怪,緊幾步走到她身前去看她,荷菱擡眼笑中含淚,盯着他道:“你怎麼揍他啊,人家可是徵南大將軍啊。”
阿淫鐵着臉:“這情況他不好意思跟我擺架子。”
荷菱又笑了一聲,笑着笑着眼淚就掉下來了,阿淫眉心蹙了蹙:“你怎麼了?”隨着臉又一沉:“罷了,我去找穆青。”
荷菱一把拽住他袖子:“不是……”
她眼睛突然紅的厲害,聲音有些艱難:“我只是覺得,穆少將軍說的沒錯,駙馬爺和公主都沒錯,只是時機錯了……大家,都不容易……”
她終於哭出了聲,心裡陣陣酸澀難熬,阿淫站在那裡,沉默地看着她的眼淚將自己袖子的顏色染深,靜靜地,沒說一句話。
今夜都沒再飄雪,帳中溫暖,懷抱如春。
穆青統共分下三路大軍攻城,西南北,各取一道,阿淫與荷菱翌日便身披北祁戰甲,得穆青首肯,混跡進了北軍之中。
京城四道城門,東門爲主,防守最重,駐兵兩萬,主城門由穆青率五千精兵擾其視線拖延,其餘三路發勁猛攻,尋找機會看能否將一隅擊破。
城牆斑駁,漫天箭雨,這一日,攻至暮時,血染殘光,新雪着色,城未破,穆青下令鳴金收兵。
第二日,火攻攀牆,守軍投下巨石以擋,攻至暮時,殘陽似血,衣濺猩紅,仍未破,穆青下令鳴金收兵。
第三日,戰至中途,守軍自開城門,追擊殘留,被反打回城,引小部祁軍入內,閉城盡誅,祁軍小敗,穆青下令鳴金收兵。
——阿淫卻在這一次,與荷菱趁機隨軍入城,在廝殺中成功脫下了北祁戰甲,僥倖逃脫誅殺,隨後有驚無險,踏入了京城之後,便直奔金駿眉。
不曾想,奔到半路,竟遇見了個大熟人——
“你怎麼也在?”阿淫駐足。
三人狹路相逢,奔的都是同一個方向,相比於他二人的一身狼狽,青玉這一身兒簡直乾淨太多。
面對面停下,青玉那一身穩重氣質到這時也不見減弱分毫,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阿淫,她別有所指地淡道:“你以爲,要帶公主出城是件多麼簡單的事麼?能派上的人,喬二公子當然都是不會放過的。”
荷菱便懂了,他們混進城用了三日,在這三日,喬彌又給他方多添了一個青玉。
青玉生性喜潔,見他們身上血跡斑斑,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稍離他們遠了些,她一人進城當然來的隨意自在,阿淫在戰場上還要顧及着荷菱,下來之後的樣子自然不太好看。
“走吧。”她這些小動作也沒人會放在心上,阿淫只當沒看見:“須得儘快問問掌櫃的,如今城中是什麼情況。”
青玉頷首,也沒等人,兀自先行一步了。
金駿眉客棧大門緊閉,庭前落葉蕭蕭,覆了大片的積雪。
劉溫伯像看傻子一樣的看着他三人:“如今城中是什麼狀況,你們難道看不出來麼?”
一瞬緘默,他們當然看出來了,重兵巡邏,嚴查防守,街無集市,路無小販,百姓無不戰兢,軍官無不肅倦,是戰事臨頭,未知前路的緊張憂惶,一路行來,壓抑心頭。
劉溫伯突然黑着臉一拍桌子:“老人家都快兩個月沒開門做過生意了!”
青玉鎮定的連眼也沒眨一下,待老人家的掌風從面前帶過,拂起的髮絲又終於熨帖於鬢角之後,她才淡道:“掌櫃的,不說別的,您只需告知我們,平陽王府中公主的情況現今如何便好。”
劉溫伯沒好氣:“能如何?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人都快廢了!誰也插不上手!”
“什麼?”荷菱立即就慌了。
青玉想了想,冷靜地道:“那這樣,我今夜先去平陽王府中探探路,待有情況,再來與你等知會。”
她說完起身,荷菱道:“我跟你一起去。”
青玉停下,回頭認真打量了她一眼,道:“你會飛檐,還是走壁?”
荷菱愣,搖了搖頭。
青玉道:“那你是熟悉平陽王府中的路況?”
荷菱又搖了搖頭。
青玉冷道:“那你憑什麼跟我去?我避府中守衛不止,還得抽出空來顧及你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的安危?”
荷菱不說話了,青玉說的沒錯,帶着她只能是一個累贅,她垂首緩緩後退了一步,默然做出應答。
幾人中,只有青玉最爲熟悉平陽王府中的佈局守衛,其他人都沒有發言權。
天色漸漸暗下去,朔風呼嘯着打卷兒,捲起地上帶雪的碎屑,鋪沿開深夜寂靜的街頭。
青玉提劍換一襲深衣,再次回到平陽王府中那個女人住的院子,相對於她走之前,鳳罄瑤主院四周的守衛確實嚴實了很多,想是宋冠言終於長了記性。
院裡還亮着燈,昏黃的燭盞,窗下倚着一道纖細的人影,青玉摸進去,對着這道影子辨認了幾番,終究還是覺得單純憑影子的話她確認不了這人是誰,於是輕輕敲了敲窗沿,又迅速掩去樑後。
“叩叩”微弱的兩聲,足以在這深夜中如驚雷般炸響在那人的耳畔,那人卻沒動。
青玉突然放下心,既然人都快廢了,那大概就是這種狀況了吧,她下樑繞去另一邊窗櫺,支起窗架如貓般縱了進去,足尖輕盈點地,從隔斷看過去,不出意外,看見了鳳罄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