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昭帝再是昏庸,可他學的東西沒廢,偶爾坑言先生一把那也是能的。
瞑光浮冷,鳳桓矣脣角弧度淺淺,“小狐狸還沒長大,我這個做叔叔的,便是再陪他們多玩兩年也不打緊。”
“咱們都快而立了……”言喻之有些幽怨:“不能把自己給玩老了,鄙人還想等風波過後。娶個媳婦回來繼承言家的香火。”
鳳桓矣懶得理他:“聽說前段時間,鈺軒侯的場子被人砸了?”
“王爺您的消息真是靈通。”言喻之由衷感慨了一下:“這都過去了快一個月的事情,您纔想起來。”
鳳桓矣優雅從容:“時在逢時,不在趁早。”
“是,是。”言喻之隨口應和兩聲,“鄙人聽說鈺軒侯家中的姬妾們又鬧起來了,他的三夫人前幾日才溫柔善良的拿掉了他九夫人肚子裡的孩子。”
鳳桓矣側頭看向他,言喻之也偏頭看向自家王爺,他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可卻說的是兩件事,然而話音落下之後,他們卻偏偏都兀自思量了一瞬。然後在這相互看的一眼中,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那緩緩彎起來的眼角,活像兩隻俊美絕倫的老狐狸。
鳳桓矣道:“你看。這京中的高門宅院中,怎麼到現在那些姬妾們還是明爭暗鬥你死我活的?”
言喻之道:“雖說這些無聊乏味了點,可女人的嫉妒心本就這麼強烈,說起來鈺軒侯家的這種。纔算是正常的相處方式。”
鳳桓矣沉吟:“所以一個人呢,不能這麼沒有出息,至少也應該抱有一個遠大的理想,她只是缺了一個好老師,腦子還沒開竅,我們須得給她個機會。”
“鄙人也是這麼認爲的。”
言喻之嘆了一口氣,似乎有些心痛和無奈,隱隱還夾雜着一絲,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於是八月十三,午後雲層和暖,言先生站在了已閉門多日的金駿眉大門前,斯文有禮的叩響了門環。
劉掌櫃開門,見面前一清脫男子,擡袖文雅端正的朝他作了個揖,溫吞含笑:“鄙人言喻之,想要求見。清荷姑娘一面。”
“……”
轉瞬夜色濃,昭陽宮燈火零星,荷菱催那還未闔眼的人:“公主,你再不早些歇息。明日怕是沒精神。”
婚事準備得妥,禮部六司齊列,明日一番繁重禮儀,必與車輪無異,鳳磬瑤四仰八叉躺寢榻上,幽幽嘆息一聲;“城門的守軍……”
“您別想了。”荷菱受不了:“明日一出東華門,駙馬爺便會在外相迎,您現在還擔心守軍,連奴婢都知道駙馬爺這次不會跑。”
鳳磬瑤怔怔沒吭聲,早在清荷失蹤的那日,她便給城門守軍下了令,八月十四嚴防城門,若放了喬彌出去,那便提頭來見,可如今,眼瞎的纔會說駙馬爺會逃。
公主防着人逃估計也是防成了一種習慣。荷菱以自己最輕柔的聲音安慰她:“公主,您再不睡覺,會老的快,長皺紋。有黑眼圈,還會皮膚鬆弛長胖變醜……”
公主:“……”她忍了忍沒忍得住,扭頭衝荷菱一聲吼:“你給本宮滾!”
荷菱一臉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的表情,憂憂傷傷的站在那裡不滾:“人家只是擔心明日要走的過程太長。公主你這時不睡,到時侯在喜輦上睡過去了……”
鳳磬瑤看了看雕花帳頂,黑着臉一翻身捲了絲被面向牀榻裡側,再也沒動靜傳出來。荷菱等了須臾,滿意的點了點頭,熄了燈轉身退了出去。
夜深一重,更漏點滴走過。
公主在黑暗中沉默的滾了三十多圈之後,寢榻邊上終於塌陷了一角,“若是當真睡不着的話,我帶你出去走走。”
公主面無表情地就從牀上坐了起來,伸手去將那人的脖頸給環住:“膽大包天,次次夜闖本公主昭陽宮。”
喬彌將她身子往懷中一攬,順手扯了件袍子給她披上,便帶着她出了昭陽宮前殿。
她以前拼了命的想嫁給眼前這個人,不管是強取豪奪還是撒潑跋扈。這世間千千萬萬的人啊,她偏偏一眼就相中了他,然後就認了他,她都習慣了坎坷,可如今真要嫁了,心裡頭的石頭便不在了,就輕的有些空了。
然後有些發慌。
她從沒擔心過喬彌會再逃,她只是一慌起來就胡亂的想到了,她都做了這麼多準備要防止他再逃了,結果他不逃了,怪可惜的。
渾渾噩噩間這話便問了出來:“你怎麼就不逃了?”
喬彌攬着她走下花臺小階,眼也沒擡,“估計,我是擔心你之前佈置的那些守軍把我抓不回來。”
公主呆了呆,然後看着他笑得眼都彎了:“不要臉。”
喬彌別頭看了她一眼,許是臨近中秋,今夜的月色特別好,花臺上的桂花徐徐在綻,夜裡她眼眸安靜,看進去裡面有落花。這一襲素衣烏髮,便緩緩地隨着血液,淌着淌着入了髓。
他擡手揉了揉她的發,公主連忙去順。他又揉,公主又順,喬彌繼續揉,公主:“……”她不順了。她青着臉要去揉他的,喬彌將她手腕捉住,看着她笑了幾聲,老老實實地將她被揉亂的頭髮給順好了。
公主抽回手順着在最後一層石階前坐下,發了會兒呆,幽幽的嘆:“你明知荷菱是和我穿一條褲子的,那日卻還特地讓她與你一同聽劉掌櫃查到的消息……”
那日的喬彌,根本就沒什麼話想問荷菱,他不過是想借荷菱的口,讓公主知道一些她該知道的事情。
她與宣昭帝一母同胞,喬彌能猜到海棠春是宣昭帝所爲,那公主也能猜得到。只是她這皇兄,讓她如今該怎麼說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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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不得,也怪不得,喜不得。也縱不得。
她悶悶地道:“我走了之後,宮裡就剩皇兄一個人了……”
這九重宮闕寂寞,鳳室子嗣凋零,幾乎從沒有什麼兄弟相殘的戲碼,所以南莫的皇室子弟之間的情誼,遠比北祁的皇室子弟之間的感情要深厚的多,也孤單的多,公主一走,不可否認,宣昭帝從內心裡,會更加的依賴翁貴妃的溫存。
所以嫁出宮去,這是一把雙刃劍,兩邊的倒刺都一樣,分不出什麼輕重。
她捂了捂眼,喃喃:“一個想我嫁,一個不想我嫁……”
喬彌靠着花臺看她,沉默良久:“其實……嫁給我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