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就是有這樣的本事,不管說什麼瞎話都能如此的一臉誠摯,讓人連懷疑的理由都幾乎找不出一個。
這話喬彌也就聽聽,比起倆人都非得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倒不如提前將這話題給了結了,他完全沒有任何敷衍的點點頭,“其實你說的也沒錯,議和一事,我也可以儘量提提。”
他說完將她攬過來,不給她留下開口的縫隙:“杳杳稍後交給荷菱照看一陣,用完膳,我帶你出去走走。”
眼下也的確到了飯點,竈下小兵來的巧,就在喬彌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便剛好將膳食送了過來。
公主皺了皺眉,被他攬着過去坐下,還是一副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表情,半晌後才溫溫吞吞地拿起了筷子,也沒再說什麼。
喬彌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她的左腕,同樣沒再多問,只不過從這時起,公主在隨後的日子裡便逐漸發現了,但凡喬彌一沒在她身邊呆着,那麼荷菱就一定會尋着各種理由過來,看着她,盯着她,這個不能碰,那個不能動。
公主哭笑不得,想他竟因腕傷一事對她不放心成了這樣,暖心之餘,又覺微澀。
她不傻,她知道喬彌在中間的爲難,衝動過後,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那條鴻溝會愈發的洶涌澎湃,要她去逼着他,她終究還是做不到。
蕭彧帳中的燭火今日一直燃到夜裡三更才熄去,隔日軍中便有了調動,穆青麾下五千精兵暗中前往嘉陵,接應穆戎折返,營中留萬餘兵馬留守,其餘諸營便分四路,側面伏擊,加猛攻城門。
短短半月,軍中氣氛肅重沉凝,來往皆行色匆匆,直到第二十八日,終於傳來了小小捷報。
說這捷報小,是因除了軍中主將,無人會覺得今日一戰,竟是後來攻破城門的主要開端。
“丞相神機妙算!”主營中將領一身的血污泥垢還未洗去,面上卻已可見喜色紅光:“多日來聲東擊西,詐騙南軍,果然使得他們相信我軍主力是在西城,今日他們北城防守一弱,餘晉將軍的小支隊伍便趁得他們援軍到來之前,攻破城門潛入其中,想必接下來,餘將軍定能在我軍攻城之時,尋機替我軍打開南莫的城門!”
蕭彧面上有隱晦的笑,淡淡“嗯”了一聲。
穆青道:“丞相所言沒錯,我們如此猛攻,桓帝多半隻會覺得我軍是狗急跳牆,必定只會嚴守一方城門,我軍表面使得西城壓力一大,他們自會四方調援,趁北城兵馬尚在增援途中,我軍再強行攻破了北門,又讓南軍成功折回將我軍擊退,使其覺得我軍不堪一擊,妄增了信心,以此輕敵,對我軍此後大有益處。”
將領勝戰,總會欲乘勝追擊,先鋒躍躍欲試地又緊問:“丞相,我們接下來又該如何?”
蕭彧淡道:“先歇幾日。”
將領不可置信,瞪大眼道:“餘將軍現今隻身潛伏敵營之中,時間越久暴露的可能性便會越大,如何還等得?”
蕭彧意味深長,盯着他放緩語氣道:“徐將軍,你的性子便是太急了些,沉不住氣,今後又如何獨自領兵?”
老徐不明白,他覺得自己殺敵明明很是威武勇猛的!
喬彌看他一眼,淡道:“蕭丞相說的歇幾日,並不是這幾日都偃旗息鼓的歇,將軍不必着急。”
老徐粗聲粗氣地問:“那是什麼意思?”
喬彌不急不緩地道:“是裝弱,貓逗老鼠一樣,裝睡或裝病,等老鼠自己沒了戒備走到嘴邊來,再露出爪子。”
老徐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
穆青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徐將軍,如今表面上看來,南軍正有士氣,而我軍卻處於弱勢,兩軍交戰,士氣盛者勝,此時乘勝追擊,是沒好處的,相反再與他們耗上兩三日,將其士氣耗得差不多,又讓他們覺得我軍膽小如鼠,不足爲懼,此時再一舉猛攻的話,勢必會事半功倍。”
剎那間,老徐終於明白了,恍然大笑起來:“丞相妙啊!”
——蕭彧布兵,當然妙了。
接下來幾日果然如蕭彧所料一樣,每一交鋒,南軍都出乎意料的勇猛,戰鼓一擂,便廝殺聲震天,追擊不休,祁軍每每皆潰敗而逃,於隔日,又再頑強不屈的站在他們城樓下,肆無忌憚的叫囂。
南軍將領一開始滿是嘲諷的譏笑,言他等敗兵之將何堪言勇,然而每次都追不到人之後,士氣空耗,終於逐漸開始憤怒,將言喻之告誡的“窮寇莫追”四字紛紛拋諸了腦後。
在如此戲弄三次之後,蕭彧遣人前往鬆杏林連夜設伏,隨後再第四次前往城門下不自量力地叫囂妄圖攻城,又不出意料的被南軍打的落荒而逃。
南莫將領早已是怒急攻心,此番終於忍不住率兵一路窮追,老徐跑在最前頭,見後頭塵土飛揚,幾乎欣喜若狂,邊跑邊扯着嗓子罵些渾話。
南軍守將氣昏了頭,一路追進了鬆杏林,在靠山腹的道中,驟然便見落石滾滾而下,耳邊霎時戰馬嘶鳴,將士慘呼,緊隨着漫天箭雨,挾着火尾疾涌而來,在他瞳孔中一寸一寸的放大。
適才被他窮追不捨之人,突然猛地回過頭來,振臂一呼,喊殺震天,鐵騎踏過遍地屍首,在他眼前揮濺道道血光,待他明白過來中伏被剿,已是遲了。
這一役,北祁就地誅殺南莫五千餘人,大勝繳兵械回營,軍中擺席慶賀,火光漫天,這一幕,能讓南莫的探子清清楚楚的看見。
經此慘敗,換做京中氣氛凝重。
言喻之沉着氣觀了觀局勢,聽探子傳來消息,據說蕭彧下令,北祁軍中要連賀三日,爲防有詐,他便耐着性子等到了第二日,祁軍果然沒再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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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彧此人深不可測,坐以待斃不可,主動出擊卻也得謹慎。”言喻之站在鳳桓矣身旁:“此番城門守將的錯誤舉動使得我軍傷了元氣,接下來,萬不可再出任何差池。”
鳳桓矣眸色幽斂,望向遠方的零星燈火,這個方向六十餘里以外,便是北祁的軍營,他喃道:“看來朕的好侄女兒,寧願自己沒命,也不願看着那人陷入險境啊。”
言喻之嘆道:“皇上,眼下對公主不必再抱有什麼希望了,要守城還是得靠自己,北祁軍中大慶三日,眼下正是戒備最薄弱之刻,若能抓住這個機會,咱們還有得一戰。”
鳳桓矣沉吟,“你便不怕,蕭彧這是誘敵深入麼?”
言喻之沉默一晌,“那也只能賭上一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