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殊有些不解,他不確定宋冠言到底又想做什麼,想了想,道:“王爺,九王爺讓您閒時多往鎮國公處走動,您卻一下朝便膩在公主府中,讓那邊知道了怕是會頗有微詞。”
宋冠言擡頭望望天,慢悠悠“誒呀”一聲嘆道:“文殊啊,你說這人的耐性,什麼時候才用得完呢?”
文殊道:“王爺……”
“罷了。”宋冠言放下頭來,脣角輕彎:“總有他用完的時候的。”
文殊抿抿脣,拱拱手退身去找大夫了。
北祁那邊回了信到金駿眉,劉溫伯拿着去找喬彌,老人家邊走邊低聲唸叨着:“來來往往一個多月,也不知道都在謀些什麼……”
絮叨着沒看路,拐個彎兒就撞上一堵肉牆,阿不“哎喲喲”捂着胸口被他撞得連退幾步,齜牙咧嘴地叫:“掌櫃的您輕着點兒!”
老人家纔是着了嚇,信都掉到了地上,沒好氣地罵:“誰讓你不看着點兒的?”
“是您拐的彎兒啊……”
“前堂招呼客人去!窩在後堂又想偷什麼懶!”
阿不委屈巴巴的扭着臉揉揉胸口,前堂去了。
老人家氣呼呼地一甩袖子,彎腰去拾信,晃眼間卻在廊角處看見一紙小小的信箋,上面似乎有字,寥寥數語,應是不小心從誰的袖中滑落出而遺在此的,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剛剛撞到的阿不,便多走一步將那信箋拾了起來,低頭展開一看——
“已知,且繼續留意鳳室狀況,及時彙報。”
劉溫伯臉色微變,猛地將信合起,一時神情莫測。
喬彌拆開他送來的信,看罷起了笑,劉溫伯無意間掃到信的落款,是穆青。
外頭傳來叩門聲,回頭,窗戶上映出了一個人的影子,小心謹慎且乾脆利落的聲音從外傳來:“國公爺派屬下前來詢問駙馬爺一聲,眼下可是準備妥當?”
喬彌將書信在燭火下燃盡,“半月之後,便叫姜國公準備上殿吧。”
外頭人一頓,“還待半月?”
喬彌意有所指:“拖着拖着,便也就差不多了。”
外頭人稍作沉默後頷首一禮,身影在窗邊消失不見。
劉溫伯心中有事,坐在案前斂眉出神不知想着什麼,待回過神來之時,才見喬彌一直盯着他看,這架勢,竟已是盯了不少時辰了,劉溫伯莫名有些心虛,剛扯出一個笑,便聽喬彌道:“劉掌櫃今夜是要跟我睡?”
“……”劉掌櫃一僵:“不是。”
喬彌沉吟道:“那便是有心事了?”
劉掌櫃心口跳了一下,好在老人家見多識廣早已養成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態,事情愈是緊張他便愈是冷靜,鎮定自若道:“沒事。”木然站起身來,臨出門時,有一瞬間的同手同腳。
老人家上了年紀性情都會時而有些古怪,這個……沒毛病的吧?
喬彌偏了偏頭,熄了油燈。
喬彌所料所判的時間,經他數日來反覆推敲之下其實已算是很精細,半月後姜國公只要先往金殿前一跪,隨後再不出半月,那邊便定有消息傳過來,兩面一相夾擊共同施壓,他們所謀之事少說也可成七成,然而萬沒想到的是……
史書載,南莫宣昭帝六年春,九王桓攝政兩月餘,邊關突然急報,北祁伐兵。
這一天,比喬彌所說的半月,早了八日。
朝堂震動!
喬彌也相當震動。
“爲什麼這麼快?”他眉眼趨於冰冷,有暗流在其間涌動。
老人家一愣一愣地:“什麼這麼快?”
喬彌看向劉溫伯,他眼眸愈黑愈沉:“我月前送去北祁的書信,劉掌櫃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穆青即便是答應我備兵做戲,也不可能這麼快便到了邊關交界,爲什麼會這麼快?”
劉掌櫃笑的有些勉強了:“這、這我哪兒知道……”
喬彌眼中浮了怒氣,隱帶着一絲掩不去的悲哀,他知道劉溫伯知道,知道北祁之所以會出兵這麼快,是因早已有人將南莫情況轉知了蕭彧,此事他們不管是誰只要稍微一想都不難知曉,又何苦再瞞!?
“喬二公子……”老人家細細也想明瞭這一層,聲音有些澀。
喬彌驀地笑出聲來,喉嚨裡低低的一聲,滿是苦味,他能拿十里樓臺的人怎麼樣?這些人的生死,沒一個是由他說了算的。
“……是我疏忽……”他笑意極快的在脣邊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濃的倦意,對於這個南莫,他是因着有一個公主所以不敢亂動,可其他的人,他們卻都沒有這一個鳳罄瑤。
他盯着眼前那盞未燃的油燈,沉寂須臾,輕聲道:“劉掌櫃,你害死我了。”他眼神有些空,像是無奈的狠了,真有些麻了。
劉掌櫃張了張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人心沒有絕對的公平公正,他們本就是偏親於北祁的,縱使他劉溫伯有心站在喬彌這邊,可他管得住十里樓臺分佈在南莫京都的其他人嗎?
管不住。蕭彧有錢,這門生意便有人做,不管是富貴不能淫,還是威武不能屈。
喬彌的氣憤、失望、懊惱,統統都只能化作疲憊,他單手撐在案上扶着自己的前額,滿腦子只盤旋着一個念頭,眼下只能快,再快些!說不定還能有些希望。
蕭彧那樣垂涎南莫,他定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時機,穆青即便是有心替他拖延,在蕭彧的眼皮子底下屆時也拖不了太久,他當初行這一步本就是險招,已是謹慎的不能再謹慎了,沒想到最後栽在的卻是自己人手上。
喬彌捂臉嘆了一口氣想說什麼,沒說得出口,站起身來似乎想出去,卻又折了回來,棋差一招已不足以形容當前的局面了,他眼下是整盤棋都翻了過來。
門前徘徊兩番,喬彌終究是道:“這種事情,我不想再發生第二次。”便匆匆離開了。
原本是想的曲線救國,可如今……算是幫着蕭彧來打自己的媳婦了麼?
喬彌苦笑,卻又真的是半點辦法都沒有,只能一路往鎮國公府疾去。
劉溫伯一人留在客棧裡越想越氣,最終忍不住一拍桌子奪門而出,前往後堂尋到阿不,揪過其人來,劈頭蓋臉地一頓狂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