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放下手,不爲所動:“哪裡好?”
駙馬爺想了想,“我長得好,醫術好,脾氣好,武功好……”
“你不要臉!”公主這次說的有些嚴肅了。
駙馬爺低低咳了一聲,覺得,不要臉……那就不要臉了罷,他一臉認真的看着公主:“哪裡沒說對?”
公主眉心動了動:“你真不要臉。”
“……”駙馬爺慣來性子清雅隨和,但是對於公主連續幾次說他不要臉的事情,他必須得解釋一下,“我有臉。還挺厚。”
不厚不能耍流氓。
公主忍不住,悶着聲笑出來。
喬彌沒笑,他聲音在如斯夜裡沒有起伏,平平和和,溫雅清沉的宛如月下仙人撫動的琴絃,寥寥,寥寥,纏綿入耳。
“不管他們誰想你嫁。誰不想你嫁,你只問你自己,你想不想嫁?”
想,多年前她就已經說過了,她只嫁喬彌。
喬彌站在那裡,聲音低低再響,輕的有些飄渺似的虛無:“……不管你嫁與不嫁,我都一生護你。”
這話說的多麼隨意。溫暖動聽的如話家常,卻又何其沉重,高山一般沒有波動,他眸子都沒閃一下,後背斜斜倚着花臺,月光映下,那深黑深黑的瞳孔裡,折射出的單單隻有一個人的倒影。
她只是擡眼間的躲閃不及,月光的溫度一不小心就灼了人眼,燙的人胸腔滾熱,公主別開眼捏了捏耳根,那裡漸漸有些跟着發熱,燙的人打閃,她壓着心口謹慎的乾笑:“……你沒喝酒吧?”
“沒有。”喬彌淡道:“沒事我一般不喝酒。”
他還是那般溫淡的模樣,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脣角淡淡噙起了一絲笑意。溫言:“我習性也好,不酗酒也不逛花樓,還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你嫁不嫁我?”
人這一輩子該不要臉的時候就一定不要要臉。千萬不要客氣。
初秋的夜涼如水,風舒而不冷,桂花的香清淺如霧,公主的臉有些發燒了。
“你嫁不嫁我?”
公主開始燥熱了。
“你嫁不嫁我?”
公主的溫度燃了起來,蹭蹭點成大火,她猛地站起身來大怒:“你好歹讓老子矜持一下!”
喬彌目光隨她而動,看她惱了也沒有半點反應,眼角笑意加深,眉梢舒展目如秋水,薄薄如月光將她籠住,而今夜月色溫柔。
公主忽然跳腳撓爪的像一隻暴躁的貓,張牙舞爪了半天最後氣急敗壞地衝他吼:“我他媽追着你趕了這麼久,憑什麼還不讓老子在這最後一刻矜持一下!?”
喬彌背倚着花臺沒動,身姿修長如竹,青衣磊落閒散恬靜,宮燈明月光。玉石階臺染落花,夜下如畫。
公主被他看得脾氣都沒了,饒是她調戲九巷十八坊良家婦女無敵手,然而。然而那些人都不是喬彌……她沉吸一口氣指了指他:“看什麼看,轉過去!”
喬彌微微歪了歪頭,目光不離她,徐徐一笑。清風明月下舒緩醉人,漫不經心的朝她伸出了雙手,袖子微挽,指節修長腕骨如玉。蒼勁中透着肯定的力度,等她入懷。
公主聽見心跳的聲音,她緩緩又狠狠的抽回自己視線,手腕上突然覆上一層溫度。身子一顛便被人捲了進去。
他們的距離本就隔得不遠,喬彌稍一落手便能將她給逮過來,公主被撞得腦子裡懵了一瞬,聽見他聲音在頭頂響起。
“成親一般都要送什麼傳家寶的吧,手鐲金環玉如意?”
公主舌頭一時有些不聽使喚,磕磕巴巴地順着應他:“啊,是、是、好像是的吧……”
喬彌看着她笑意愈來愈深:“可是這些我都沒有。”
“沒、沒事。”公主緩了緩,下意識想說:老子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這些東西,你老老實實地待着就好。然後她還想柔情款款的溫情一把,告訴他:這些東西哪及的上你的萬分之一?
以此來蠱惑此人的芳心。
然而並不等她開口,喬彌已輕道:“阿瑤,拿我這條命給你當聘禮罷,免你孤單,今後縱萬箭穿心,不得你一句許可,我也絕不嚥氣。”
公主心口猛地似被一雙大手攫住,渾身抖了一下,她忽然覺得喬彌娶她似乎是條不歸路,這條路鮮血鋪就,疊壘屍骸,她白着臉笑了笑:“說的跟我成親像要了你命似的。”
喬彌將她擁進懷,輕輕吻着她的發:“既是求親,總歸是要說些好聽的來聽的。”
他不是說說而已。
公主胸間一熱,反手摟緊他眼睛泛紅。縱她這一生渾噩十八載,再怎麼厚顏無恥鬥雞走狗,可這些話,或許窮極一生,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會訴與她言。
人生何其有幸遇見喬彌,可是後來,她掩淚嘆時徹底明白,卻又道人生何其不幸。遇見喬彌。
宮燈華如水,簌簌落花間她哽着聲斬釘截鐵:“不嫁!”
“真不嫁?”
“不嫁!”
“那好……”喬彌嘆息:“看來只能我娶了……”
喬彌這一生不曾識得自己父親是何模樣,見他生母的寥寥數面也驚心動魄的如踩尖刀,他是孑然一身的人,如他最開始所言,他孤身一人浪蕩多年,只有狐朋狗友三兩,唯一值錢的,不過此命爾耳。
儘管所有人都不這麼認爲,他們認爲喬二公子渾身是寶,像傾北祭那樣的狐朋狗友,他們很想含蓄的說,請給他們一人來一打!
如喬二公子這般行停處即是家的灑脫,世上也無多人可做到,若有機會,他們也想說。請帶上我一起孑然一身的去流浪。
可他們從來不知道,喬彌比他們任何人都渴望一個家,他的家就是他懷中的這個人,他只能將所有的都給她。
他誠心在她耳邊道:“強娶。”
當初公主強嫁。如今喬彌強娶,公主淚滲出來透了他的衣襟,她想不想嫁和喬彌想不想娶其實是兩回事,縱是板上定釘這場親事已不可逆轉,可臨得最後一刻,喬彌還是顧及了她的顏面。
公主在他衣襟上面無表情地把淚抹了,嫁,她除了嫁他,今生還能嫁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