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昭帝本身是有意爲喬彌拖延,奈何鳳桓矣實在精明,宮變之後,他此番本便不是第一次踏進元景宮中,故而宣昭帝一開口,便是失策了。
眼下重重包圍,僅二人之力委實難以脫身,鳳桓矣爲防十里樓臺,元景宮內外所布本便是精銳,嚴防以隔絕外界,如此要走,更是難上加難,阿淫屢次三番看向鳳桓矣所站的位置,他所處之地恰好位於外殿出口的正中,如此一來,就連想要出其不意的奪門而出也是不可能了。
鳳桓矣慣來不與十里樓臺正面相剛,在此期間究竟還發生了什麼,使得他今日竟要就地誅殺喬彌?
阿淫有些想不明白,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百忙之中微微側頭,聽得喬彌道:“今日必須得有個人留下。”
阿淫想也未想:“我留。”
喬彌也想也未想,一本正經:“我正有此意。”
阿淫:“……”他面無表情地回過頭去,一劍劈開一人,低聲冷漠道:“喬二公子真是連推辭都懶得。”
“我若與你推辭,你真答應了怎麼辦?”
阿淫抿脣,似懶得與他多言,一張冷臉繃的死硬,俄頃吐出兩個字:“快走!”
喬彌便真的走了,藉着阿淫搶出的空隙,折身便直奔殿門外而去,點足一繞,竟然就出了!
鳳桓矣淡淡掀了掀眸,居然完全沒有出手相攔之意,就連那個“追”的手勢,都打的懶懶散散的有些許漫不經心。
阿淫眉心極細微的斂了斂,不解鳳桓矣到底是想要做什麼,侍衛趁此時機上前,出手將阿淫擒住!
宣昭帝這才從一片混亂中艱難地爬起來,他身體本就每況愈下,阿淫那一扔天旋地轉,幾乎將他砸的背過氣去,臥地上趴了好半響方纔緩過來,踉踉蹌蹌的好不容易站穩了,一擡頭見阿淫冷冷地看着他,宣昭帝眼前尚有些發黑,扶扶額嘆了一口氣,隨着又是兩聲咳嗽,鳳桓矣淡道:“帶下去,看好了。”
侍衛應一聲,便要將阿淫帶下去,阿淫經過宣昭帝身側,腳步一頓,生硬的停下,聲音死板而冰冷:“與其留在世間活成拖累,不如趁早了斷來的自在。”
宣昭帝本在低頭咳嗽,聞言抵在脣間的手都頓住了,他沒擡頭,也沒應言,侍衛使出勁推了阿淫一把,終是將他帶了下去。
人潮來又退,元景宮中一剎那間就顯得格外安靜,宣昭帝緩過喉間的乾熱,極緩極緩地直起了身來,他目光有些空洞,徐徐的轉過頭去,鳳桓矣還在殿門正中的位置站着,他們目光遙遙的撞上,誰也未曾言語,只短短的一剎,宣昭帝便又木然的扭回了身去。
鳳桓矣根本就無心留下喬彌,從喬彌自宮中全身而退之後,他心中便幾乎確定了,金駿眉客棧中一盞熱茶還未下肚,阿不急匆匆跨進來:“宮中突然急召姜國公,說是皇上遇刺,須得重新商榷宮禁佈防之事!”
喬彌茶蓋還沒闔上,一聲嗤笑便溢了出來,他笑着搖了搖頭,不知道是感慨還是什麼的,唸了兩聲那人的名字:“鳳桓矣啊鳳桓矣……”
劉溫伯負手來回踱了兩步,回頭沉着臉問:“阿淫呢?”
喬彌的笑意緩緩在脣邊斂去,“他就是那個刺客。”
劉掌櫃一番尋思,旋即明白過來,“栽了。”他重重嘆了一口氣:“沒想到這九王爺竟在這兒等着!”
宣昭帝雖實質上已是廢帝,然而名義上畢竟只是退居,國不亡製法便在,弒君便是大事!爲臣便不可推卸,更何況姜國公手握禁軍,若要重商軍防,必不可少了他,如今眼下師出有名,即便是姜國公當真重病在牀無法行動了,鳳桓矣便是擡,也能將他給擡進宮去!
喬彌身份特殊,鳳桓矣若想要擒他,必然得思量再三,多番防範,而阿淫,卻能省掉諸多麻煩,自是當時不二人選。
這是一步早已預謀好的局,只待顆活棋一入,立刻攪滾生雲!
“派人,須得在進宮那日去截住姜國公。”
“不行。”劉溫伯道:“我們一旦前去攔截,姜國公這顆棋子必廢,桓王一定早有防範,先不提若是截不下來我方損失,若是當真截下了,今後姜國公就算是活着露面,也會被強行扣上一個刺客同謀之名。”
喬彌斂首:“可鎮國公生性迂腐頑固,若是他鐵了心一條道走到底,這一進去,怕是便出不來了。”
劉掌櫃老臉略顯糾結,“先別急,待老朽想想……”
喬彌指節微曲,不斷地拂過青瓷盞面:“阿淫此時對於鳳桓矣而言還有用,他定然不會這麼早便廢了他,這些玩弄人心的把戲向來都少不了言喻之,既是言喻之,這邊便可先請沈卿前去拖上一拖。”
“這樣也好。”劉掌櫃思量着頷首:“沈執事與那狐狸交往甚多,想必能有些應對之法,至於姜國公那邊……”他話音止住,擡眼看向喬彌:“便只能看公主的了。”
喬彌迎了迎他視線,又將目光轉了開去,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卻是連個反應都沒有,劉掌櫃頓了頓方明白過來,斟酌道:“喬二公子你是怕……”
怕消息一旦傳進公主耳中,她便知,宣昭帝活不久了。
這是多好的名頭啊,刺客入宮行刺昏君,雖擒刺客,君王卻也重傷不治,接下來,便該以“國不可一日無君”爲名,七日服喪過後,有請桓王登基了。
鳳桓矣不傻,他必然也算好了這一步,可那是鳳罄瑤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喬彌實在還沒想好,該怎麼與她說。
劉溫伯索性先遣阿不前去知會沈卿,阿貴悄然道:“掌櫃的,其實我看眼下南莫這情況沒什麼不好的,你看,蕭丞相想要收了南莫想的嘔心瀝血,眼下只要宣昭帝一薨,公主紅了眼,必然跟她叔急,南莫黨派分明的緊,屆時新舊勢力一攪,定又是個天翻地覆,我們只要這時給蕭丞相修書一封,這不就天下歸一萬事大吉了嗎?”
他說到最後攤手一笑,歪腦斜眼的看着劉溫伯,一副“你看我說的沒錯吧”的表情,看的老人家擡手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
阿貴“嗷”地一聲抱頭躲開,老人家追着他罵:“對對對!你說的都對!看老朽不把你這頭給打開花來!”
喬彌掀眸看着外頭,仿似突然想通了什麼,可唯今之計,他們卻也好像,別無他法了。